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獄
- 劍說
- 折丹
- 3225字
- 2020-09-22 15:44:31
秦知曄認出來,那是昨日見過的,季小姐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戰戰兢兢的,一直不敢抬頭,說話聲音帶著哭腔,已嚇得語無倫次了:“早、早上……我去伺候小姐的時候,看到小姐、小姐倒在床上……渾身都、都是青紫的!眼睛、眼睛瞪得有、有那么大!連眼仁都是青紫的!手也……也被削了一半……我、我壯著膽子去摸了下,人早就、早就僵了……一點生氣都、都沒了……”
季知府咬牙,痛苦地別過臉去。
丫鬟偷偷抬眼,飛快掃了眼秦知曄又低下頭去,語中顫抖更加明顯:“昨晚、昨晚只有秦小姐來過……秦小姐說肚子餓,想、想喝點粥,小姐就吩咐我去廚房做了……可、可是,回來的時候,看到、看到秦小姐慌里慌張地跑出去……我、我問秦小姐怎么了,秦小姐不理我,還差點、差點把粥撞翻了……我回房的時候,看見小姐趴在桌子上很難受的樣子……問她,她卻要我別說出去,我……”說到這里,丫鬟突然跪了下來,沖著季知府與秦知曄拼命磕頭,“老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秦小姐,我是萬萬不敢懷疑小姐的,求小姐莫要,莫要……”
季知府狠狠踹去一腳,正中那丫鬟心窩,將她踹得摔上廊柱:“混賬!我季家竟然養出你這么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季小姐死了?秦知曄愕然,轉臉望去,秦慕宇與容序皆神色黯然。
那丫鬟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舉起一張黃紙,大氣不敢出。
鐵畫銀鉤,黃符朱筆,是容序親手所畫的鐘鳴符。
“季大人。”秦知曄攥緊了手,臉色有些發白,“大人是懷疑我殺了季小姐嗎?我昨日是去見過季小姐,但絕沒有與她動手!何況聽這丫鬟方才所言,季小姐暴斃不像凡人所為,大人就不懷疑,或許有什么妖魅嗎?”
“妖魅……呵……”季知府慘笑,面上表情扭曲如痛哭,“確實……我瞎了眼,把妖魅引到了自己家里!來人,給我帶上來!”
人群之中推推搡搡,很快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廝被踉蹌著推到她面前,“你昨夜遇上的事再給我說一遍,一個字都不許漏!”
有先例在前,小廝不敢磨蹭二話不說扯了外衣,露出肩頭大片淤青,一伸手,直指人群之后的延湘嚷嚷道:“就是她!小人昨晚去延湘姑娘房中送晚膳,也不知哪句話得罪了姑娘,那姑娘就在我肩上那么一按,我這右肩險些就廢了!”
視線齊刷刷投來,正無聊轉著根桃枝的延湘一頓,隨手丟了桃枝,抬起眉似笑非笑道:“你這不是還沒廢么?”
她一笑,那小廝立刻記起昨晚肩頭刺入骨髓的痛楚,頓時犯怵忍不住向后縮了好幾步,連聲音也不自覺小了下來:“也、也是初時沒什么感覺,待回房一沾上水,就疼得恨不能砍了這手臂!整整疼了一夜啊!與我同房的季祥可以作證!”
被點名的家丁大聲應著,上前義憤填膺道:“小人親眼所見!那傷口青黑青黑的,就一個手掌的樣!你們、你們對我們小姐是不是也用這種妖術?不然、不然這符哪里來?上頭奇奇怪怪,我們季府從來沒有這種東西,秦小姐來過就有了,不是你們的是誰的!”
“是在下的。”聲音由遠至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淤青黃符上,竟無人注意到容序已從層層包圍之外,閃身出現在秦知曄身邊。
先前捶胸頓足言之鑿鑿的季祥一愣,下意識躲開幾步,說話也結巴起來:“大、大人,您看,我們那么多人竟然都、都攔不住他!這這這……這不是妖法是什么,小姐、小姐一定是他們害死的!”
“少見多怪。”延湘嗤笑。季祥只覺眼前一花,再回神時已被她扼住脖子,一點一點提離地面,胸膛里空氣源源不絕地流失,呼吸阻滯,眼前一切都褪去色彩,唯有那勾唇冷笑的女子眉目深刻,一頭紅發如同鮮血,鋪天蓋地將他視線所及染透。
“延湘!”眼見著那人顏面青紫,連雙目都暴凸出來,容序出手去阻,暗自心驚沒想到她這樣隨隨便便就下死手。
延湘側側身子格開容序一擊,手中力道稍松,嫌惡地將那人丟開:“我要殺人,還需那么麻煩?”
