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官媒
- 醉奔
- 淥水東風
- 3623字
- 2020-08-12 18:43:58
高機出嫁三日,高夫人都是悶悶不樂,她覺得虧待了三女兒。三女兒從出生并沒有得到優待,只因為左腳比正常人多長了一個腳趾頭。中大夫彼時為一小吏,已經有了兩子兩女,加上常年病懨懨的老母親和妻子,生活困頓。他對這樣的女兒就是主張扔掉,高夫人看著女兒除了六趾之外,別無毛病,身體結實,眸子黑亮,哭聲清脆,自是不肯,即便中大夫為此和她第一次動手,高夫人也是把孩子緊緊抱在懷里。還是婆婆發話了,說:“就養著吧,總比養一條小狗強!”
這樣,高機就留下了??墒撬敝脸黾薜綄④姼懦陨厦朗?,才穿上了新衣,當高夫人在親迎之日看到高機穿著絲綢的嫁衣,笑靨如花,她喜得直流淚;當高夫人看到少將軍英武年少,喜得直流淚;當高夫人聞到老奴帶回的將軍府酒食那撲鼻的香氣也喜得直流淚。她甚至感謝自己的丈夫,能給高機籌謀到這樣的人家。
一轉念,高夫人又想到高機十八年的青春,那樣如花的容貌,在高宅,甚至連她自己紡的上好的葛布衣都穿不上,六歲即給祖母擦身洗腳,侍奉祖母十二年,有五年都是蜷縮在祖母床榻下狹窄的小木榻上,作為母親她羞愧,她悶悶不樂。
高夫人想到婆婆高老夫人這三日天天在屋內大喊,嫌棄飯菜端送不及時,嫌棄洗腳水溫度不合適,再不,就是嚷著無人侍睡,夜里起夜沒有燈火,大女兒巫兒剛侍奉一日就叫苦不迭,高夫人又悶悶不樂。
再想到昨日就到學宮學習王室禮儀的季柔,那柔弱的身形,那凄楚的眼神,高夫人依舊悶悶不樂。
中大夫不理解自己的妻子,他覺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在他的眼前似乎有一條金光大道,踩著它,他就能平步青云,他將如管仲一樣名揚天下。在他理政智慧下,小小的杞國即便做不到萬民來朝,也能使遠民歸附。
中大夫大搖大擺地來到紡室,看見自己的發妻,不耐煩地問:“你看你,一點意氣都沒有?這么大的喜事,在你都有如死了老子娘?!?
高夫人沒抬頭。
中大夫問:“高柔學禮儀月余,就要安排入太子府,再有三月余,即可拜宗廟,成為太子孺子。衣飾頭面可備好?”
高夫人說:“首飾就那幾件?!?
中大夫說:“幾件即可,她自己如有能耐,自然不愁這些黃白之物。不過,我記得你還是有一件玉鐲,成色不錯?!?
高夫人冷笑:“不消你說?!?
中大夫揮揮手:“你看,子女都有如此好的歸宿,這不都是我的功勞,你還給我這個臉色。罷罷罷,和你沒法說?!?
中大夫悶悶地回到正廳,看見小兒子高條拿著一個竹簡,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地讀著: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這兩日,高條一見爹爹,就百般哀求,哀求一次,總不免父子倆你追我趕,中大夫鞋子到處飛,仆驛捂嘴偷笑連高夫人也連連搖頭。
中大夫見此,用鼻子冷哼著:“你也別暗示我,娶親都要憑個人的本領,你若是能娶到將軍府的姑娘,做爹的自是歡喜。你去吧……”
說著,不耐煩地揮著手趕小兒子出去。
高條興高采烈地蹦跳著出去,房前屋后的跑了一圈,看見屋旁的雞鴨鵝舍,還就地撿起一塊小石子順手扔進去,立刻“嘰嘰呱呱”一群的聒噪聲。
折騰夠了,高條躺在屋后的柿子樹下,明媚的陽光透過柿子樹的枝丫,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個十二歲的小小少年有點冷靜下來了,求親,又該如何求呢?
