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之后的日子，程霄為了和同盛的合作項目忙的不可開交。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跟項目組開會，修改設計圖和在建筑工地實地考察上了。童夢然當然不會放過這些工作中跟程霄相處的機會的。正好她在澳洲的本科也是學習的建筑學，更方便了她可以一直形影不離的跟著程霄參加所有的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女生對建筑風格的獨特理解，有時童夢然給出的設計意見竟會起到點睛之筆的效果。這和程霄印象中的那個花瓶式的校園女神簡直大相徑庭，心里不由得對童夢然有了新的認識。

一心撲在工作上的程霄，自然沒有時間和蘇璇在一起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些日子，方墨如的身體又開始惡化了。蘇璇只能減少去實習的時間，把大部分的時間用來在老家照顧母親了。程霄在電話里得知方墨如的病情也很想幫蘇璇分擔的。但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總是一環扣著一環，再加上林靜山從旁施加的一些壓力，程霄也只能讓蘇璇一個人辛苦了。

蘇璇雖然嘴上表示自己非常理解程霄的工作，并讓他不用擔心自己，但是看著母親不斷反復的病情，她的心里不知道是多么的希望程霄能夠在這個時候陪在自己身旁。她沒有比任何時候更需要這個寬厚的肩膀了。

自從江子航正式開始在皇朝花園上班以來，以他太子爺的身份外加開朗隨和平易近人的性格，身邊自然是吸引了一大堆妙齡女同事的追隨。這些有社會經歷的職場女孩兒，和校園里的大學生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她們的身上少了幾分天真和單純，卻多了些許睿智和成熟。這讓江子航感受到了女生不一樣的一面。再加上眼看著童夢然和程霄越走越近，他也是果斷放棄了追求童夢然的想法。在他心里，不跟兄弟爭女朋友是一條最基本的底線。

對女孩兒一向來者不拒的江子航，很快身邊就有了很多一起玩樂的“女朋友”。有了和喬樂兒的感情經歷，江子航學會了不投入就不傷身的道理。所以他和很多玩得來的女孩兒都關系曖昧，但是從來沒有一個能夠和他真正確立男女朋友關系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當電燈泡，江子航時常會帶著這些女孩兒去參加和葉燁還有顧正的聚會，而且每次帶去的都不是同一個人。

其實經過這幾年的相處，顧正早已清楚的知道葉燁的心從來都沒有從江子航身上有過片刻的離開。所以兩人的關系也就慢慢進化到了好朋友的位置。只是顧正見葉燁從來都沒有要跟江子航解釋他們兩人關系的意思，于是也就任由江子航誤會下去了。

對于江子航帶不同女孩兒來參加聚會這件事，起初葉燁的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但是慢慢的她發覺江子航對這些女孩兒并沒有投入什么感情，有時甚至會因為她們與自己相處得不太融洽而直接斷了來往。這讓葉燁感覺到自己在江子航心里的分量是重過她們的。于是她也就不再在乎這件事了，反而心里還感覺挺開心的。

大四的第一學期很快過去，又到了一年一度歡度春節的時候。

這個除夕夜，程霄家的聚會上多了一個人，那就是沈愿。自從夏天求婚成功以后，由于沈愿特殊的工作性質，直到春節才有機會登門拜訪未來岳父一家。

林靜山雖然是生意人，但是對為人民服務的子弟兵一向是敬重有加。林黔能成為一名軍嫂，他心里還是很滿意的。有了林靜山的支持，沈愿的這次到訪非常順利，全家上下都很喜歡他。商量之后，林黔和沈愿的婚禮時間也定在了這個夏天。

大年初一一早，四位長輩都在程霄家里接待來拜年的親朋好友。程霄則偷偷跑去了蘇璇家里，給方墨如拜年。方墨如的身體還是沒有什么起色，跟程霄聊了幾句之后就進屋休息去了。蘇璇提議趁著母親休息，去程霄家拜個年。程霄當然樂意。

兩人剛進家門，就看見童方生和童夢然坐在客廳里跟林靜山和程晉明熱聊。蘇璇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程晉明看到蘇璇來了，主動迎了上去。而林靜山只是朝她點了下頭，并沒有起身。童方生見狀走上去，打著聊工作的幌子，把程霄硬拉到了他和童夢然身邊。聊了一陣之后，林靜山也順勢把程晉明喊了過來。偌大的客廳里，蘇璇一個人被留在了角落，無人理會。直到林靜薇和岳璐華從廚房忙完出來，蘇璇才有人一起說話。

言語之間可以聽得出，林靜山和童方生都在極力撮合程霄和童夢然。既然林黔即將嫁給軍人，那么家族聯姻的事情，林靜山就想著讓程霄來完成了。

吃飯的時候，程霄也被林靜山拉著和童夢然一起坐在了他和童方生身邊。蘇璇只能干陪末座。還好有林靜薇一直照顧著她，她才感到自己在這個飯桌上并沒有太多余。就連蘇璇走的時候，出門相送的程霄還沒走幾步就又被林靜山叫了回去。程霄不好逆舅舅的意，只好讓蘇璇自己一個人走了。

回家的路上，蘇璇若有所思的走著。林靜山在她面前毫不避諱的撮合程霄和童夢然，已經表明了他對自己排斥的態度。“童夢然會不會真的是更適合程霄的那個人呢？”蘇璇心里第一次萌生了這樣的想法。但是和程霄這么多年的感情基礎，讓她很快的打消了這個念頭。況且現在母親的病才是第一位的，也沒有時間讓她胡思亂想了。

