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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酒月

  • 醉奔
  • 淥水東風
  • 4237字
  • 2020-09-20 18:59:18

安歌和寒慕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安歌就撲進寒慕懷里。寒慕摟著安歌,隨手從身后關了門。

寒慕吻著安歌的秀發,喃喃說:“對不起,安姬,對不起,對不起……”

安歌說:“不要說對不起,我都懂,我都懂。”

寒慕說:“不是的,你不懂。”

安歌揚起淚痕斑駁的臉說:“寒慕,我知道媯息定不會讓你納妾的,只要她對你好,我無所謂,你一定要保重好身體。我見到你,我就欣喜了,我明日就回杞國,我一輩子去釀酒。你等著,我會讓酒商把我親手釀的酒帶到鹿城。”

寒慕此時淚水長流,沾濕安歌秀發。安歌掙脫寒慕懷抱,指著窗外說:“寒慕,你看,今天竟然有月亮,這初夏的月亮也很美呢。”

寒慕說:“可惜無酒!”

安歌說:“誰說無酒,我相信你今日一定會來,早已經買好酒待你。”安歌顫抖著把陶壺內的酒倒入酒樽。明月入窗,正倒映于酒樽中,支離破碎。安歌見此,掛著淚痕的臉上漾起笑意,舉杯說:“愿月不負君心意,我杞十年無戰事;愿君兩情永久長,不需明月寄相思。”然后搶先一飲而盡。

寒慕舉起酒樽,剛欲飲時,只覺外面有聲響,安歌在屋內朗聲問:“高手,是你們嗎?”屋外聲音更急更快,“嘩”的一聲,兩門被重重推開。門外之人彎弓搭箭,寒慕急匆匆拔出佩劍,打掉射來的箭支。魯國兩高手也從窗外躍入門內,用兵刃撥下來箭,三個人將安歌守在中間。刺殺之人竟分五到六組,前一組射出撤退,后一組就躍上接連發射。突然一支長槍直向寒慕面門,寒慕若招架,勢必會中箭;如去擋箭,勢必中槍。此時安歌一搶身,用自己的身體遮擋寒慕的身體,“噗噗”兩箭射入安歌身體。安歌并未離開寒慕的胸懷,用手死死抓住寒慕的肩膀。

此時門外大亂,安歌確定她看到錐巖,錐巖如同怒獸,從走廊一邊殺了過來,門外之人無法再彎弓搭箭。寒慕坐在地上摟著安歌,安歌眼神迷離,說:“寒慕,你看,我也能成將軍的,我中了箭,竟然沒有覺得疼呢。”

軍士越來越多,寒慕身后亦中了一劍,他昏了過去,他只覺得他昏死之后又有軍士到達這傳舍。

錐巖并不戀戰,在空暇之中,他抱起安歌就往外跑,有幾個軍士追了幾步就返回了,因為他們要在媯息府的軍士那里想辦法確認寒慕此次是否死亡。

月色溶溶,錐巖只覺得月色都是鮮血之色。他感覺安歌的血不斷流,滴了一地。待跑出宛丘城,錐巖趁著月色一看,安歌的臉不再生動,月色照其上,只有睫毛如蝴蝶,落在透明的水里。錐巖拔出小刀,找一處黃土地,挖了土,用水袋里的水活成泥,然后用小刀,將安歌背后的箭削斷,用泥巴封住安歌的傷口。把安歌置于馬上,自己跨上馬,竟向杞國。

路上安歌有時迷迷糊糊問:“是錐巖嗎?寒慕怎樣了?”

錐巖用手去摸,安歌額頭極燙。錐巖急忙給安歌喂水。

待到范地,錐巖燃起了警報煙。范和莘此時已是杞國的領土的,杞國并未動一兵一卒,酒戰勝利了。等出了范地,將軍府的馬車就迎了上來。安歌被放置馬車之內,酴醾于馬車內流淚照看。

馬車剛到屈府,只聽安歌在馬車內說:“父親,母親,對不起,女兒回來了。”然后安歌的頭垂在酴醾肩上,酴醾急急叫:“姑娘,姑娘。”安歌并不回應。酴醾在馬車之內嚎啕大哭起來。

姜隰急急地掀開馬車簾,只見女兒慘白的了無生氣的臉,姜隰跌下了馬車。廢哭泣著將她扶起,屈老婦人一疊聲地喊:“叫巫醫,叫巫醫……”然后小跑著到了花園,拽起姒夫子來到祠堂。

