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兩周后，程霄終于從國外回來了。兩天前，剛剛得到蘇璇家里消息的江子航立刻通知了程霄。所以他才訂了最早的一班飛機，提早趕了回來。

程霄一下飛機就趕去了蘇璇宿舍，剛好在樓下碰上了蘇璇和葉燁。蘇璇一身白衣黑褲，手臂上纏著黑紗，面容十分憔悴。

看見程霄，蘇璇很平靜，心里并沒有許久不見后應有的波瀾。一旁的葉燁拍了拍蘇璇的手，意欲讓她跟程霄好好談談，然后自己便先走進了宿舍樓。

“蘇璇，對不起，我前天才知道阿姨的事情。之前被舅舅匆匆忙忙的送上了去美國的飛機，到了才知道童夢然也去了。。。”程霄嘗試著解釋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但是越說越感到自己的語言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不要緊的，程霄，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蘇璇打斷了程霄的話。語氣平靜的就像一潭死水，毫無生氣可言。

“阿姨的身后事都處理好了嗎？我還能幫你做些什么？”程霄充滿自責，真的希望自己能彌補些什么。

“不用了，我和葉子都辦好了。你坐了那么久飛機，快回家休息吧。”蘇璇依舊面無表情，說完便走進了宿舍樓。

看著蘇璇慢慢消失的背影，程霄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沒有。他心里知道自己這次有多么的錯。

走在樓道里的蘇璇，回想著前些天母親的葬禮上，母親的主治醫生告訴她的一個壞消息。醫生發現方墨如的腎炎很有可能是遺傳型的，所以建議蘇璇以后要多留意自己的身體。想一想母親和外婆都是因為這個病離開的，蘇璇暗自覺得醫生說的或許就是一個殘忍的事實。

得知這個消息后，蘇璇連著幾晚都輾轉難眠。腦子里翻滾的都是母親這么多年來與病魔抗爭的情景。父親或許也是因為常年要照顧患病的母親，所以才積勞成疾，突然離去的。她不想程霄像父親一樣，一生都活得那么累。再想到程霄身邊的童夢然，蘇璇更加覺得或許她才是最適合程霄的那個人吧。

雖然心里暗自想要以剛才那種平淡的方式淡化和程霄的感情，但是每每想到這些年來兩個人的點點滴滴，還有生死時刻的抉擇，蘇璇還是舍不得放手。

心里的糾結萬分的蘇璇，站在樓道里扶著墻失聲痛哭了起來。

生活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每當你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很美好時，它總會以不同的方式提醒你這一點。只是這次接二連三的打擊，讓蘇璇有些承受不住了。

這天，蘇璇接到了林靜山的電話，邀請她去參加一個建筑設計方面的頒獎典禮。蘇璇覺得林靜山對自己印象一向不好，不知道這次邀請是何用意。但是礙于長輩的面子，她還是應邀前往了。

頒獎典禮在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進行。蘇璇一進門，就發現廳里面已經坐滿了人。男士們都是西裝革履，女士們都是禮服加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臺中央的主持人身上。

蘇璇看了一下自己牛仔褲衛衣的打扮，與這里的氣氛真是格格不入。于是趕緊找了個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歡迎獲得最佳建筑設計新人獎的程霄和童夢然，上臺領獎。”

剛剛坐下來正摸不著頭腦的蘇璇，突然聽到主持人叫了程霄的名字。她趕忙抬起頭來，朝舞臺看去。

只見一身燕尾禮服的程霄，手牽身著絳紫色抹胸晚禮服的童夢然，走上舞臺。兩人接過主持人頒發的獎杯之后，侃侃而談的講起了獲獎感言。

臺上的兩人看著是如此的相襯，蘇璇不由得站起了身。他們的衣著，外形，談吐甚至是家事，都切合的那么自然。再想想自己父母雙亡的窘迫和如同定時炸彈一般的身體狀況，蘇璇不由得自慚形穢。