大四下學期開始后，方墨如的腎衰竭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再加上本身就有的高血壓，讓她的身體狀態每況愈下。沒多久，蘇璇就不得不讓她住進了醫院。醫生對方墨如的病情也是一籌莫展，只能盡量減緩她病情惡化的速度。蘇璇只能徹底放棄實習的工作，全身心的在老家的醫院陪著母親。程霄由于上海工作的牽絆，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幫助蘇璇。所以兩個人只能被迫開始這種兩地分隔的生活了。

在醫院里住了一段時間之后，方墨如堅持要出院回家。蘇璇知道醫生對母親的病也已經束手無策了。所以索性也就同意了母親的要求。人生最后的時光，沒有哪里比自己的家更適合了。

回到家之后，母女倆都不再提及病情的進展。蘇璇只是陪著母親做她喜歡做的事。而方墨如做的最多的就是跟女兒一起回憶過往的經歷，還順帶著把自己一直留在身邊的一些物件托付給女兒。蘇璇面對母親的時候一直是滿臉笑容，從未讓母親體會到一絲的傷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蘇璇才會藏在自己的房間里，默默的用眼淚宣泄自己心中的苦悶。自從大四開學到現在，蘇璇對程霄不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已經從開始時候的無限想念到后來的慢慢習慣。

這天傍晚，母親吵著要蘇璇推她去家附近的湖邊走走。蘇璇拗不過母親只好答應。

夕陽下，蘇璇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方墨如在湖邊慢慢的走著。

“小璇，你知道嗎？我和你爸爸就是在這里認識的。”方墨如看著平靜的湖面，緩緩的說道。

“是嗎，從來沒聽你們說過啊。”蘇璇停了下來，俯身蹲在母親身邊。

“三十多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蘆葦蕩。端午節的時候，我經常來撿一些蘆葦回去包粽子。有一天，我正撿著蘆葦，你爸騎著自行車突然停在了我面前。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趕緊退后了幾步，責問他是怎么騎車的。你猜他怎么說？”方墨如語氣雖然虛弱，但是臉上卻掛著甜美的笑容。仿佛自己又置身于三十多年前的那片蘆葦蕩了。

“猜不到哎。爸爸怎么會把車騎到蘆葦蕩呢？”蘇璇想了一下，然后反問母親。

“你爸說他是遠遠看到我在這里撿蘆葦的樣子，被吸引住了。所以故意騎過來想‘撞’我的。”方墨如想到當年丈夫跟自己說第一句話時的情景，不由得笑出了聲。

“爸爸一向處事穩重，沒想到追你的時候這么勇敢啊！”母親的話顛覆了蘇璇對父親性格的認知。

“你爸后來說，那是他這一生中做過最勇敢的事情。沒想到這一‘撞’就是一輩子啊。”方墨笑著感嘆道。蘇璇也被父母細水長流的愛情感動了，伸手握住了母親的手。

方墨如繼續說道：“小璇啊，媽媽這一生有你和你爸爸的陪伴，已經很滿足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你爸爸走得早，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不過，媽媽馬上就會去找你爸爸了，他在那邊等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得我了。”

“爸爸離開得再久也不會不認得我們的。”蘇璇終于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有程霄在你身邊，媽媽也走得安心了。以后爸爸媽媽會在天上看著你們，保佑你們的。。。”方墨如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也越來越弱。她被蘇璇握住的手漸漸失去了溫度。

夕陽西下，方墨如就這樣在與自己的愛人初次相遇的地方，走完了人生最后的篇章。

蘇璇雖然早就對母親的離世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到了真正發生的那一刻，她還是根本承受不住的。想到從此以后自己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人了，蘇璇頓時感到天旋地轉，整顆心狂跳不止。真正的傷痛到來的時候，被刺痛的遠不止是淚腺，而是從頭到腳的每一根神經。

跌倒谷底的蘇璇，心里想到的第一個人始終還是程霄。她顫抖著拿出手機，撥打了程霄的號碼。本以為會聽到那個久違了的聲音，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的竟是童夢然的聲音。這個聲音就像一記迎面而來的重拳一樣，把本就精神脆弱的蘇璇徹底擊倒。她的耳朵嗡嗡作響，掛掉電話之前，能聽到的只是童夢然說自己和程霄正在國外出差。

最需要自己男朋友在身邊的時候，他卻陪著其他女人。即使是因為工作，也不再是蘇璇能夠忍受的了。只是這個時候，早已流干眼淚的蘇璇，只能呆呆的坐在原地，頭腦卻是一片空白。還好這個時候，葉燁每晚問候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聽到蘇璇的情況，葉燁連夜坐車趕回了老家。

跟著的幾天，葉燁一直幫著蘇璇一起處理方墨如葬禮的事情。蘇璇讓葉燁暫時別把這件事通知江子航和林黔。葉燁見程霄這幾天都沒有出現，猜到了蘇璇可能是不想讓他們通知程霄吧。雖然自己滿腦子疑問，但是見蘇璇這些天魂不守舍的狀態，葉燁也沒有追問她和程霄之間的事情。

蘇璇遵從母親的遺愿，把她和父親的骨灰一起灑在了他們最初相遇的湖里。蘇璇站在湖邊，久久不愿離去，仿佛看見了爸爸媽媽又在那片蘆葦蕩重遇的場景。爸爸媽媽讓她不用掛念，要她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

回到家，看到院子里方墨如精心栽培的植物，因為這些日子的疏于照顧而紛紛枯萎，蘇璇再度崩潰。她一把抱住葉燁，大聲的宣泄著自己心中的痛苦。看著自己的好姐妹如此傷心，葉燁也默默的留下了淚水。

有時候，愛情容易提前謝幕，而友情卻更容易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