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癸
- 醉奔
- 淥水東風
- 4106字
- 2020-08-19 17:35:26
安歌想轉身,但是腳下如同有吸力,怎樣都拔不出。因她轉身用力大,整個身子竟差點撲倒水中,那只龜從懷里竄出,遇水就伸出腦袋,想趕快逃跑,安歌馬上伸手去抓,那龜就咬住安歌的食指不肯放口,安歌吃痛,但就是不肯甩開那龜,順勢把龜報到懷里,就在她連人帶龜跌入河中之時,覺得一條長蛇圍住自己的腰幫她重新站穩,她定睛一看,是寒慕的馬鞭。
寒慕說:“你把龜放了,然后雙手拽著馬鞭上來。”
“不,我才不,你沒看它背部黃白明潤嗎?它是日月神龜。”安歌驕傲地說。
“那你怎么上岸?”寒慕氣急敗壞地說。
“你把我拽上岸。”
“那你會摔倒。”
“沒事的。”
寒慕想起兒時的安歌,即便吃到很燙的東西,因著味美,也絕不吐出來,而是邊嚷著燙邊用嘴向外吐著熱氣然后囫圇吞下去,萬般無奈,用盡全力,把馬鞭一揚,安歌就被卷起,在她墜地一剎那,寒慕用身子墊在下面,安歌抱著烏龜摔在寒慕的身上,寒慕一陣呲牙咧嘴,擁著安歌坐起來,發現那只烏龜還是緊緊咬著安歌的手指,血流如注。
寒慕說:“你快別抱著它,把它放到地上,它就松口了。”
安歌把烏龜放地上,但是烏龜瞪著小眼睛,還是不松口。
這時候寒慕用小草棍去扎烏龜尾巴,烏龜馬上把尾巴縮入殼內,嘴自然張開了。
寒慕看著安歌的手指,萬分心疼,問:“疼不疼?”
“疼啊,”安歌翻著白眼說,隨即又低聲嘟囔,“可是當時你的手指又不在。”
一抹笑意從寒慕的嘴角升起,他用自己的衣襟把血跡擦除,然后吮吸安歌的手指,安歌感覺心里有個兔子在上下竄動,扭著身子抽回手指:“哎呀,為什么要這樣?”
寒慕說:“有臟東西。”
“人的口水要比烏龜的口水干凈嗎?”安歌滿臉無辜地問。
這時寒慕把緩緩逃亡的烏龜報到胸前:“那好,就讓烏龜來處理這根手指吧。你看它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想到被烏龜死死咬住的疼痛,安歌連忙擺手說:“好啦好啦,你的口水最干凈。”
寒慕聽到這句話臉竟然紅了。他連忙用隨身匕首隔了一塊衣角給安歌包扎了手指。
剛包扎好,安歌就輕快地說:“咱們走吧,姒夫子看到日月神龜一定開心。”
寒慕上下打量著她說:“你現在怎么走?”
這時安歌才發現自己大腿往下的衣裙沾染了黑色的泥漿,緊緊裹在雙腿上,整雙腿顯得修長,而上衣也濕透,貼在胸前,她有點窘迫了,抬起頭問:“那我可怎么辦?你把衣服脫給我吧。”
寒慕低頭看著灘涂上的細沙和零星的野草,說:“這是夏天啊,我也只傳這一件衣服。”
“那可怎么辦?”安歌有點焦慮。
寒慕還是緩緩脫下自己的衣服,透出雪白的肌肉遒勁的上身,安歌先是眼睛看直了,但馬上意識到不合禮儀,連忙閉上眼:“寒慕,你干嘛呀。”
寒慕沒有說話,把外衣罩在安歌身上,衣襟及地,他輕輕一笑,用佩帶在安歌腰前一束,然后說:“把你的裙子脫下來,我找清水幫你洗洗,我再找一點柴薪。”然后寒慕轉過身軀。
安歌偷瞄著寒慕白嫩的后背,心想:“一個武將,一個男人為啥偏偏長得細皮嫩肉。”然后麻利脫下自己的外裙,交到寒慕手中。
“你在這看好你的神龜,千萬別走動,如果有人來就大聲叫。”寒慕叮囑。
看著寒慕遠去的身影,安歌喊:“快點啊,我在這等你啊。”
寒慕聽到這句話低著頭邊走邊笑,他確定他戀愛了,他愛上了這個姑娘。
頃刻,寒慕折返,手中拎著亂草和幾個枯枝,臂上正纏著安歌的裙子。安歌抖開裙子,那明亮的黃色如不曾沾染塵埃。
火升起來了,就輪到寒慕抱著烏龜,安歌拿著裙子烤著火,夏天的裙子一會就干了,安歌套上,然后脫下寒慕的衣衫還給寒慕。
寒慕欲穿之時發現衣服后腰下側有血污,非常惶恐,問:“你是不是哪被傷了,有沒有被蛇咬了。”
安歌莫名其妙:“沒有。”
寒慕不信地說:“你沒有覺得哪里疼嗎?腿部有沒有疼痛?”
