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道楓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用經過思索——

“為了保命，我知道。”不等道楓說出口，陵夙便替對方回答了，她伸出手，緩緩握緊拳心，“但對于巫族人來說，其實很簡單，這份決心，就是完成我們天生被賦予的使命，當然，當你信念足夠堅定，所能換來的力量會更強大。”

陵夙將拳頭松開，“也不是說......為了保命這樣的理由不夠強大，應該要說，若你想要百分之百發揮出在你身上的巫力，或許......”說著，陵夙抬起手，指向道楓胸口，“你必須要找出，你想要守護的東西。”

道楓低下頭，看著指著他的這只纖細修長的手，不知道為什么，頓時有種沖動，想要將這只白嫩的手緊緊握住，但他還是抑制了想要伸出手的沖動，抿了抿薄唇，淺淺一笑。

“我知道了，師父。”

“很好。”陵夙當然不知道道楓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給了對方一個燦燦的笑容，然后立刻轉為一副嚴肅的模樣，“好了，第一堂課結束，你可以開始自習了。”

在這靜謐有如世外桃源的幽谷之中，伴隨著鳥語花香，果然，最適合讀書。

道楓表示自己自從十幾歲碰了劍之后，就再也沒有讀過那么多書了，好在他天資聰穎——姥姥親口說的，只花了二十天的時間，便將奉古長老書房里的書，讀過了大半。

一開始，陵夙會跟著他進書房替他挑書，幾次后，便開始讓道楓自己去找他覺得需要或者想看的書，本來道楓以為這些書會像什么武功秘笈之類的，但最初陵夙要他讀的書，卻大部分是講述自然的運作法則、在三界大戰前的歷史，以及巫族誕生至今所經歷的一些事件記錄，而且道楓也發現，這些書籍筆法都很接近，看起來像是同一個人所著。

某次道楓終于忍不住提起這個問題，陵夙卻只是云淡風輕的回了一句：“喔，我沒告訴過你嗎？這些書都是我寫的。”

陵夙告訴道楓，她上輩子還是巫尊的時候，可不僅僅是巫術超群而已，她統整了巫術將其系統化，撰寫歷史書籍，訂定巫族種種制度規則，比如說，系在腰上的吊穗。

那吊穗不僅是象征著巫師的身份，也同時區分巫師的級別，唯有通過巫囹殿苛刻的考核，成為正式能出征執行任務的巫師，才能配戴金色吊穗，否則一律皆只能戴青色吊穗。

說到這里，道楓不禁往陵夙腰間那青青的吊穗看去。

“嘖。”陵夙撇了撇嘴，“我這就自作自受嘛！我認了，行吧？”

這個反應，實在讓道楓很想伸手去順順這頭炸毛傲嬌貓的毛。

回歸剛才的話題，陵夙還會自己研究開創新的術式，簡單來說，巫族是從陵夙開始被有系統的整頓起來，而她不在的這五百年，也有依照她當時所制定下來的規矩好好的運作著——除了叛道者的事件之外。

在聽了陵夙的一番解釋后，道楓突然發現，姥姥上輩子所背負的責任，似乎比他想像的還要重很多，很多。

這天，道楓一如往常自己到書房挑書。

現在他已經可以讀一些咒紋運用相關的書了，道楓站在書架前，那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指，在書本之中挑挑揀揀，就在他抽出某本較為厚重的書籍時，卻不經意地瞥見書架后方的墻上，有一個看似是咒紋的符號，但被一層灰塵覆上，并不太明顯。

好奇之下，道楓伸手去抹開了上頭那層灰，果然那是一道咒紋，據道楓“有限”的知識判斷，雖然沒見過這種咒紋，但這應該是一道結界。

這書架后面，難道還藏著什么......？

正思索著，身后卻傳來陵夙催促的聲音。

“小子，你挑個書也挑太久了吧？又不是在挑媳婦兒，動作快點！”

道楓側頭一看，陵夙正站在書房門口，抱著手臂不耐煩地踮著腳，道楓回過頭挑眉嘀咕了一句：“連媳婦兒也沒得挑好嗎？”

“你說什么？”陵夙拉長了耳朵。

“沒事，馬上來。”

