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序長長嘆息一聲，無奈道：“也罷，好歹還有個年少才俊之名。”

“還真是桃花劫啊……”不遠處，秦知曄早支楞著耳朵，將他二人對話一分不落聽了去。

“沒那么簡單。”秦慕宇接口道，“你看談姑娘并非否認他二人關系，只是執著于十九年前……仔細想想，十九年前大哥遇過什么事？”

“你我出生算不算？”秦知曄信口胡說，看到秦慕宇一臉認真立刻知趣地改了口，“十九年前……不就是先帝削藩靖難役起么，難道談姑娘是建文帝那邊的人？”

“不像……”秦慕宇順著深思下去，“大哥是投于父親麾下，若真與靖難有關，談姑娘要報仇也該找我們秦家，或是當今圣上，何必單單針對大哥，應當有別的什么……”少時父親曾提過十余年前的靖難之役，亦曾說起大哥當年是如何驍勇敢戰鋒芒畢露，但秦慕宇隱約覺得，談霜之事應當另有其他變故。似乎有一絲線索在心頭若即若離，隔著重重迷霧，似隱在幼時父親一言帶過的過去，如今回想起來，除了朦朦朧朧的直覺再找不到具體頭緒。“大哥不愿多提，不知父親是否知曉……”

“看不出來啊秦慕宇……”秦知曄蹲在身旁，托著腮看他，“平時裝得正經，這好奇之心倒是不逞多讓呢！”

“確實。”帶笑的聲音驟然在身后響起，意有所指地涼涼道，“你二人還真是親·兄·妹——”

秦知曄一僵，騰地站起身打著哈哈：“容大哥幾時過來的，怎么走路都沒聲兒啊，哈哈……”

秦慕宇迅速反應，拉著秦知曄退后一步：“毛氈已鋪好，大家還是早些休息留存體力，明日還要早起趕路。”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趕路要緊，即便要教訓，也還是日后再說吧。

容序卻偏裝作聽不懂，只瞧著秦慕宇痛心疾首道：“子風從前并不會探聽他人私事，這是從哪里學的？”想了想，又恍然大悟著道，“想來是近朱者赤，古語誠不我欺。”

一箭雙雕，一斥一雙。秦慕宇臉頓時紅了，垂著頭認錯：“子風知錯。”

厚臉皮的秦知曄卻依舊嘻嘻哈哈，干脆腆著臉湊到跟前：“多日相處，我們跟談姐姐也算得上朋友，關心一下朋友是否遇上難處，是否需要我們幫忙報仇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容序斜斜睨她一眼，一本正經道：“需要，幫忙報仇吧。”

秦知曄被堵了一記，干笑著無言以對，見他身后談霜也站起了身，抱著雙臂向這邊往來。鬼使神差地，秦知曄忽然起了興致，道了聲“那忍冬就不客氣了”便拔劍攻了上去。

談霜意外，怎么也沒想到她還真動了手，且那劍勢招招不留情面，隨著她的身法交織作天羅地網，直向容序逼去。

容序不慌不忙站在原處，眼看著劍網迫上眉睫一動未動。

自她上次受傷染病，靜養多日還不曾見她動過手，此刻看來，身體倒是真好了不少。秦慕宇按捺下上前揪回她的沖動，不得不承認，連他也很是好奇容序究竟實力如何。上次在丹楓谷，只記得他身形一閃便止住三人纏斗，雖有靈陣干擾的緣故，但那深厚功力也絕非虛晃，今日若能借此機會讓談霜再次看清他實力，不貿然報仇，也算不費秦知曄的良苦用心了。

雖然，秦慕宇心知肚明，秦知曄還是玩性大，為證心中好奇更多一些。

火光猛烈晃動起來，容序衣袂翩然，不急不緩若閑庭信步，悠悠然地游走在密集劍氣之中。二人一快一慢，分明截然不同，偏生招數相接，渾然一處。

談霜凝神看了許久，解下九節鞭一甩，也跟著飛身攻上去。

“忍冬！”秦慕宇喊了一聲。秦知曄聽見，回首間見談霜也加入戰局，但眉宇之間并無太多戾氣恨意，便一個回身收劍入鞘，退回他身邊。

“容大哥用的是哪家路數？”秦知曄喘著氣，伸手接過哥哥遞來的水。

秦慕宇搖頭：“看不出，所以談姑娘親自去試了。”

眼看談霜出手，容序一頓，繼而應對招數也快了起來，一時間兩襲素衣交錯在一處，竟分不清是誰。

“原來他也是能快的……”秦知曄目瞪口呆。談霜的身法在丹楓谷時便領教過，其速度之快只怕天下少有人敵；先前交手只當容序的路數是以靜制動，沒想到他快起來竟絲毫不落下風，纏斗之間看得人眼花繚亂。

“哥……你覺得……”

秦慕宇看了半日，道：“談姑娘絕不是大哥對手，你我不必擔心了。”