高條立刻爬起,去找父親,父親已經帶著二哥高極離家去了朝堂。他又折身去找大哥高棱,在食物缺乏的高家,家中一半吃食都被高極侵占了,食物豐盛與否都不能阻止貪嘴的高極的肥胖,他只長了一顆吃的心眼,平時幫幫母親做一些背扛的活計,和唯一的老奴種種家里幾畝田地,岳丈為小吏,妻子南渾外貌不粗陋,只是手腳粗苯,不會紡織亦不精于烹飪,只好采集野菜喂養家禽,所幸養了極致雞鴨鵝,蛋類也算得上豐盛,只是時常把家禽蛋類給自己的兒女吃,把高家的孫子輩養的白嫩可愛。父親離開家了,備受父親輕賤的高棱也正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往后院走去玩耍,
孩子們見到季父,嘰嘰喳喳地跑過去,抱著高條的腰腳,說:“快,季父,咱們去山前爬樹,看看樹上有沒有小果子?!?
高條一邊扒開孩子的手,一邊說:“什么小果子,花剛剛謝,怎么就能有小果子,再說沒有成熟的小果子有什么好吃的,又酸又澀,去去去,一邊兒玩去,我找你們爹爹有事?!?
高棱有點摸不清頭腦了,他也似乎沒摸清過頭腦,小弟弟高條找他能有什么事,難道要搬什么東西?
高條一把拉過大哥,說:“大哥,我要娶親。”
高棱驚喜,說:“真的?看來又有酒席了?!眲倓偱荛_的孩子們聽到酒席,又往父親這里跑,想一探究竟。
高條又擺手:“去去去,現在還沒酒席呢。”
聽到說沒有酒席,高棱似乎冷靜了,說:“也是,你才多大,你又拿哥哥尋開心!”
“不是,不是,大哥,我是中意屈將軍府上的屈安歌,我……我現在有些不知道怎么辦?”說著,竟扭捏著紅了臉。
“這你找爹爹啊,有爹爹,什么神仙求不到。”
高條說:“可是爹爹讓我自己,他老這是要考驗我?!?
“他要考驗你,又不是考驗我,你尋我干嘛?”高棱嘟囔著。
“我這不是一時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嗎?”高條低聲說。
“這我知道,從找媒人提親開始。”高棱拍著胸脯說。
“對啊,對啊,第一得找媒人。哥,你真行?!备邨l拍著自己的腦門恍然大悟?!案?,你陪我找媒人吧。”
高棱被弟弟夸得找不到北,馬上說:“好,為兄領著你去找媒人。為兄知道官媒在哪?!?
說著,兄弟倆就出了門,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個滿臉的機靈,一個滿臉的呆傻,但相同的是兩個都一身喜氣,來到昌樂司徒衙署的官媒署,官媒署衙不大,門口煨著熱水,有兩小奴守著,兩小奴見到高氏二兄弟,連忙說:“請問,二位找哪位大媒?”
高棱愣住了,他連當年為自己奔走的媒婆姓氏忘記了,而兩位妹妹的媒婆他沒留意。
高條機靈,說:“隨便哪個都行,能保媒就行?!?
小奴說:“小公子,現只有黑雉、郭氏在。”
高條裝成大人的樣子,大模大樣地說:“就黑雉吧。”
一小奴即領著高氏二子走進衙署,領至一個長得頗為白皙的粗壯媒婆面前,剛剛坐下,另一小奴就端來熱茶。高條好奇打量,只見屋內簡簡單單幾張屏風隔著三五坐席。
黑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高棱說:“哪家府上的?”,
高棱說:“父親高中大夫?!?
黑雉又問:“呦,高宅的啊,貴府最近可是喜事連連呢。公子是中大夫的大公子?”
