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訪
- 劍說
- 折丹
- 3183字
- 2020-09-22 15:44:31
秦知曄步履匆匆,甚至無暇去顧及身后跟得辛苦的丫鬟小廝。季府回廊曲折,奔走間夜風吹上面頰,陰陰冷冷,叫人寒毛直豎。
她記得,告辭離席時那人一動未動;一群人靠近時那人全無反應(yīng);甚至她在他身邊走過,在他眼皮子低下跨過門檻時,那人依舊連頭都沒抬,專心致志地吃著手中那碗白飯。
除了她,旁人都像是沒看到他,一切如常,只有她,面對著那人身形投下的陰影不寒而栗。
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回廊,容序的房間燈燭昏黃,透出紗窗的一重重光暈此刻看來就如救命稻草。
“容大哥!”
容序剛剛放下碗筷就聽到秦知曄略帶慌張的聲音,緊接而來的便是急促的敲門聲,讓他大為驚訝。
門外站著氣喘吁吁的秦知曄,其后是努力跟上她腳步奔來的家丁。
容序意識到出事,伸手按住她肩膀示意冷靜,側(cè)目對著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家丁笑道:“小姐是習(xí)武之人,方才腳步快了些不曾注意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家丁正納著悶她為何跑這么快,一聽是習(xí)武之人的習(xí)慣頓時釋然,反倒有些慚愧:“小姐真是好身手,非我等可比啊!”
容序笑笑,隨意找了個借口打發(fā)他們:“小姐想必是一時興起想來向我討教幾招,我剛用完飯還來不及叫人收拾,幾位可方便先收去碗筷?”
“自然自然,是我們怠慢了!”家丁忙不迭應(yīng)著,七手八腳地上前,很快將杯盤碗筷收拾妥當。
“勞煩你們。”容序和氣地笑著,“在下師門武學(xué)不便外泄,幾位也不必伺候,且都休息去吧。”
家丁巴不得少些麻煩,一聽他這樣說也就坡下驢,哈著腰退了下去。
幾人一走,容序關(guān)上門立刻斂盡笑意,扶著秦知曄的肩膀問她:“這是怎么了?”
秦知曄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抓住容序的手,急急道:“容大哥,這府里、這府里不干凈!”
容序皺眉,為她倒了杯水遞到手邊:“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說。”
秦知曄灌了口水,總算定下神來,將方才晚宴之上突然出現(xiàn)的怪人說與他聽。“……我借口疲累離席,子風還在那里,我們快先去救他出來!”
“月季……”容序沉吟一陣,止住她,“先別慌。你剛才說,在場所有人中,只有你看得見他?”
秦知曄剛要點頭,突然意識什么,又仔細想了想才道:“我不確定……季小姐的樣子有點古怪,雖無憑據(jù),但我總覺得她好像也能看到……”
“但她卻并無異常,是不是?”容序問道,“你尚且去過魔界見過延湘這樣的魔族,連你都驚慌至此,若是一般凡人驟然見到這樣如鬼如魅的人,不可能如此鎮(zhèn)定。”
“也不能說全無異常……”秦知曄一點點回想著,片刻才肯定道,“她的眼神很奇怪。之前我當她是奉父命來向子風示好不甚留意,看到那怪人之后再看她,就覺得她的眼神有點……有點……”
容序扶著她的肩,問:“有點什么?”
秦知曄努力搜尋著合適詞句,猶豫著道:“我說不大清,總覺得,她那眼神不像是常人有的,像是……已經(jīng)看透生死,沒有生氣,死水似的……”
“……”
一時沉默,容序在她面前一步步來回踱著,眉頭深鎖顯然也被此事迷惑,找不到頭緒。
“容大哥,我們先去救子風吧!”秦知曄再等不下去,“季府有問題!那人身上的氣息實在太難受了,不像善類,子風看不見他,若他要做什么豈不是全無招架之力!”
“不。”容序道,看過來的眼神幽深而復(fù)雜,“在場那么多人,幾乎無人看得見他,而你一個剛剛?cè)敫纳藚s見到……即便他要做什么,目標也不會是子風,而是你。”
“我……?”秦知曄愣住,身形微晃,一下撞到身后方桌,“我怎么老招惹這種妖魔鬼怪的東西……”
“先別怕,只是猜測罷了,未必是真。”容序輕輕拍著她的脊背為她順氣,“若這季府真有異常,我必將它擒住。”
秦知曄垂著眼,揉了揉額角:“那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容序遲疑一下,道:“等。”
“等什么?”