安歌說:“我的腿沒有疼痛,剛剛你去拾柴時,覺得小腹有一點疼痛。”
寒慕說:“腹部?怎么會小腹痛?”
安歌說:“我哪里知道。”
寒慕略一沉思,說:“你是不是天癸……”
安歌大窘,滿臉緋紅,搖搖頭。
寒慕說:“若不是,就要去診治。”
安歌又點點頭。
寒慕不解,問:“我是不便問,那咱們回去吧。”
安歌用近乎哭泣的聲音問:“那你能不能再給我割點衣角。”
寒慕現在確定了。
安歌騎馬,寒慕在前面牽著馬。天青色,云慵懶,煙迷蒙,霧繚繞,安歌低聲說:“寒副將,今天對你不住,回去你就把這件衣服扔掉,我讓酴醾重新給你做三件。”
寒慕沒有說話。
安歌說:“我知道你不高興了,我弄污了你的衣服。但是我今天很開心,人家女子及笄前一二年,就有癸水,而我已及笄三月,天癸才至,我還以為我是男人呢。”
寒慕忍不住笑了,問:“你不想當男人?”
安歌說:“我怎么當男人啊?沒有哥哥的雄壯,也沒有你的俊逸。”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的臉同時紅了。
安歌忽然悠悠地說:“我以為我沒有天癸,就和男兒無不同了?”
“怎么可能呢,哪有女兒家沒有天癸的。天生萬物,本就分陰陽。你看那雎鳩,看鴛鴦莫不是有雌雄陰陽之分。”
“女兒家天癸為陰,男兒家的什么為陽?”
問及此,寒慕和安歌的臉竟同時紅了,路上雎鳩成雙在空中盤旋,草叢里也有窸窣的聲音,望去,一對野兔在林間隱去。
良久,寒慕說:“天癸已至,一定要和夫人說。”
“我不說,我才不說,為何要和母親說?”
“姑娘家的一切事情都要和自己母親說。”
“那今日你我之事也要和母親說?”
“這個倒不必了。說了夫人心中不悅。哎……早知如此,當初我何必用心。”
“你用了什么心?”安歌大惑。
“我為了你的名字從太子府名單中劃掉,既灌了姒夫子的酒,又找了賣棗的杏的堵住府院門口。”
“哦,你傳了我貪玩使性的惡名,那以后不止太子恐怕別人也不會娶我了,你才不是幫我呢?”安歌佯怒。
寒慕低沉地說:“終會有人娶你的。”
“那你會嗎?”說出這句話時安歌自己都愣住了,但說出的話已經覆水難收。
寒慕不答,突然跳上馬,把安歌摟在懷里,縱馬而去。
馬兒順著昌樂外郭來到武備庫后山,恰好遇見因尋安歌不得的一名軍士,寒慕縱深下馬,把韁繩遞給軍士,囑咐在此地等待。
安歌喊:“寒副將,我想去武備庫看哥哥。”
寒慕并不應,頭也不回地進了武備庫軍士休憩所,看見醇醴驚慌地從床頭處站起,雙手不自然地擺弄衣襟,再看看酣睡的應執,他就懂了,他懂得少女的懷春,他戲謔一笑問:“少將軍可退燒了。”
“退了,退了。”醇醴慌慌張張地說
“那走吧?”
“啊?”醇醴抬頭驚訝地問。
“那你還想……”
醇醴連忙搖頭。
寒慕吩咐一名醫士和軍士于床側照料少將軍,然后帶著醇醴來到武備庫后山,囑咐醇醴回去萬萬要說姑娘也追去武備庫,要說那只烏龜是在從武備庫回到將軍府,離將軍府不遠的水蕩里抓獲的,夫人如問少將軍如何,只答有些疲累。醇醴無不一一點頭。
一主一奴各有心事,相見除了問候幾無別的話語。寒慕將其送回府中。
還未到晚飯時分,姒夫子本想去偏廳用餐,發現今日有些早了,就愣頭愣腦地在府門口四處看著,一會用草棍逗弄逗弄地上的蟲蟻,一會仰頭看天。及見到懷抱著烏龜進入府門,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龜,如同孩童一把搶過抱在懷里:“我的龜龜啊……我的龜龜啊。這是日月龜,好龜啊!你們在哪里尋得。”
安歌此時腹痛,強忍著回首比劃:“就在將軍府后五里的大草蕩里。”
夫人少夫人也趕來了,夫人剛想嗔怒,一看女兒神色不對,忙問:“安歌,你怎么的了?”