高棱回答:“正是。”
黑雉說:“聽說,高家大公子已經婚配,且子女成行了。怎地光臨此地?”
高棱連忙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是舍弟?!?
黑雉說:“令弟二公子貴庚呢?”
高棱又擺手:“不是二弟,是小弟,喏,小弟,小弟就在這……”
還未及高條自我介紹,黑雉就開始用手帕掩口,哈哈大笑。
高條有些惱羞成怒,梗著脖子說:“男婚女嫁,有何可笑?”
黑雉不疾不徐地擦拭笑出的眼淚說:“小公子,貴庚呀?”
剛才還氣焰囂張,在聽到別人問年齡,高條又有些忸怩:“十二?!?
黑雉又開始笑:“小公子,不要怪老奴口直,你呀,且還用不著官媒呢?!?
高條說:“我現在有喜歡的姑娘,只是勞煩您老幫走一趟,又不是要你物色尋覓。”?黑雉好奇地問:“哦?那老奴想問,小公子選中了哪家姑娘?”
高條臉一紅,沉默了。
黑雉挑著眉毛說:“呦,還不好意思了,小公子,如果有喜歡的姑娘,是需要及早定下,否則姑娘被別人家捷足先登了,好女不等人!”
高條咬咬牙說:“屈安歌?!?
“屈安歌,屈家,這昌樂城只有一戶屈家,就是屈將軍府了,敢問,可對否?”
高條點點頭。
黑雉又開始哈哈大笑,兩小奴也從門外探著頭嬉笑。
高條徹底惱怒了,他站起身拽著哥哥就向外走,邊走邊說:“我的三姐姐就是少將軍夫人,你竟敢對小公子我如此無禮。”
黑雉抿著嘴笑:“何止呢,貴府的四姑娘也將成為太子孺子,這昌樂城誰人不知呢,這公府王侯的明媒正娶、側室小妾不都需要媒婆嘛,可話說過來,我們老奴別說達官貴人,即便平民和奴隸也不敢得罪。可小公子如此心急娶妻,煞是可愛!”
高條問:“那我說喜歡屈姑娘,你又為何笑?”
黑雉說:“那屈姑娘今年及笄,而小公子才十二歲,待小公子十五歲勉強可以成親之日,屈姑娘就已經十八歲了,就到了不嫁即受責罰的年齡了。那屈府可愿等否?恕老奴無禮,這難成姻緣?!?
高條氣得直結巴:“你就說,你去不去保這個媒?”
這時,另一媒婆也站起身,在旁邊幫腔:“小公子,你且等兩年,如那屈姑娘未嫁,我等老奴定不辭辛勞。”
高條喊:“我就要近日提親?!?
高棱也附和:“對,就近日提親。你們媒人就去跑一趟問一聲?!?
黑雉跺腳說:“若我去說,那少將軍不僅會把你們三姐姐送回,還有可能將我們這小小衙署拆了,他即便拆了,杞王也就是笑笑。這個中緣由,望小公子問問尊上?!?
高條拽著大哥氣呼呼走了,兩小奴兀自嗤嗤笑著。
高條在街上漫無目的走著,原來街市上無論什么東西他都能駐足看一會,可此時他毫無意趣。高棱也在身后訕訕地跟著。
忽然,高條轉身,差點撞到大哥的身上,他問:“大哥,我不能自己提親嗎?”
高棱說:“好像不能吧?!?
高條說:“那為何就不能?”
高棱說:“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問問屈姑娘的心思,如果屈姑娘同意了,屈府找媒人,媒人總是不敢推脫的?!?
高條沉思:“可四姐姐離了家,屈姑娘不會來我府,我如何去問?”
高棱說:“那咱們去屈府,咱們去屈府就能見到屈姑娘了?!?
高條拍著腦門說:“對啊,我要去屈府,三姐姐如今是屈府少夫人了?!闭f著又興高采烈往屈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