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如承諾般放開我,伸手過來擦了擦我的臉,然后將頭湊了過來,臉挨著臉蹭了一下。
后來的夢境有點模糊,紛紛擾擾的,全記不清了。
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晚的夜色很深,操場上,孔明燈在黑色的汪洋里成片飛起。
睜開眼睛的時候,起了一身汗,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急得。
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額頭,手背上傳來一陣刺痛。
我仰頭看了看,才發現手背上掛了輸液針,兩小條用膠布貼著,支架上,吊瓶里的液體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這是在醫院?
身上還是感到無力,不過比起早上的時候已經好太多了,身上沒那么熱,頭也沒那么暈了。
我閉著眼睛想了想,記得自己早上醒來沒力氣起床,后來請了假,就在家里睡了過去,怎么一醒來就到了醫院里?
對了,睡過去之前,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有誰敲門。是誰呢?
我放眼一看整個病房,除了幾個病患,再沒看到其他任何人。
大概是顧晨昏吧,除了他,也沒別人第三個人有鑰匙了。
病房里很安靜,其他兩個人還在睡,我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腦子里正犯困,打算再睡一會兒,這時候有人打開門進來了。
我勉強睜開一條縫看過去,果然是顧晨昏。
聯想到剛才做的噩夢,再見這人出現在眼前,之前還發生過那樣的事情,腦子里一時有點短路,不知道該拿什么情緒面對他。
這個人真的是又自大又討厭。平常在你面前賣萌耍賤,嚴肅起來,又強勢霸道得讓人害怕。
被他像惡鬼一樣纏了這么多年,我沒瘋掉,心臟承受能力可見一斑。
顧晨似乎已經將幾天前的尷尬忘得一干二凈了。沒事人似的將手里的口袋放在床頭的桌上,然后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醒了。餓不餓?我給你帶了粥?!?
經他一提醒,還真感覺肚子有一點餓。
見我眼巴巴地朝桌上望了望,他笑了一聲,伸手將保溫桶端下來。將粥倒進紙碗后,卻是賤兮兮地挑了挑眉,“吃嗎?”
說著,托著紙碗在我鼻子底下晃了一圈。
是姜絲肉末粥的味道。
嘴上有點干。我舔了舔嘴唇,看著他不懷好意的表情,便沒吭聲。
見我別開眼沒說話,他低下頭嗅了一下,“真香?!眹K嘖地看了看碗里的粥,道:“老黃記家的粥,我排了半小時隊買的。你真不吃???”
我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哎,這么好的粥,倒掉真是可惜了?!?
“你……等等。”
“……”
“你在干嘛?”我看著他舉到嘴邊的粥碗。不是說要倒掉嗎?
這賤人露齒一笑,“喝粥啊。這么好的粥,當然不能浪費。你不想吃,那爺只好委屈自己的肚子咯?!?
說著,低頭喝了一大口。露出一臉滿足狀。
“……”太浮夸了,怎么不去學表演啊?
那賤人舔了舔嘴角的粥沫,低下頭,又是呼嚕一口。
“顧晨昏,你別喝了?!?
他一臉天真地看著我,“為什么?”
“聲音太大了。”我頓了頓,“聽得人心煩?!?
“哦。抱歉。那我低調點?!?
“賤人。”
“你說什么?”他就著低頭的姿勢,抬著眼皮看我。
“我說,我喝。”
“哦?!彼_懷一笑,幾口將碗里的粥喝到了底。喝完后舔了舔嘴,解釋道:“剛那碗沾了爺的口水,爺再給你倒一碗。”
語畢,就著手里的紙碗又倒了一碗,遞過來。
“……”這賤人,他故意耍我的吧?
而且,我看了看桌上,那里分明還有紙碗。
我正要發怒,顧晨昏笑瞇瞇地翻了個勺子出來,在紙碗里攪了攪,舀了一勺遞到我面前,“來,我喂你。啊——”
我趕緊往后退了退,“顧晨昏,你幼不幼稚?還是覺得我幼稚?”
他有點委屈,“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實在受不了他這種濕漉漉的表情,腦子一抽,將碗和勺子拿了過來,“行了,謝謝你,我長了手的,可以自己來?!?
我舀了一勺子粥進嘴里,看著他笑得得意的模樣,才恍然記起,自己好像又上這賤人的當了。
顧晨昏一手撐在床沿上,支著下巴意有所指地問我:“怎么樣,好喝吧?”
我沒理他。這粥是挺好喝的。熬得很稠,放了少許鹽,一進嘴,滿口都是姜絲和肉末的鮮香味。
從昨晚開始差不多一天沒吃任何東西,我實在有點餓,一連喝了兩碗粥,最后顧晨昏看不下去,怕我撐爆了胃,把剩下的全掃進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顧晨昏和我說了一會兒話,之后我又睡了一覺。等到輸完液,他輕輕將我搖醒,又摸著我的額頭問我:“還難受嗎?液輸完了,要是不難受,咱們這就回去?!?