安歌臉色潮紅,目含春水,用手撫著腹部。
霎那間,夫人也懂了,說:“醇醴,沒看見姑娘身體不適嗎?還不快扶進屋子里。”醇醴好似如夢初醒,連忙攙扶安歌,
夫人轉身欲去安歌房,但隨即想到寒慕,便問:“少將軍何時回府,那武備庫粗陋哪里及得府上?”
寒慕謙恭地說:“想著今日有雨,昨夜少將軍去河邊開鑿蓄水池,現在有些疲累,已經在休息了,明晚末將定勸少將軍回府。”
“明晚什么明晚,讓他睡醒就回將軍府吧。”夫人說完此句,喚了廢便匆匆去女兒房間。
高機看著寒慕欲有所言,但終是沒有說出口,轉過身去看看廚下。
安歌回到房中就急急忙忙讓醇醴幫著她把套在外裙內的里褲換下,剛剛換好,母親就踏入房門,安歌手疾眼快把褲腿污黑且沾有血跡的里褲掖在床鋪下,然后捂著腹部慢慢坐下來。
母親關切地問:“安歌,是天癸嗎?”
女兒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醇醴驚喜:“姑娘終于來癸水了。”
母親想拉起女兒,看看女兒的后面,可是女兒就是不肯站起,母親以為女兒害羞,不再強求,便對醇醴說:“趕快拿些上好的干凈的葛布,還有姑娘換洗的衣物。啥東西都放在酒坊里?對,你讓酴醾燒一些熱湯,廢,快去,你去弄些草木灰。”
安歌早就不耐煩了,說:“母親,好了,你們都回去,都回去,我想自己待一會兒。”說完,眼淚竟然留下了。
廢扯扯夫人的衣角,夫人會意,二人出了房內,說:“夫人,姑娘是害羞了,讓她自己躺一會。奴去告訴那兩個奴婢,不要提什么癸水不癸水的,就教姑娘怎么做就行了。”
“你再去叫醫婆,醫治一下腹痛。”夫人又叮囑了一下。
安歌就勢躺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就是覺得自己委屈煩悶,平時委屈她會嚎啕大哭,可今天她竟然沒有,眼淚就是如同豆子一樣,一滴一滴地滑落。
?醇醴在托盤內端了一塊一塊的葛麻巾和換洗衣物,又端了晾得溫溫的水進入屋內,安歌說:“我要洗澡,我今天掉進水里了。”醇醴噗嗤一笑,連忙和酴醾一起搬來一大盆熱水。以前都是酴醾幫她洗澡,今日安歌不準,她自己細致擦完身體,穿上換洗衣物,帶好草灰帶子。然后把寒慕的衣襟和臟污的內褲卷到一起,用葛布包了,把酴醾喚進屋內,囑咐她一定要埋掉。酴醾不解,但只好含笑照做。
這時醫婆來了,高機端著肉糜、熱湯也來了,醫婆看了看安歌,然后讓安歌除下襪,用手對著安歌腳板的幾處按摩,這時高機看見安歌一對瑩白如玉、秀美可愛的小腳,不僅暗生羨慕。醫婆囑咐安歌說:“姑娘手腳涼,可多喝熱湯,并用熱湯泡足。如還腹痛,可用鍋釜蒸沙子,蒸到不至于灼傷皮膚的熱度,放到肚子上。”然后就去回復將軍夫婦。
這一鬧騰,便到了夜里,雨剛剛淅淅瀝瀝下起來,門口就響起馬蹄聲,酹進來稟告:“少夫人、姑娘,少將軍和寒副將回府了。”
高機微笑地站起:“酹,去看看少將軍有沒有要洗的衣物,你給取來。”
酹扭捏著,醇醴說:“小丫頭到底是小丫頭,少將軍又不吃人。”
酹轉身出去,拉著醇醴去收拾少將軍換洗衣物。“
若是平時,安歌早就蹦蹦噠噠去找寒慕,可今日她懶懶地躺在床上未動。聽著雨聲用手輕輕撫摸受傷的手指想著她抓回來的日月龜。
姒夫子在昏黃的油燈下,滿臉笑意地看著這日月龜,而烏龜趴在那,頭和尾都縮在殼內,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