容序望向窗外,夜色慢慢深了,而一重院墻之外,依然隱隱能聽見觥籌之聲。“等晚宴結(jié)束,大哥需要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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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秦知曄的表現(xiàn)讓秦慕宇心有牽掛,不過半個時辰,秦慕宇便透露出盡早結(jié)束之意,季知府順水推舟,至少表面看來,還算是賓主俱歡盡興而歸。
在跨過門檻的時候,秦慕宇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秦知曄所指的位置,紅木的門檻打磨得光滑漆得透亮,只靜靜伏在那里前承夜露后繼榮華,與別處所見并無不同。
那上面,自然也沒有久坐痕跡。
秦慕宇只駐足了一瞬,便向著容序房間大步而去了。
夜色漸趨深沉,再有一陣就該到了就寢時辰。
燈下,朱砂艷冶,黃紙上筆走龍蛇,毫無阻滯地繪出一道又一道艱深咒符。
半晌,容序擱筆,舉著幾張符細細瞧了一陣,確定沒錯后小心折疊起來,交付與秦知曄。
“我修為不深,深宅大院里無法立時察覺妖鬼之氣,這三道符咒一作探測之用,第二張你貼身攜帶,暫做防身;第三張是鐘鳴之符,若有難以應(yīng)付之事,便將之撕裂,會有鐘鳴聲起響徹內(nèi)外,我們好趕來相助。”
秦知曄面色沉重,一張一張小心收好。
“切記,無論遇到什么,不管那人是善是惡,你不可動用法術(shù)。”容序嚴肅叮囑,見她不解又解釋道,“我之前授予你的法術(shù)需調(diào)用你自身命氣,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功夫,貿(mào)然動用只會反傷自己削弱戰(zhàn)力,反而給那人可趁之機。”
秦知曄凝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此去我只做試探,不會打草驚蛇。”
容序彎起唇角,伸手摸摸她的頭:“到底是秦帥之女,膽識過人。”
秦知曄閉了閉眼,深深呼吸幾下,道:“我去了。”
看著她毅然決然地推門而去,等了許久都沒人為之解釋一下的秦慕宇終于按捺不住:“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做了什么安排,為何不肯告訴我?還有法術(shù)是怎么回事,大哥幾時教了忍冬法術(shù)?”
“噓。”容序伸出一指置于唇上,慢慢搖了一搖,“噤聲,耐心等待就是,莫壞了忍冬大事。”
“什么大……”
容序望著秦知曄離開的方向,輕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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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明滅,月黑風高。
秦知曄站在季小姐房門口,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門后才發(fā)覺自己竟然一路屏息,此刻心頭狂跳,快得幾乎要躍出咽喉。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是季小姐的貼身丫鬟,見到她甚為意外,急忙行禮:“秦小姐……小姐,秦小姐來訪!”
季汀蘭聞聲出來,天色已晚,雖對她突然來訪有所不解,也并未多問,只禮數(shù)周全地將她讓進屋。
房間布置得很是富麗,內(nèi)屋外屋都點滿了蠟燭,通明燈火下,照得整個屋子金碧輝煌的。而就在這明艷燈光下,季汀蘭脂粉盡卸,光打在她臉上一刻蒼白一刻蠟黃,一雙翦水秋瞳依舊瀲滟,卻已不再是陽春三月的瘦西湖,反讓人想到埋于地下的幽幽深井。
季汀蘭正催促著丫鬟看茶。
秦知曄心下不安,強逼著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開始注意起房間來。
照理而言,如此多的燈燭應(yīng)當照得每一寸角落都亮亮堂堂的才是,秦知曄掃過一圈,卻在某處角落發(fā)現(xiàn)一大塊陰影,就在柜子邊上,與帳幔連在一處。
那里并不是光照死角。秦知曄一個激靈,季汀蘭推來的茶水此刻也像是龍?zhí)痘⒀ǎ屗桓胰ヅ觥?
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秦知曄盯著茶水冷靜了好一會才重新抬起頭,努力扯出一抹笑:“方才宴上離席,還望季小姐莫要見怪。”
季汀蘭眼簾微垂,靜靜為自己添了些茶水:“不敢,秦小姐舟車勞頓,實在辛苦。”
聲音溫柔,這會聽來卻像方才回廊之上的涼風,擦著耳畔吹過,陰得詭異。
秦知曄鼓著勇氣再次轉(zhuǎn)過臉,聚精會神地望向那個角落。
陰影中站著個人,身形模糊,衣著模糊,整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分明相距不遠,卻偏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像是他身上自帶了一層紗幔障目,叫人無法看仔細。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緩緩回過頭來。
“哐!”一聲,秦知曄失手打翻了茶杯。
“小姐沒事吧!”丫鬟機靈,迅速撲上來為她擦拭,幸好茶水已經(jīng)微冷,不曾燙著。
不辨容貌,不辨眉目,只能依稀感覺到那人陰沉冷漠,絕非良善。
“小姐似乎心不在焉。”季汀蘭幽然道,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里,是我的內(nèi)屋,小姐很好奇么?”
“不……不、不是……”秦知曄慌得回頭,一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重明劍。
“還是那里……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值得小姐注目?”
心跳如雷,袖中那張鐘鳴符已被攥在手心。秦知曄強做鎮(zhèn)定,抬臉向那丫鬟笑了笑:“方才宴上我沒吃什么,現(xiàn)下肚子倒餓了,可否勞煩廚房為我做碗粥?”
丫鬟一口應(yīng)下,麻利地走了。
屏退旁人后,秦知曄看著波瀾不驚的季汀蘭,忽然沉下了臉:“季小姐也看得見他吧?不知可否——解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