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南下
- 劍說
- 折丹
- 3121字
- 2020-09-22 15:44:31
并非意外于南下命令突如其來,而是從小到大,秦慕宇所有安排都會親自前來與她分說,只要與她有關,即便再忙也會差人送來親筆信箋,斷不會這樣只一聲命令沒有其他多余言語。
雖是滿腹疑惑,秦知曄還是乖乖收拾了行裝。此次出行本就重任在身,押送物資征調人手諸事冗雜,為行動方便,此次他二人輕裝上陣,所帶東西并不多,故而不過半個時辰便已收拾妥當。
夕陽漸沉,一直到府內小廝送來晚膳,秦慕宇也沒有出現。
秦知曄越想越覺得反常,就算自己自作主張暴露了女子身份還大鬧玉皇廟一場,秦慕宇頂多也就是生氣訓斥她一頓,再不濟敲兩個不輕不重的爆栗也就過去了,像這樣不理不睬放置一邊的處置,長到現在還是頭一回。心事重重之下更加食不知味,秦知曄丟了吃到一半的晚膳,忍不住起身在房內踱來踱去,一樁樁一件件地思考自己究竟哪里惹著了他。
思索之間,不曾注意天色已暗,房內不曾點起燈燭,最后的光明隨天際晚霞漸漸消散,房中一下子昏暗下來,只見滿室影影綽綽,再遠些,連輪廓都漸趨模糊了。
秦知曄絲毫未察,眼角余光瞟見身側木椅,習慣性地足尖一勾拉近了些,一個轉身,與嘆息聲一道重重坐下去——
“砰!”
突如其來的重擊聲正巧蓋過門外秦慕宇的腳步。
“哎呀!”
慘叫自屋內傳來,伴著短促呼聲,正在門口徘徊整理心緒的秦慕宇一驚,一時顧不得什么陽氣神劍,慌慌張張推門正見秦知曄倒在地上,半晌沒有動彈。
秦慕宇嚇了一跳,還當她是病癥發作,急急沖過去將人扶起上下查看:“怎么回事?可是病發??”
“嘶……疼疼疼……”剛一動,秦知曄就叫起來,整個人掛在他臂彎里,什么力氣也使不上。
秦慕宇更急:“哪里疼?心脈還是臟腑?先別運氣!”
秦知曄抽著冷氣道:“尾……尾巴……”
“尾巴?!”秦慕宇還當有什么怪物騰地起身,一個沒注意又把懷中的妹妹帶翻了出去,摔在地上又是好一聲響。
“……”秦知曄臉貼著地面,聲音嗚咽。
秦慕宇這才發現屋內漆黑一片,半盞燈都不曾點亮,身側不遠,一把木椅摔在三步外,與她倒下方向正是一線。
“你……”
秦知曄可憐巴巴地抬起頭:“我不小心……”
原來只是摔了一跤。秦慕宇松了口氣,蹲下身重新拉起她靠在自己身上,忍不住責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閑心玩椅子?”
“誰、誰玩了!”秦知曄爭辯,“我不過拿它借個力……”
“嗯?”秦慕宇瞪她。
秦知曄聲音漸小:“沒想到它不答應,躲開了……”
“你……”秦慕宇嘆氣:“你剛才說的尾巴,又是怎么回事?”
秦知曄哼哼唧唧,半晌才小聲道:“我現在,就跟尾巴被拔了一樣。”
“什么?”秦慕宇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叫尾巴被拔了?
秦知曄一副泫然欲泣模樣,指了指木椅。
木椅做得粗糙,尤其棱角之處,正直直指著他二人。
原來是傷了屁股,難怪爬不起來。秦慕宇好氣又好笑:“叫你胡來!從小到大吃過多少次教訓,就不長長記性?”
秦知曄扁扁嘴沒反駁,只白著臉在他懷里抽鼻子。
見她這樣,秦慕宇心軟,再不忍多作苛責,便也就地坐下,讓她整個人躺在自己腿上:“很疼?起得來么?”
秦知曄僵著身體,好一會才略略直起身,抹著眼也不知真哭假哭:“疼……這次摔狠了,說不定傷到了骨……哥,你說我會不會癱了?”
“胡言亂語什么!”秦慕宇斥了一聲,嚴厲得不似往常,“不過摔一下而已,你豆腐做的?”見她皺著臉不說話,又不自覺軟了語氣,笨拙地安慰,“就當爹娘打的好了。”
“胡說……”秦知曄不滿地嘟噥,“爹娘才不會打我呢!”
“是啊是啊哪次不是你闖禍我挨揍……”秦慕宇下意識地接口,說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怔在原地心頭止不住地泛酸。
見他緊緊抿著嘴,不知不覺竟連鼻尖都紅了,秦知曄嚇住,再不敢裝可憐,忙不迭爬起來澄清:“我……我沒事的,只是撞一下摔一下而已,現在已經好了!子風,你……”
秦慕宇緩緩起身,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心中一難過,伸手便將人擁進懷里。
“忍冬別怕,哥哥一定……一定救你……”
聲音輕若自語,細微如絮,秦知曄隱約聽到,卻辨不清說的是什么。“子風你怎么了?”
