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停在燈火通明的醫院門口，交錯的光影讓人睜不開眼來。

林琛入院的這一夜，張毅始終等在急救室的外面。手術車和腳步的聲音時來時往，紅光和氖光燈交錯相映，張毅的焦慮陡然而生，腦中的影像不斷閃過，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小張？”

張毅抬起頭，看見甄志剛拍著他的肩，一臉關心的表情。

“沒事......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張毅推開甄局的手回答道。

甄志剛看著張毅許久，緩緩嘆了口氣道：

“最近工作忙，你不要想太多，容易累。”

張毅點了點頭，他閉上眼，躺在冰涼的長椅上，感覺周遭的聲音和光影慢慢與他剝離開來，腦中的剪影慢慢隱去，只剩下模糊的聲音和感情。

......

由于身體原因，林琛要在市醫院至少觀察一周。

思考之下，甄志剛決定派警員輪班看守林琛，鑒于張毅的精神狀態也不怎么樣，甄志剛只好給他放了兩天的假。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李涇渭打著哈欠走進病房，還帶著他給張毅和自己帶的早餐包子。

“你小子說病就病！”李涇渭罵道。

張毅把空床當桌子，只顧吃著包子，完全不理會對方的指控。

吃完，張毅擦了擦嘴，對李涇渭說道：

“我就是放假，也閑不下來啊。林琛案，疑點太多......我現在心里一團亂，不知道該怎么入手。”

李涇渭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張毅搖了搖頭，說道：“我也說不清楚，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而且，”張毅看著病床上熟睡的林琛，“他昨天為什么會突然暈倒呢？”

張毅清楚地看到昨天，當蔣子明說出“李澤福”這個名字的時候，林琛眼中閃過的那一絲驚訝。

可為什么是驚訝？不應該是驚訝。

李涇渭擺了擺手道：

“你還真是想的太多，市政府這么注意這件案子，林琛背后縱然有再深的水，我們也能給他排干了。”

張毅點了點頭，他想，很多事情還是要等林琛醒了之后才知道，下一次他想親自審問林琛。

和李涇渭告了別，張毅走出醫院。路過大廳的時候，他看見排在掛號窗口前擁擠的人群。其中有很多背著行李的農民。他們奔波至此，有的人卻甚至要在這里花光一生的積蓄。

大街上的微風讓人清醒了很多，張毅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八點了。他想回到家里，好好想一想林琛的事情。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張毅接起電話，柔和的聲音傳來。

“喂？是張警官嗎？”

“嗯，你是哪位？”

“啊！你好......我是陳露，我們昨天差點一起吃飯，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

張毅的心微微一動，說張毅將警官證丟在了那天的飯桌上，又給張毅指明了到自己學校門口的路，叫他現在過來取。

。市醫院離交通大學不遠，坐兩站地鐵就可以到。等張毅到的時候，陳露已經在門口等著他。

她今天穿著一件純白色針織衫和花格短裙，米黃色的斜挎包背在肩上，給張毅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張毅看著學校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群，沿著林道向內望去，不禁感慨萬分。他高中畢業就進了警校，畢業后便回到了家鄉，在這里做一個平凡但安穩的小警員。

他覺得生活就是這個樣子的，平淡的應對所有改變，不期待任何的遇見。

只是總是會遇見，總是會有離去的東西留下的痕跡。

他和陳露打了招呼后道：

“你們學校看起來真好。”

陳露笑了笑，說：

“也還好，我在這里住了三年，就覺得什么都很平常了。”

張毅點了點頭，想起自己來時的目的，便說：

“我的警官證......”

“抱歉......我差點給忘了。”

陳露說著，急忙從包里拿出張毅的警官證，遞給了他。

張毅收起了警官證，突然覺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便道：

“那......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這就要走了嗎？”陳露嬌笑了一聲，說道。

張毅被這突然的打趣弄得一怔，便笑了笑道：

“倒沒什么事，只是......只是局長雖然放了我一天假，我卻總是閑不下來，想好好把最近在辦的案子思考一下。”

陳露露出好奇的神情，問道：

“那警察同志，方便把這件案子講給我聽嗎？”

張毅心知當然是不行的，便推說目前自己也一頭霧水，怎么能好好給別人講。

陳露也沒有再堅持，只說：

“沒事啦，等到你快沖破迷局的時候，再來找我報喜吧！”