“哦。”秦知曄點點頭，放下心來，拉著哥哥在帳前坐下，從包袱里翻出包肉干遞過去，“吃么？”

秦慕宇嫌棄地看了一眼。

秦知曄忙道：“干凈的，包了好幾層。”

秦慕宇咳嗽一聲，這才接過來咬了一口。

而另外兩人，激戰正酣。

秦知曄也吃得歡快。

“聽聞人間有句話，叫坐山觀虎斗，說的是不是現在這樣？”

嬉笑聲傳來，近在身邊。

秦知曄差點噎住。

幾乎同時，容序與談霜一下停手，與挺身拔劍的秦慕宇一道，齊刷刷警惕望來。

就在秦知曄身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紅發女子彎腰拈起一塊肉干，咬了一口嘖嘖稱贊：“好吃好吃，若說人間有什么比魔界好的，大概就是這些吃的東西。”

秦知曄嗆到，咳嗽了好一會才斷斷續續開口：“延、延湘……？”

容序理理衣衫，不動聲色上前走入她二人之間，道：“以魔族之能，現在才趕上似乎還是慢了些。”

延湘笑得天真：“凡人腳程慢得很，我多逛會也不耽誤。”

容序瞥了秦慕宇一眼，后者會意，收了非夷劍也配合地不提其他，只拱拱手道：“明日一早上路，延湘姑娘也早些休息。”

談霜也心知肚明不再多言，轉身便鉆入帳中休息去了，倒是秦知曄仍愣在原處，似是驚訝未消。

容序奇怪，伸手拉了拉她：“怎么？”

秦知曄回神，顧左右而言他：“沒什么沒什么！只是驚異于魔族的速度罷了。”

她身上已沒有魔族氣息，與魔族相關的那顆紅珠也已被吳諼換走，延湘為何還跟來？難道說她和吳諼都猜錯了，延湘跟著他們并不是因為她身上的魔族氣息，而是另有圖謀？但他們不過一群凡人，行的也是人間俗務，與魔族并無相關啊……難道真的，只是對人間好奇，前來逛逛而已？

見她神情依然疑惑，容序壓著聲音安撫道：“魔族行事與我等不同，以不變應萬變即可，莫要自亂陣腳。”

秦知曄點點頭，晃了晃腦袋，決定先不去思考這些。

容序卻猶豫了下，反而問她：“方才就想問你，重明仙氣已恢復，你可知曉？”

“啊？”秦知曄抬手看了看劍，“這么快？”

“確實快……即便有非夷相助，也應當還需幾日才是……”容序自言自語，反復確認道，“你不曾動用法術吧？可有遇見過什么特別的？”

秦知曄心頭一緊，記得當初在丹楓谷醒來的時候，容序也問過差不多的問題。上次是羅熠，這次是吳諼，羅熠是魔，但吳諼一身清正之氣，難道也有問題？

還沒等她回答，容序又搖了搖頭：“應當不是，重明劍是道家之物，斷不會做吸人命氣彌補自身的邪事……應當是非夷之功，是我多慮了。”

“……”手不自覺移到腰間，不知為什么，秦知曄想起了吳諼贈予她的那顆奇怪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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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湘的出現，讓氣氛頓時微妙起來，沉默中一夜過去，翌日一早一行五人便出發。

再次出發之時，秦慕宇以行事便利為由與延湘約法三章，其一不得隨意動用法術以免嚇到百姓，其二收斂氣息不得擅自透露魔族身份，其三便是不得使用魔族傳送神行之術，必須與他們一樣策馬而行。

為此，秦慕宇還將專駝行李的那匹馬騰了出來，二話不說把韁繩遞入她手中。

延湘撇撇嘴，倒也一一應了下來：“麻煩。”

許是走出災區的緣故，接下來幾日幸運許多，每日都能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投宿的逆旅客棧，多多少少避免了第一日的尷尬。隨著目的地臨近，秦慕宇當機立斷賣了軍帳毛氈以保存馬力。

輕裝上陣后，速度更快了許多，當跨過南直隸界碑進入安慶府地界之時，這一日的陽光正趨向澄黃，慵慵懶懶地掛于天幕。

安慶地處南直隸之南，前些時日雖也遭遇天災，但相較于澤州的一片狼藉，依托南京的安慶府恢復速度要快上許多，加之受災程度也大大小于澤州，此刻幾人身處安慶街頭，所見人群熙攘往來不絕，絲毫不損興旺與朝氣。

秦慕宇很是欣慰。

所有賑災物資都留在澤州，若安慶情勢不妙，他就不好交代了。

“今日不必再住店了。”客棧里，秦慕宇取出份帖子交與小二囑咐了幾句，回過頭向幾人招呼道，“我已派人知會季知府，少不得要打擾他幾天。”

延湘好奇地四下張望，由衷感嘆：“這就是仗勢欺人吧？”

秦慕宇不想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