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詭煞
書名: 劍說作者名: 折丹本章字數: 3046字更新時間: 2020-09-22 15:44:31
二人循聲望去,幾步開外的廊角里,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個青衫少年,看上去年紀不大,一副最為尋常的書生打扮。
“你……”秦慕宇只覺他有些眼熟,想了一陣方才記起,那是太原府征調而來的郎中,前來澤州的路上便是他拆穿秦知曄的胡編亂造,好像是叫……“吳諼?”
“世子好記性,小生不勝惶恐。”說著惶恐,那書生卻半點沒有惶恐之意,言語之間亦是不卑不亢,“小生原是暫居太原月老廟的書生,通些醫理,也有緣跟著廟祝學過一些道門學說。這幾日小生看了數十病人,對病癥略有猜測,不知世子可愿聽小生述之一二?”
秦慕宇下巴一揚:“邊走邊說。”
吳諼俯了一禮,老老實實跟在他二人身后,絮絮說著心中所想:“……所有傷患病癥難愈,無論何種傷病,癥結不同性狀不通,所現癥狀亦與原本病癥無異,單單便是醫藥失效。而失效之事,也僅僅針對歷經澤州地動的難民,前來賑災的軍民這幾日也并非沒有傷病,卻仍如常人一般,并無難愈之憂。而聽方才世子與這位先生言語,似乎已有新人感染此怪癥?依小生淺聞陋見,此事并非瘟疫,或許有些微傳染之能,但以常人資質足夠抵御,染上怪癥的,要么是天生體弱抵御之力有所缺陷之人,剩下的便是經歷澤州地動的難民,幾乎無一幸免。”
“而小生近日觀察了大半染癥難民,隱約發現……”吳諼頓了頓,抬臉直視二人,“他們身上,似乎有些許詭煞之氣,絕非凡人應有。”
“詭煞之氣?”秦慕宇一驚。
容序卻是目光微動,向著吳諼抱拳道:“吳公子也是玄門中人?”
吳諼慌忙回禮,連聲叫著:“不敢不敢。小生豈敢自稱玄門中人,只是自小好奇,對此事稍有涉獵罷了,如今也不過是個門外漢,上不得臺面。”
“詭煞之氣屬魔族,能察覺的絕非普通人。”容序上下打量他,后者看上去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書生,并無靈力亦無道行,確實不像修道之人……莫非只是天資聰穎卻未能入門?“公子會望氣之術?”
吳諼謙虛地笑著:“只是粗通、粗通。”
容序沖他拱拱手,道:“看來公子極具慧根,將來或許也是道門中人。在下丹楓谷容序,研習雜學,與公子算是半個同道。”
“幸會。”吳諼周全地行了一禮,提議道,“雜學集各派之大成,容先生既然是雜學傳人,想來定能認出是否詭煞之氣了。不如我們先去病重之處,那里氣息應當更為易察一些。”
容序頷首,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早已波濤洶涌。他自小研習各派典籍,對詭煞之氣略知一二。世分五界,各界不同,但均由炁演化而來,是為太一化萬物。仙界仙氣充盈,鬼界鬼氣森森,妖界自有妖氣可辨,而魔界,便是這詭煞之氣了。
五界之中,仙人鬼妖各有往來,妖可修仙,仙滅成人,人死為鬼,循環往復,唯有魔界,生而強大,獨立五界之外,不屑與各界來往,連生死輪回也與其他各界不同。傳說上古時期仙魔曾有一場大戰,牽扯五界各族,雙方均死傷慘重,仙界一方險勝,成為五界之首,奉伏羲法則為綱,守天地秩序。魔族以此為恥,率族人封閉魔界,與其他四界斷絕往來,故而自古以來,妖鬼傳說不絕于耳,關于魔族的卻少之又少。若非八百年前雜學大家袁周遍歷天下收集散落各處的古籍孤本,將之編撰校注傳于弟子,如今的容序即便識出氣息不同也只能兩眼一抹黑。
而正因如此,眼前這位小小書生能知詭煞知魔界就十分難得,更何況還能以望氣之術認出來,若無師門,他倒是很愿意收他為徒繼承衣缽……
“大哥診治忍冬時可有察覺詭煞之氣?”一旁步履匆匆的秦慕宇沒有注意到他沉思模樣,聽到這完全陌生的詞句便緊張起來,按捺不住地詢問確認。
容序搖搖頭,避開他的視線:“……忍冬身上氣息繁雜,難以察覺。”
“為什么?”秦慕宇心頭一緊。
容序卻不打算說明:“稍后再說,先去看看傷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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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房間中,秦知曄與談霜相對而立,沉默許久。
一直到外面的動靜消失,秦知曄才動了一動,掃視一遍周圍。
這房間本是縣衙師爺的,在他們剛到澤州那天特意為秦知曄騰出來。房間布置得簡潔樸素,陳設很少,最為惹眼的,不過窗下墻邊的一張長桌,其上整整齊齊布著筆墨紙硯,桌后墻面,還掛著幅師爺自己寫的“修身齊家”四字。
秦知曄慢慢走到桌邊,摩挲著桌上白瓷筆架,緩緩道:“談姐姐,我以前還以為秦慕宇是個聰明人,可他卻老干傻事。”
“關門有什么用……”文房四寶一掃,秦知曄翻身上桌一個旋腿踹開雕花木窗,“不是還有窗嗎!”
