云城的雨季終于結束。

陽光穿透薄霧，將整座城市曬得干燥而溫暖，像是要把那些潮濕的、腐爛的過往一并蒸發。

蘇煜站在藍海灣公寓的落地窗前，指尖輕輕撥弄著窗臺上的綠植葉片，陽光在他修長的指節上跳躍，映出一層近乎透明的光暈。

他收到忱曦死訊那天，也是這樣好的天氣。

腕表的秒針無聲滑動，十點整，門鈴準時響起。

蘇煜唇角微勾，慢條斯理地走去開門。蕭然站在門外，臉色陰沉，額角的擦傷尚未愈合，顯然這幾天的逃亡并不順利。他的目光警惕地掃過蘇煜的臉，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人究竟是救命的稻草，還是致命的陷阱。

“進來吧，這里的監控我已經動過了?！?

蘇煜側身讓開，語氣輕松得仿佛只是邀請老同學來喝茶。

蕭然沒動，視線掃過公寓——寬敞明亮，茶幾上擺著新鮮的水果，甚至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這不像是一個“逃亡者”會選擇的藏身處，倒像是精心布置的舞臺。

“什么意思？”蕭然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砂礫般的粗糲，“警方現在全城搜捕，你這時候引火燒身，是想幫我們，還是想害我們？”

“不是徐念慈要我幫忙的嗎？”

蘇煜輕笑，轉身走向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鎮啤酒，隨手拋給蕭然。

蕭然接住，卻沒喝，指腹摩挲著瓶身上的水珠，像是在掂量這句話的分量。

“我不是為了她，是為了你?！碧K煜拉開餐椅坐下，長腿交疊，姿態閑適，“老同學一場，總不能看著你永遠在陰溝里翻不了身吧？”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況且，我對忱澈……也沒什么好感。”

蕭然擰開瓶蓋，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能澆滅他眼底的懷疑。

“湯揚懷疑你泄密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反駁了他?！彼⒅K煜，像是要從那張平靜的臉上挖出什么破綻，“可我去花店找你，發現已經轉讓了——你早就計劃好了？”

蘇煜挑眉，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湯揚？你們跟湯揚有合作？”

蕭然沉默片刻，最終像是放棄了什么似的，肩膀微微塌陷。

“事已至此，我全都告訴你吧。四年前念慈救了我，我就死心塌地跟著她。她做過一些很危險的事，我知道，但我心甘情愿?！?

窗臺的綠植在微風中搖曳，陽光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蕭然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決絕。

“可我沒想到她跟湯揚有合作，但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蘇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很快恢復如常。

“你知道湯揚是喬立誠的舊部嗎？”

“我知道?！?

他伸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照片，輕輕推到蕭然面前。

照片上是忱曦——忱澈的姐姐，五年前死在喬立誠手里。

蕭然的瞳孔微微一縮。

“喬立誠本來要抓的是忱澈，”蘇煜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刻骨的寒意，“可最后死的卻是阿曦?！?

陽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蕭然盯著照片，喉結滾動了一下：“我知道，你跟我說過?！?

蘇煜冷笑一聲：“你現在讓我跟害死阿曦的人的舊部合作？”

“他們沒關系，湯揚并不知情。”蕭然皺眉，“我就問你一句話，紡織廠的爆炸是不是你設計的？”

“我哪有這種本事？”蘇煜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去哪里弄來炸藥？更何況，我又不知道你們有什么計劃?！?

蕭然又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點了點頭，“你確實不知情?！?

“徐念慈找過我了?！彼畔卤?，瓷器與玻璃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說，你們需要一個新的‘合作伙伴’?！?

蕭然試圖從那張平靜的臉上找出破綻，但蘇煜的眼神坦蕩得近乎殘忍。

“你真的要加入嗎？不介意湯揚……”

“這個賬以后再算?！碧K煜道，“現在，我只要忱澈和忱西決償命。”

“為什么現在才打算出手？偏偏在我們暴露之后？”蕭然問。

“因為時機到了。我想要忱澈死，這個理由夠不夠？”蘇煜站起身，走到窗前，陽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忱澈最近盯上了湯揚吧。如果再不動手，你們都會被他一個個解決掉?！?

蕭然沉默片刻，嗤笑一聲：“你想怎么合作？”

“很簡單。”蘇煜轉身，逆光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到時候我會幫你們把顧錦書和忱澈引到一個地方，剩下的……交給徐念慈。”

“什么地方？”

“秘密。我要親自跟她說?！?

他抬頭看向蘇煜，陽光太盛，他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行，秘密。不過你確定要這么做？”蕭然問，“顧錦書是無辜的，為什么要傷害她？”

蘇煜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個小相框——照片里，忱曦摟著他的肩膀，兩人笑得燦爛。

“阿曦死的時候，也沒人在乎她是不是無辜?！彼p聲說。

房間里一時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蕭然站起身，將啤酒瓶重重擱在桌上：“行，我帶你見徐念慈?！?

蘇煜微笑，伸手與他相握。陽光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溫暖得近乎諷刺。

等蕭然離開后，蘇煜關上房門，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他走到浴室，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沖刷著他的手指，仿佛要洗去什么看不見的污漬。

鏡中的男人眼神陰郁，與方才陽光下的溫和判若兩人。

“很快了，阿曦。”他對著虛空低語，“我會讓所有推動你死亡的人……付出代價?！?

窗外，晴空萬里，沒有一絲陰霾。

——可他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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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的暴雨夜，蘇煜蹲在紡織廠對面的爛尾樓里，雨水順著他的衣領滑入脊背，冰冷刺骨。夜視望遠鏡里，蕭然的身影鬼祟地閃進側門，腋下夾著一個牛皮紙袋——和副市長秘書上周在咖啡館接頭的同款。

耳機里突然傳來電流聲：“目標已進入B區。”

蘇煜唇角微勾。這是他在蕭然手機殼內側貼的納米竊聽器在傳聲。

“明天晚上九點，帶樣品見副市長?！睖珦P的聲音混著打火機聲響，“周坤留在這里看著，記住，別出什么岔子?！?

蘇煜指尖在平板電腦上輕點，紡織廠平面圖立即浮現。當聽到“貨藏在染缸配電箱”時，他眼底閃過寒光——那是聽忱曦提起忱西決當年臥底喬立誠集團時，最常用的藏毒點。

次日下午兩點，陽光正好。蘇煜提前摸清監控和路線，趁周坤在一樓打瞌睡時，他提著一個黑色箱子潛入三樓倉庫區，迅速將C4黏在配電箱背面。

鉆下水道離開時，他在消防栓里塞了個微型攝像頭。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這場血色交易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