蘇璇茫然的眼神里突然出現了了坐在人群中的林靜山。他沖自己意味深長的微笑了一下，并點了點頭。

蘇璇終于明白林靜山邀請自己來的原因了。他就是想讓自己親眼看到這一切之后，明白誰才是程霄身邊那個對的人。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林靜山這幾次與蘇璇的接觸，不動聲色般就讓她感受到了自己與這個家庭的格格不入。接下來的知難而退也就顯得格外的順理成章了。

蘇璇默默的走出酒店，在綿綿的小雨中冥想著自己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

大學四年的生活，終于在學士帽漫天飛舞的盛夏里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畢業典禮之后，林黔和沈愿的婚禮也如期進行。婚禮就安排在了獵鷹中隊的操場上。一身軍裝的沈愿坐著消防車，把一身紅色裙掛的林黔從家里接到了中隊。操場上早已站滿了消防戰士組成的伴郎團和一眾親朋好友。程霄，蘇璇，江子航，葉燁和顧正也都在其中。

新郎新娘的入場方式即為新穎，是用一個升降平臺把他們從消防大樓的樓頂緩緩接到地面。在眾人的見證下，兩人在平臺上互訴愛的宣言，然后分別把婚戒戴在了彼此的無名指上，接著深情擁吻。

這一刻，所有在場的消防車警笛長鳴，一個個水柱從水管中噴出，形成一道道透明的拱橋，在陽光的照射下分外奪目。

拋花球的時候，林黔故意瞄了一下蘇璇的位置，背過身把手捧花朝她的方向扔了出去。捧花果然正正落在蘇璇的懷里。大家也順勢把程霄推到了她身邊，一起朝她倆起哄。

這些日子，心里的愧疚加上忙碌的工作，讓程霄一直在逃避跟蘇璇的獨處機會。就連自己獲獎，也沒敢通知蘇璇。趁著這次眾人作美的機會，程霄順勢一把摟住了蘇璇。蘇璇表情平淡，并沒有對程霄的舉動有任何異議。程霄心里竊喜，以為可以借著這次機會修補和蘇璇的關系了。然而，他并不知道頒獎典禮上的一切其實都被蘇璇看在了眼里。他更不知道的是這也成為了壓倒他們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程霄興沖沖的跑去蘇璇宿舍找她。可是等著他的只有蘇璇拖室友轉交給他的一封信。

“程霄，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這些日子，我漸漸明白，或許我們并不是彼此身邊那個對的人。你的榮耀瞬間不需要與我分享，我的傷感時刻也等不到你的陪伴。事業上我們的差距越來越大，你的家庭我也顯得格格不入。面對一個終將失去的你，我選擇主動放手，放你去到那個更適合的懷抱。

以前常聽師兄師姐說，校園的愛情很難開花結果。當時我還只是一笑置之，但現在看來這話是對的。我們的愛情能跨越生死，但終究還是敗給了生活的蹉跎。

不用來找我，我已經離開了我們生活過的城市。希望我們的愛情能留在你的記憶當中，至少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勿念，蘇璇”

看完信的程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第一反應是去找葉燁，詢問蘇璇的去向。誰知這次蘇璇去意堅決，連葉燁也是從程霄口中才得知蘇璇離開的消息的。

程霄立即開車趕回了蘇璇在老家的房子，結果房子里已是空空如也，家具也都被蒙上了白布。

望著眼前這空蕩的房間，忍了好久的程霄終于失聲痛哭起來。他知道這次他真的把蘇璇弄丟了，而且可能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工作起來的時間過得比大學時光還要快。在接踵而至的各種工作任務面前，時間根本經不起半點的消磨。不知不覺間，兩年多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蘇璇在離開后不久就主動聯系上了葉燁。蘇璇為了徹底離開程霄，放棄了已經得到的留校讀研的機會，選擇了調濟去一個北方的大學。