房外守衛聽到動靜,頓時圍上來。這些都是從公府帶來的親信隨從,嚴格奉行著秦慕宇臨走前的命令,眼下誰都不會對她買賬。
秦知曄也沒打算跟他們廢話,提了重明劍便要跳出去,誰知剛剛起身用勁,體內就氣血倒沖,生生給了她一記悶棍,敲得她一下腿軟。
“唔……!”
秦知曄扒著窗欞,竟怎么也提不起力氣跳出去,面對著圍聚而上如臨大敵的守衛,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眼看就要向后倒去:“可……可惡……”
談霜這才走上前,點住她穴道:“你們兄妹一脈相承,都喜歡做傻事。”
“談……談姐姐……”秦知曄保持著手扒窗欞的姿勢,眼睜睜看著守衛在她眼皮子底下關了雕花窗,啪地一聲奪去屋外景色。
談霜就在她身后,無波無瀾地道:“還想跑么?”未等她回答,便接著說道,“你若肯老實呆著,我就解了你穴道;若不肯……就這樣等你哥哥回來吧。”
“我以為你明白。”秦知曄沒有回答她,只放低了聲音自言自語著,聽來與她平時全然不同,帶著難以忽視的委屈,“他去,是涉險;我去,是物盡其用。”
“剛才那一下,你該知道自己的身體。”談霜不為所動,“你以為沒事,那不過是容序為你壓制著,誰知道他的壓制幾時失效?”
“……”秦知曄默然。
“你不愿他涉險,他同樣不愿你涉險。”談霜道,“有容序在,他不會有事。”
“即使是仇人,談姐姐也依然如此相信容大哥么。”秦知曄不懷好意地笑笑,“這算是愛恨分明,還是自迷其局?”
談霜倏地別過身子,再不理她了。
“哎哎,我不說就是了。”秦知曄轉轉眼珠,扁著嘴可憐巴巴,“談姐姐你餓么?我中午吃的就不多,這會也快到晚膳時辰了吧……”
談霜回身看她,微微瞇了眼,滿是懷疑。
秦知曄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我方才一動真氣就不行,氣血倒沖心脈,已經沒力氣再破一次窗了。姐姐若是怕我跑,就別給我解穴,叫門外守衛弄些吃的來就成。”末了,又補上一句,“若是可以,能抓副藥來嗎?我現在五臟六腑都疼……”
談霜觀察著她的神色,端詳許久后還是決定采納她的建議不予解穴,敲了敲門與守衛說明情況。她那副藥談霜在容序的指導下煎過一次,工序復雜得很,一時也說不清要注意的,斟酌片刻還是勞守衛開了門,自己親自去藥材庫房抓藥。
一時間房中只剩了秦知曄一人,還是以一個可笑的姿勢單膝跪在長桌之上,若有人看到,定然會忍俊不禁。
果然,片刻之后,身后便傳來極其細微的一聲輕笑。
“什么人?”秦知曄厲聲喝問,卻并無太多驚異。
后領被揪住,有人拎起她,轉而丟在了桌邊椅子上。
景致轉換,秦知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見眼前多了一人,暗色衣袍,長發垂肩,額角紋路若隱若現,比初見時淡去許多。“羅熠?真是你啊……”
羅熠揚手解開她穴道:“破窗之時,你就看到我了?”
秦知曄活動了一下手腳:“你速度太快,我只是隱約看到,就賭上一把。”
“賭運不錯。”羅熠抱臂,隨意靠上長桌,“聽那幾人說,你病了?”
“不是什么大事。”秦知曄輕描淡寫帶過,倒是挑著眉仔仔細細地打量他,“先前幫你時就覺得奇怪了,如今看來,你果真不尋常……怎么說你我也算互幫互助,應該稱得上是朋友了吧?不如說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唇角微勾,羅熠嗤笑一聲:“我不過是不喜欠人,你也不必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副態度一下子讓秦知曄好感頓失,也學著他抱臂揚眉:“我替你治了傷,你不過幫我解個穴,算起來你還是欠我。老實交代身份,折一折也能算還上一丁點兒。”
羅熠斜斜看她一眼,目露挑釁:“我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