屈老夫人頭發凌亂,衣衫不整指著姒夫子說:“你說過屈驁原是無子之命,屈驁為了求子帶家將開墾荒地并把荒地廣施百姓,我們得此一對子女;你又說應執不是長壽之相,我遣散奴仆,尊你如神卻從未希求你為他改命;可你說過安歌命長且富貴綿延啊,你說過的啊,我姜隰不期她富貴,我就是不要她未嫁而夭。你替我給安歌招魂。你去啊……”說著不停撕扯老夫子。

老夫子唯唯諾諾且滿臉悲傷,說:“少將軍十二歲前早夭命相,可他活到娶妻……。”

屈老夫人并不聽姒夫子說什么:“你需要什么,你說啊!這是安歌的生辰,這是她的胎發,都在這祠堂之中。來人啊,把屈府所有油脂拿過來,點燈。”

姒夫子從地上爬起,拿起銅劍刺破手指滴血如酒,以酹天地。然后開始念念有詞。一陣風突然把祠堂的門刮上了,祠堂內陰暗,只有幾盞還沒有熄滅的燈戰戰兢兢地亮著。不等姜隰吩咐,廢就開始燃燈。這時高機走進祠堂,說:“母親,巫醫來了。”

姜隰的眼睛透著兇狠,逼視著高機問:“巫醫怎么說?”

高極被姜隰看得脊背發冷,但想到屈府這陣變故,終是悲傷大過于懼怕,哽咽地說:“母親,巫醫說妹妹已……”

“她們胡說,她們胡說,她們沒見到安歌穿著新婦之服,她是要出嫁了……”

“母親……”高極忍不住也大哭起來,“母親,酴醾,酴醾以身撞柱,剛剛救治過來,目光渙散,已經瘋了。您和父親是一家的主心骨,萬萬不可傷心如此。”

姜隰置若罔聞,拿起剛剛姒夫子用的銅劍,說:“我要殺了這些醫女,讓她們胡說。”還未等姜隰踏出祠堂,高機隨手操起掛于祠堂門上銅鎖,用五指包裹著,狠狠砸向姜隰的頭部,姜隰回過頭,目光呆滯,然后身體軟下去。廢惡狠狠瞧著高機說:“你……你怎敢對夫人如此。”

高機這時噗通跪于姜隰身邊,說:“母親,對不起,兒媳恐你沉湎悲傷不能自拔,損了身心。等您醒來,兒媳任你懲罰。”然后高喝:“昏!”一個婆子應聲入內,“和廢把夫人抬入酒坊客臥。酹,讓巫醫給夫人問診,囑咐多開安神解郁的藥;漂,你和其他婆使給姑娘擦洗沐浴,穿上四季壽服,把姑娘換下的喜服清洗,精心織補;集,你去通知軍士,讓他購置上好的棺木,并一些陶瓷、青銅等陪葬物品,并囑咐軍士去王宮和太子府通報訃聞。”

如此安排之后,高機覺得萬分勞累,如今她懷孕已經五月有余了,但她知道,她不能歇,更不能倒下。她跪在姒夫子身后,虔誠地向屈家的祖先祈禱:“一望將軍夫婦能平安度過此次悲痛,二望腹中胎兒平安降生,且能平安一世。”然后她恭敬叩頭,進了偏廳,去看老將軍。

老將軍一個人坐于木椅之上,背對門口。此時他淚流滿面,但他不欲他人看見。高機跪于地上,把剛才種種情狀說了,老將軍蒼老的聲音說:“好,你做的好。這些事都由你作主了吧。臥房中有五百金,你都拿去。叫一名軍士一個時辰后進來服侍我,錐巖太累啦。”

高機支了銀錢,出了偏廳,派一名婆使去府外叫軍士并一老實淳樸的男奴。

安歌的魂魄飛了,漂了,如在九天之中。她聽多了眾人哀哀哭泣,她看到酴醾為她撞柱,她想阻止這一切,但是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覺得她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到一地,她就坐在那冰涼地面上哭泣,身上著新婦華麗的深衣,頭上帶著古玉鏤刻的發飾。

“疼嗎?”一個男人問。他鶴發童顏,頜下留著長長的胡須,直垂鎖骨。

“疼,疼……”安歌雙眸暗淡,滿臉涕泣,秀發凌亂。

“對,這種瀕臨死亡的疼痛我也有過,就是杜康發現食物能發酵,還有你釀成杞國酒的那一天,我忽忽欲狂,我可是萬民公認的酒神,你看,我現在真的成為神了,我還嫉妒你,能釀出如此的酒。”

安歌對這個神視而不見,哭泣不止,滿臉通紅,聲音嗚咽,雙肩不住的抖動。

“沒出息的東西,哭什么?是因為疼痛嗎?”那個神用手一揮,那個刺入心臟的箭消失不見,衣服血跡全無,甚至連箭孔已經不見了,“你現在還疼嗎?”