那人已暈厥過去,要是她再用一分力,就必死無疑了。
“延湘姑娘,還請莫要添亂!”眾人駭然之際,還是秦慕宇率先回神,搶在其他人之前急切道,語中竟隱約懇求之意。
延湘聽出來,意外地回頭,望向他的目光里興味漸起。
局面已經夠混亂,季知府本就懷疑秦知曄用了什么方外之法害死愛女,延湘竟還上趕著給人送證據!秦慕宇心急如焚,原本他也做好了強搶人的準備,此刻被延湘一鬧,他反而再不能輕舉妄動,眾目睽睽之下,一動便是坐實了與妖人勾結,秦知曄恐怕再難洗刷冤屈。
更有甚者,他們還擔負著尋神劍的重任,若叫皇帝知道他們與妖魔有瓜葛,只怕整個秦府都難逃血光之災!
容序顯然也有同樣的擔心,此刻已然祭出陰陽印,腳下陣法若隱若現,卻并非針對充滿敵意的季府家丁,而是延湘。
“世子。”重圍之外,談霜掃一眼身周,壓低聲音道,“留意這些人,小心。”
皇命令牌就在手中,秦慕宇抿緊了唇,遲遲未發一語。
延湘邪氣十足的一擊,雖震懾住幾欲動手的家丁,卻也讓秦慕宇這邊的官差驚駭不已。妖邪之事似乎證據確鑿,但有皇命令牌的欽差大人怎會與妖魔有所勾結?所有官差面面相覷,在同伴眼中看到了與自己同樣的懷疑與恐懼。
人心潰散、民心喪失,從來只需短短一瞬。
不能再輕舉妄動。
眼下最好的辦法,無非是……
劍拔弩張之中,刺耳的鏗鏘之聲就如燃油之火,激得所有家丁噌然拔刀。季知府剛拔到一半,詫異看到竟是秦知曄當著眾人面棄劍于地,兩手空空走到季府家丁的重重鋒銳下,昂首挺胸傲然道:“本小姐頂天立地坦坦蕩蕩,既然不曾做過虧心之事就不怕你們查問!季大人,秦知曄自愿入獄候審,等大人查明真相還我清白!”
“忍冬……”秦慕宇閉了閉眼,卻并未阻止。
季知府驚疑不定,只當他們另有陷阱,遲遲沒有答應。
秦知曄卻主動與容序延湘拉開距離,大步流星地一直走入家丁包圍之中,走到季知府身邊,背向眾人只望著季小姐房間的方向道:“季大人若不信任我,大可叫人取來鐐銬把我銬起來。今日是秦知曄自愿入獄,與旁人無關,也請兄長與幾位朋友莫要出手干涉。”
秦慕宇舉起令牌,道:“全部退下。”
官差們猶豫片刻,聽令退后。
秦慕宇接著道:“棄械。”
官差們大眼瞪小眼,默默解下兵器放在地上。
秦慕宇卻并未停止,抬眼望向容序:“大哥,延湘姑娘,還請收去兵器。”
談霜遠遠看了眼容序,率先收回九節鞭,甩手拋在地上,其聲之大足令容序聽得分明。
延湘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再不理他們一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容序默然,撤去法陣陰陽印。
秦知曄沒有回頭,負著手自若道:“季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有國法,令愛意外并非你一家私事,持械私斗、以下犯上更是知法犯法,你應當比我清楚。”
“好!”季知府沉默片刻,忽然仰天大吼一聲,揚手令下撤去包圍,“本官自當依法行事!”
“令愛之事我自知難逃嫌疑,但……”秦知曄垂眸,在心中苦笑一聲,“季大人也知道,我不過是有‘嫌疑’而已,并無確鑿證據。我朝律令,害人性命乃是大罪,必須證據確鑿方可定罪,而季大人的人證物證都站不住腳吧?無憑無據,即便審訊,大人似乎也無權審訊于我!”
季知府目光陰騖:“若是妖邪之術,凡人如何查出證據?哼,若到時秦大小姐又以妖術跑了呢?”
“三日。”
回答的卻不是秦知曄。秦慕宇遙遙望去,在人群之中靜靜看著她的背影,仿佛早商量好一般,平靜道:“三日之內,秦某必定查清此事給季大人一個交代。若食言,大人自可上奏陛下,撤去我欽差之職,將我兄妹關入刑部審訊,還你公道。”
季知府遲疑,視線在他二人之間徘徊,良久重重點了下頭:“既然世子保證,我便再等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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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秦知曄說不介意鐐銬,季知府到底不敢,就連牢房也還是找了個相對而言最為干燥舒適的單間,與其他囚犯相隔甚遠,不至產生騷擾。
牢中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地上已鋪了厚厚干草,床鋪也被收拾過,一旁桌椅整潔,上頭還有壺滾燙茶水——無需囑咐,此處獄卒都知道關的是什么人自然不敢怠慢,說是牢房,其實也不過是間條件差些的房間罷了。
秦知曄安靜地坐在床鋪上,看著哥哥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拿著。”緊跟而來的容序拭干凈重明劍,輕輕拋了過來,“寶劍有靈,以后別這么亂丟。”
秦知曄抱著劍點頭:“我只想著吸引注意,手邊又沒別的東西一時情急才扔它。”
容序摸摸她的腦袋,目色黯下,百思不得其解:“那只魑魅被我困住應當動彈不得才是,為何還能謀害季小姐……”
秦知曄不答,懨懨垂著頭,像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