“無事。”秦慕宇沉聲,努力掩去鼻音,“只是累了,拿你當個拐杖。”
秦知曄頓了頓,伸手環住他,就如幼時母親對待他們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脊背:“好,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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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燭亮起,光亮透入院里,映照上窗外新葉芭蕉。
燈下,秦慕宇張開手,掌心皇命令牌龍紋精巧,微光熠熠。
秦知曄拿過令牌左看右看,暗自咋舌:“我倒不知皇上如此信任你竟然給你這個……不單單是為了賑災吧?”
“若只為賑災何需如此。”秦慕宇道,將皇帝的訪劍命令挑著揀著簡單說了一遍,“……不然你當陛下為何允你跟來?”
秦知曄怔了一怔,敲著腦袋恍然大悟:“所以我其實是金蟬脫殼的那個殼?反正咱倆長得像,必要之時由我來頂替你出面,你就可以去暗中查訪神劍?”
秦慕宇點頭:“陛下安排正是如此,即便你暴露了女子身份,亦能以趕你回京為由調換身份再行暗訪。”
“那你如今告訴我,是不是這個‘必要之時’已經到了?你……”秦知曄想象了一下,忽然樂了,“你要扮作我的樣子‘返京’?哈哈哈哈我還沒見過你穿女裝的樣子呢,真不知會是什么模樣哈哈哈哈!”
秦慕宇抱起雙臂看著她,一直等到她笑夠了,才不急不緩地道:“告訴你是因為……我改主意了。”
“啥?”
秦慕宇道:“若留你一人,保不齊會弄出什么幺蛾子,屆時我不在身邊,若又闖出什么禍如何向陛下交代?我已決定,祁連會帶人繼續在此監督賑災,你我還有大哥先行南下,前往南直隸查探。”
秦知曄想了想,認同:“怪病已經控制住,其他的有知縣和祁連,應當沒有問題;既然你已確定澤州沒有神劍消息,我們早些出發也好。不過我們把賑災物資全留在這了,南直隸那邊怎么辦?”
秦慕宇成竹在胸,并不擔心:“南直隸雖說也有地動,但相較于澤州輕微許多。何況那里近于京師,賑災事宜早已安排下去無需擔心。來澤州名義上是賑災,去南直隸便只是‘監察賑災’,帶人太多反而不好。”
秦知曄拍拍胸脯:“那我扮成你的副手!”
秦慕宇按下她的干勁:“倒是不必。你先前在玉皇廟鬧成這樣,消息不脛而走,很快會傳到南直隸,再扮男裝反而刻意。反正此事皇上心中有數,你就以女子身份前去,應無大礙。”
秦知曄應下,回身又將先前準備穿的男裝收了起來。
秦慕宇望向窗外,夜色沉沉,就如隱瞞于心揮之不去的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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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皆心事重重,唯有秦知曄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秦知曄神清氣爽推開房門,隨手一甩,將包袱甩上肩頭。昨夜似乎下過小雨,空氣中還有些許濡濕味道,與初生的嫩芽青草一并貫入鼻腔,倒是十分地提神醒腦。
動作之間,觸及腰間荷包,有粒圓珠滾來滾去,不經意間撞入手心。秦知曄訝了一瞬,取出來才想起是去往魔界那日,羅熠偷偷丟來的紅珠,昨日顧著與他斗嘴,倒是忘了還他。
紅珠圓潤亮澤,乍一看與前年上貢的南海珍珠不相上下,只是這顏色暗沉沉的,就像血色一重覆上一重,層層加諸又透出些墨色,怎么瞧怎么覺著詭異,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吉利。
對著陽光緩緩轉動,秦知曄瞇著眼,除了看清刻于表面的衍草圖樣再瞧不出什么,便悻悻地收了回去,準備下次見著羅熠時還給他。雖說能拿來砸人的必不是什么珍貴之物,但畢竟魔族的想法與常人不同,萬一是什么兵器或者信物,這里還賴著個魔族呢,叫她瞧見免不了麻煩,屆時坦白與否更是難以抉擇。
回身之際,柳綠草青之間,另有一襲青衫驀然闖入視線,隨風來的笑容若熹微晨光。
秦知曄意外,內院有人把守,他一個小小書生,怎么總是說來就來連聲通報都沒有?
見她走來,吳諼長揖一禮,笑瞇瞇招呼:“秦小姐。”
秦知曄打量著他:“世子不在。”
“不,小生是專程在此等小姐的。”吳諼絲毫未覺不妥,一如往常道,“聽聞小姐今日將與世子啟程南下,小生前來送小姐一程。”
秦知曄看了看周圍:“送……也不該在這送吧?”
吳諼籠著袖欠了欠身,道:“有些話不便叫外人知曉,只得失禮一回。”
秦知曄皺起眉。
吳諼面不改色,說出的話卻如石激浪,驚得她臉色忽變:
“卷入魔族內斗,于小姐并無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