“疼,疼,我心疼,你把我的心挖出來吧,你挖出來吧。”

“無心之人無法修仙。”

“我不要成仙。”

“那挖心之事也非我等仙人所為,你去鬼界吧。”

“那好,我去鬼界。”安歌從地上站起來,“這位神仙,請問鬼界的路怎么走?”

酒神儀狄恨鐵不成鋼,一再提醒:“你明明有慧根,有仙姿,有神緣,為何一定要入那鬼界,去受那輪回之苦,做人有哪里好,風吹日曬,夏季燏熱,冬日寒冷,愛怒嗔癡,生離死別;做神仙多好,我在這仙界,一切如我心意。”

安歌問:“神仙,你自己在這釀酒?”

“有時釀有時不釀?”

“你釀完酒給誰喝呢?不釀酒的時候做什么?”安歌迷惘地問。

“我給四處的小仙喝,可自從你釀成神酒,我就不再釀了,我怕那些小仙小鬼嘲笑我。你祭祀我的酒我每次都迫不及待喝完。”儀狄頹然說。

“文命是成神了嗎?還有少康。”

“文命不愿成神,文命不能原諒自己的兒子啟,他不愿成神,他只想在人間看著啟。而我誰都沒有,我只有酒。”儀狄話語間都是失落。

“可我有,我有父親、母親,兄長、嫂嫂,我還有寒慕。”說到寒慕,安歌眼睛一亮,“神仙,寒慕死了沒?”

儀狄淡淡說:“他沒死,他有著自己的榮華;可是你的兄長早已經死去。”

“你騙我,你騙我,我的哥哥怎么會死?”安歌去抓儀狄的衣襟。

“你哥哥本是未成年夭折的命數,只是你父親樂善好施,加上杞人為文命的后人,國祚不應此時絕,屈應執才多活十年。”儀狄高傲地說,如同自己是掌管生死的神。

安歌說:“那我哥哥成神了嗎?”

儀狄說:“不是誰都可以成神,你哥哥本就是天上一顆懵懂的頑星,現不知墜到何地。”

安歌點點頭,說:“那我去尋那顆星,我要問他冷不冷,痛不痛。”

儀狄說:“你現在不神不鬼不人,是我將你攝了來,你若不成神,那就成鬼?”

安歌問:“成神成鬼哪個更快能到人間?”

儀狄說:“當然是成鬼,成仙需要修煉,修煉五百年,仙氣大成,方可變換自如,馳騁天地。”

安歌說:“神仙,這許多年你來過人間嗎?”

儀狄感嘆說:“慚愧得狠,我沒有,我嗜酒,仙力增長慢。”

安歌施禮說:“神仙,我屈安歌死了,恐無人供你美酒,你就慢慢修仙。晚輩這就去鬼門。”

儀狄輕蔑說:“我好不容易得一小伙伴,怎會如此輕易放你走,你就老實待在這里,釀你的酒,什么仙力,于我眼中不過是天上的浮云。”

安歌說:“神仙,晚輩求您,放晚輩回到人間,晚輩寧愿一生為酒奴,釀酒供奉于你。”

儀狄并不聽,正欲揮手做結界。這時只見一中年女子,低垂著眉毛,滿臉悲戚地走來,說:“酒神,這姑娘在人間已經亡故,我也曉得她有仙根,可是人間一個不知什么祭司日日攪擾奈何橋,讓我放了亡靈。”說話者是孟婆,鬼界執事,因著這身份,她總是哭喪著臉。她的身份比有仙根卻并未修仙成功的儀狄要高貴,但她總是很謙卑。她認為求死放生的事務總是在暗處,極為繁雜,不受理解,總是招致人間的抱怨,甚至仙界也多有抱怨。

“姒夫子,一定是姒夫子。快放我回去。”安歌嚷到。

儀狄說:“看來人間真的有如我的大祭司。但生死殊途,人類的手是觸不到這仙界的,這個丫頭放我終是不能放的。”

孟婆欲言又止,最終決定告辭:“如這丫頭不肯付修仙的辛苦,還是來我鬼界吧。奴最近熬制的湯水太難喝,有人喝進肚子中竟然還能嘔出來,落入凡間不僅能說出自己前世甚至還能把鬼界所見說出來,奴不勝其擾。”

安歌聞此,說:“婆婆,我愿意和您走,我愿意……”還沒及說完,只覺自己魂魄被強風吹動,安歌只能閉嘴屏息。

儀狄說:“酒水下肚,即使要吐也是會吐出來的,孟婆還是不要耽誤了小仙子的仙途。”孟婆露出詭異一笑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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