張毅點點頭，便道了別，陳露卻叫住他道：

“那天吃飯的錢，我轉給你吧？”

張毅笑了笑：“不用了。”

不過陳露已經打開了手機，將二維碼擺在了張毅面前。

“喏，加我微信，給你發紅包。”

可是張毅并沒有微信號，他只有手機號和一個很久不上線的QQ號。

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張毅總覺得陳露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古董。不過那天，他只好用紙記下了陳露的微信號，以及晚上一定要下載這個app的提醒。

之后他們告別，陳露看著張毅的背影，街旁的柳枝隨風搖曳著，陳露理了理領口，看著張毅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

林琛案，隨著林琛沉睡陷入了未知，張毅帶著疑問回到了家里。

鎖扣的聲音似乎在門被推開后依然回蕩不息，相比一年之前，現在的張毅想必在鄰居的眼中已經適應了獨自一個人生活。不過即使是這樣，還是隔三差五的有東西送過來。水果，點心，餃子......

所以冰箱里總是被放得滿滿當當，像是有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一樣。

張毅把外套放在沙發上，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個橙子。他用水果刀將它切成一個個的小塊，每一塊被切開的時候，張毅就給它起一個名字。

“這個是林琛......”

隨后，“李澤福”、“紅毛”......與這次案件相關的名字都變成了橙子的標簽。張毅將名叫“林琛”的橙子放在茶幾正中。

林琛案，起于毒品走私交易，林琛是商業大亨，之所以能夠引起警方的注意，直到被抓獲，原因是.......

張毅將“紅毛”放在“林琛”上方，說道：

“線人舉報。”

“紅毛”提供的情報為警方做出了很大貢獻，林琛的行蹤從此了如指掌。關于“紅毛”倒戈的原因，張毅是聽甄局長說出來的：

“哦，紅毛媳婦是開雜貨店的，聽說主要是她勸說的原因，這么多年他在外當混混，一直不著家，估計是個人也會累吧。”

這么說倒也沒什么問題，林琛能被抓獲也得益于他。在抓獲林琛之后，他們開始了正常的審訊，剛開始的審訊中，林琛一言不發，不過在警局之外，專案組的調查卻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張毅并不是調查組成員，他只是聽說，在追查林琛的交易記錄時，從多個異常賬目追溯發現，林琛一直在秘密進行走私活動，之后不久，便從林琛名下的幾間倉庫里查獲了毒品。

警方通過進一步追查，發現了林琛背后的神秘商人“李澤福”的影子。而這個人，就是昨天一天，整個審訊過程中最大的疑點。

張毅將“李澤福”的橙子放到了林琛左方，然后畫上了一個箭頭。

張毅想起來，當蔣子明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林琛竟然直接倒地了，可最可疑的是，在昏倒之前，林琛那個奇怪的眼神。

為什么是驚訝？

驚訝，代表李澤福的出現在他意料之外。警方如此輕易就查到這個人，說明林琛并沒有去刻意掩蓋。按理說李澤福參與販毒，被抓時林琛不應該如此驚訝。

這才是最大的疑點。

但他們必定有著某種淵源。張毅突然想到，林琛和李澤福或許不是直接的上下線關系。可林琛的上線又是誰呢？張毅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紅毛。

紅毛，林琛手下的心腹小弟，卻在關鍵時刻自首投案，促成林琛的落網。如果林琛和他的上線聯系，紅毛會不會有所知情？

想到這里，張毅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再去一趟警局。

他放下手中的橙子，看了看表，竟過去了兩個小時，現在是下午四點，警局還沒下班。張毅匆匆穿好外套，便往警局趕去。

局里依舊是一種忙活的氣氛，張毅找到甄志剛，直接提出要再審一次紅毛。

“怎么？你有頭緒？”

張毅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覺得林琛一案有蹊蹺，想從紅毛身上找點線索。”

甄志剛卻搖了搖頭道：“現在他也不在警局。”

“什么？”張毅問道，“不是說先行拘留，還要再審嗎？”

甄志剛道：“今天中午的時候，一個男人來到警局，說是紅毛的二舅，我們起初有些懷疑，便讓人去調了檔案出來，卻發現沒什么問題，他交了保釋金，從手續上講在提審之前，紅毛都可以待在家里。”

甄志剛一席話說得張毅心生疑竇，怎么在這個節骨眼上，紅毛突然被人提走。甄志剛中午放人放得真是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