語氣很溫柔,而且難得正常。不過,這么正常,反而叫我不太喜歡。
我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爬了起來。
正要下地。顧晨昏伸手按住了我的肩。
“嗯?”我疑惑地看著他,不是說要回去了嗎?他這是干嘛?
顧晨昏伸手在我頭頂上揉了一把,“慌什么呢你,還沒穿鞋,外面還在下雨,你想光著腳丫子回去???”
“哦。”我干巴巴地應了一聲。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便又問他:“那我要怎么回去???”
他被我這句話問得愣了愣,隨即好笑地看著我,“程一一,你這樣可愛多了。”頓了頓,“不知道怎么回去?。繝敱衬阍趺礃??”
我兩只腳相互搓了搓,“不要?!?
“好吧,不要算了?!彼上У貒K了一聲,在我面前蹲下來,然后從床底下拿出一雙鞋子來,抓住了我的一只腳。
腳脖子癢癢的。我曲起腳趾頭稍稍往后縮了縮腳。
他抬頭看了看我,“別動,給你穿鞋?!?
我愣了幾秒,意識到他在說什么,臉上頓時有點發燙,“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乖,別鬧?!彼鏖_我的手,卷了襪子往我腳上套。
我心里老大不自在,但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在顧晨昏很迅速,幾下替我穿好了鞋襪。
從住院部出來,外面已是一片暮色,天還在下雨。醫院里開著空調還不覺得,一到外面就覺得很悶。
顧晨昏撐了雨傘,將我往他身邊拉了拉,想吩咐孩子一樣說:“你過來點,挨著我,還沒好徹底,別淋雨又病了?!?
雨傘還算大,但風也不算小,盡管顧晨昏一個勁將雨傘往我身上斜,膝蓋下還是被飄飛的雨點打濕了些。
到了醫院大廳,顧晨昏將我摁在椅子上,叫我等了一會兒,自己一個人去辦理出院手續。
等他辦完手續回來,雨又大了一些。像豆子一樣往下蹦。夏季的雨就是這么變幻莫測。想必是之前已經下了單,他在門口看了一眼,直接拉著我朝其中一輛車走過去。
由于是下雨天,很多商鋪都提早關門了。顧晨昏怕我回家后餓,上車后囑咐師傅先去一趟老黃記,打算再替我買一份粥,無奈路上堵車,這人坐在車里一個勁兒抱怨。
聽了幾遍,我便告訴他我不餓,直接讓師傅往目的地走。
說實話,心里挺感動的。顧晨昏很多事情似乎都不太上心,他為我做到這一步,我真的感到很意外。畢竟在我心里,用“朋友”二字來形容他尚且勉強。
顧晨昏送我去醫院時把窗戶關上了,開門的一瞬間,撲面而來一股悶熱。
顧晨昏摁亮了客廳的燈,趁我有點眼暈的時候,他已經快手快腳地開了窗戶。
我適應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半個肩膀是濕的。這人畢竟有時候比我還嬌氣,想了想,便對他講:“你趕緊回家換一身衣裳吧。別弄得跟我一樣,感冒了不好受?!?
顧晨昏沒理會,隨便摸了摸打濕的頭發,扭頭進了廚房。
我傻站了一會兒。櫥柜里傳來一陣響動,沒過一會兒他又從廚房里出來了,探出個頭在廚房門口問我:“你把米放哪兒了?”
“好像沒有了。你別麻煩了。”
他翻了個白眼,“都這個時候了,才想起來和我客氣?”
這人說話有時候真討厭。讓人恨不得把他嘴縫上才好。想著他到底是為了我好,便好聲好氣地說:“我不餓,一會兒就睡了。你回去吧?!?
他點點頭,抬腳出來,然后在玄關處利落地換回自己的鞋。然后……招呼沒和我打一個,就只顧自開門出去了。
我看得有點傻眼,心道:難道是我剛才的話又戳到這朵嬌花了?
算了,先不想這個了。還是先去洗個澡去去身上的汗吧。
我去臥室里找好睡衣,然后去了衛生間,等洗好了擦干身上的水準備穿衣服的時候,沒想到突然停電了。
我摸索著穿上衣褲,一步一探地往外走。剛摸到客廳茶幾上的手機打開,門上傳來鑰匙入鎖孔的聲音。
我心里慌了一下。待門開了,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程一一”,心里頓時一松。
他手里拎著一口袋東西,背后門外過道上的燈還亮著,看來是我這屋的電閘跳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