道楓隨手帶了幾本書抱在懷里，便轉身跟著陵夙離開書房。

關于那書架后的封印咒紋，道楓心想既然是在那么隱蔽的地方，想必是不能被發現的東西吧，如此推斷下來，道楓決定暫時裝作沒看見。

兩人又來到神木底下。

這二十天以來，道楓每日都在樹下閱讀，而他的師父兼未婚妻——陵夙，卻像個熊孩子似的到處蹦達，爬爬樹或到不遠處的小溪玩玩水，或是跟鳥說話......這道楓親眼見證過，陵夙是真的在鳥說話，陵夙鄭重表示，身為巫族人與萬物都要能夠溝通，至于那鳥聽不聽得懂人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道楓發現，陵夙除了悠閑的在一旁玩耍之外，也會不時地將目光投射過來，一開始，道楓以為這是在偷偷觀察他有沒有認真讀書，但到了最近，他突然發覺陵夙看他的次數變多了，那視線也變得......很赤裸。

擺明了就是在盯著他看，就好比現在。

道楓是很想專注在書本上，但有礙于某人眼珠子一動也不動的盯著他，道楓終于忍不住單手闔上書本，緩緩地轉過頭去，與陵夙的目光對上。

“我說姥姥，妳......為什么要一直看著我？”

倚靠在樹干上的陵夙眨了眨眼，隨即泰然自若地撇過頭去，睜眼說瞎話：“我沒有啊。”

她當然不會承認，一開始確實是想盯這小子有沒有專注，但不知道怎回事，越來越覺得道楓安靜讀書的樣子還挺好看的，那微微皺起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抿成一線的薄唇，以及有棱有角的輪廓，還有專注的神情，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出神了。

這時，道楓悠悠起身，拍拍衣袖，往前兩步靠近陵夙，面對那高大的身軀壓迫而來，陵夙下意識后退，但身后就是樹干，只能把整個背都貼了上去，道楓依然沒停止逼近，唇角微彎，眼神里帶著不明的笑意。

陵夙不禁打了個哆嗦，她發現，這小子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大俠風范正人君子的模樣，但偶爾會露出這種流氓痞子般的危險笑容，令人頭皮發麻。

她趕緊伸手推了推道楓。

“你干嘛？你要是專心念書，會發現我在看你嗎？”陵夙仰著脖子，理直氣壯道：“心如止水，有沒有聽過？”

道楓低著頭，挑眉，“心如止水？”

陵夙正要接話，卻見道楓朝著她的臉蛋伸手過來，陵夙下意識地閉上了，感受到那修長的手指沒有碰觸到她的臉頰，只是輕輕擦過，然后......

突然發覺有什么不對勁。

空氣中仿佛有某個聲音被抽走，樹林間只剩蟲鳴鳥叫，以及微風吹過窸窣的樹葉聲，但原本存在感極高的潺潺溪水，卻消失了。

陵夙猛然睜開眼，側了身往道楓身后看去，果然淅瀝的瀑布流水，此時卻像時間暫停一般，完全停止流動。

所謂“止水”。

“你已經會操控流水了？”陵夙抬起頭，又驚又喜的看著道楓。

道楓微笑，一只手撐在陵夙臉邊的樹干上，“不只是水而已。”

他在樹干上比劃了一下，劃出一道咒紋，下一刻，整棵樹仿佛有了生命，樹枝開始舞動起來，兩條樹枝彎下，輕輕地圈住陵夙的腰間，陵夙正奇怪是怎么回事，雙腳突然騰空，被樹枝“抱”到了高高的樹上。

陵夙確實是會爬樹，也不怎么怕高，但眼下這個高度是她自己爬不上來的啊！要以前她有巫力就算了，要掉下去就刮陣風給自己接住就好了，但現在她要掉下去，沒準要丟小命的！

不知所措的陵夙，緊扶著樹干，朝底下的道楓急喊道：“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姥姥，為了讓我能心如止水的讀書，妳就先在上面自己玩會兒吧！”道楓沒心沒肺的笑笑，悠哉地坐下來，重拾書本，“放心，不會讓妳摔下來的。”

從這次以后，陵夙就收斂了點，不再光明正大的盯著自家弟子看，她可不想再玩這種飛高高的游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