葉燁明白蘇璇的良苦用心，所以沒有跟程霄提過任何關于蘇璇的消息。葉燁放假的時候經常會去蘇璇那兒住上一段日子，給她講講程霄的近況。最重要的是要告訴她，程霄一直都是一個人。蘇璇每次聽了以后都默不作聲。她不敢去想太多。自從決定了離開的那一刻，程霄就已經被她深深的埋在了心靈的最深處。那是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也不能去觸碰的位置。

葉燁還會給蘇璇講江子航的事情，大多都是他和不同女朋友的相處經歷。蘇璇有時會問葉燁，她究竟準備如何處理和江子航的關系。葉燁會答她，這么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在江子航身邊分享他的喜怒哀樂，即使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成為他心里的那個人。也許有一天，自己真的累了或是江子航不再需要自己的時候，她就會結束這一切了。

程霄這邊在事業上發展的非常順利。自身的天賦異稟，再加上林靜山的推波助瀾，他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里，已經坐上了設計部副總監的位置。童夢然依舊時常出現在他的左右，但是自從蘇璇走了以后，程霄的心就像上了鎖一樣，從未敞開過給任何人。

程霄經常會在葉燁面前提起蘇璇。葉燁的回答從起初的一無所知，慢慢變成了“放心吧，她挺好的。”程霄知道葉燁和蘇璇取得了聯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放任她在適合自己的環境里生活。隨著時間的推移，程霄越來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整個心已經被蘇璇占滿了，可能以后都不會再有人能真正闖進來了。

這天，江子航約葉燁出來吃飯，說要介紹自己的新女朋友給她認識，還信誓旦旦的說有驚喜。這些年在江子航這里，葉燁已經經歷過無數的“驚喜”了，所以這一次她并沒有太在意。

但是當葉燁看到江子航身邊的“新女友”就是喬樂兒的時候，她真的慌了。葉燁心里清楚，喬樂兒是唯一一個能讓江子航喝到酩酊大醉外出療傷的人。

看著對面卿卿我我的江子航和喬樂兒，葉燁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了一絲笑容。她甚至都沒有心思去聽兩人復合的經過。大概就是喬樂兒學成歸來想要重拾舊愛這樣子吧。

好不容易堅持了一頓飯的時間，葉燁就直奔機場去找蘇璇了。

“蘇蘇，我想我是累了。”蘇璇宿舍外的草坪上，葉燁靠著蘇璇的肩，看著藍藍的天空。

“葉子，你有沒有想過跟江子航說清楚你對他的感情呢？”蘇璇還是想讓葉燁試一試。

“以前想過無數次，但每次面對他的時候都沒有勇氣說出來，可能是害怕失去吧。現在，恐怕已經要失去了，所以也就沒有表白的必要了吧。”葉燁苦笑著說道。

“其實你可以爭取一下的，我想江子航他這些年來并不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是愛情。或許你說出來以后，他會重新考量你們之間的關系呢？”蘇璇理性的幫葉燁做著分析。

“算了吧，蘇蘇。看著他和喬樂兒幸福開心的樣子，我不想再介入了。或許喬樂兒就是他生命中對的那個人吧。而且我真的有些累了，是時候換個環境生活了。”葉燁看著天空中緩緩移動的云層，即使它走得再慢，也終究會有走出視線的一刻。

“換個環境？葉子，你是有什么計劃了嗎？”蘇璇聽出葉燁有想離開的意思，有些意外。

“是。我想今年畢業以后，去國外讀博士。”葉燁心里早就有了這個打算，但之前還有些猶豫不決。這下，她徹底下定了決心。

“葉子，其實我也想過畢業后出國的。不如我們一起吧！”葉燁的想法和蘇璇不謀而合。

“太棒了，蘇蘇！”葉燁一下摟住了蘇璇。

愛情和友情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情感。可是人們往往只有在愛情中失意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到友情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