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將陵夙與道楓的相處看在眼里的奉古，終于在某天就寢之前，來到道楓的房間，要跟這位剛入門的師弟談談人生。

男童女童扶著奉古入座，現在的道楓已經能看出，這兩個小孩其實是巫術變的，并非真的人類，道楓不禁想，其實奉古一個人隱居在這深山中，或許是很寂寞的，既然如此，又為何要獨自守在這望夙居呢？

道楓不明白，可也沒機會問。

微弱的燭光，讓歲月刻在奉古臉上的痕跡，多了幾分和煦之氣。

“師弟。”

“我在。”

突然的來訪讓道楓不禁正襟危坐，不敢怠慢。

不過，奉古已經不像初次見到道楓時那樣，對道楓處處防備，這回，她用長輩叮嚀關心的語氣道：“聽說你答應跟師父成親？”

聽見是這個話題，道楓憋著一口氣，差點內傷。

說好的心如止水呢？

“師父這個人從以前開始就這樣，想做什么就不管不顧一頭栽進去。”奉古不見道楓有反應，便順其自然的認為此事并不出于道楓自愿，故語氣里帶著幾分虧欠。

啊，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不過奉古特意找道楓私下聊，并非完全本著心疼她師弟被逼婚的心來的，主要她是想提醒道楓一點：“這些年來，叛道者的出現，以及優秀巫師的世代斷層，讓巫族內部紛紛擾擾，師父這次回來，無非是想再登巫囹殿，重新整治巫族，無奈她修煉了三百年的巫力，現在在你身上，我知道你現在是為了不被這股力量吞噬，而跟在師父身邊學習，但以后呢？”

奉古頓了頓，稍稍激動的心情讓她年邁的身子難以承受，“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我也認為你為人正直，并不是我不信任凡人，但你終究不是巫族人，巫族之事與你無關，你又憑什么一直待在師父身邊，輔佐她再次成為巫尊呢？”

相信陵夙也不可能沒想過，她能拿什么綁住道楓？不過以陵夙的個性，只會想著現在能做的，未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奉古不得不幫陵夙打算這個“未來”的不確定性。

面對這個問題，道楓確實難以為回答，應該說，他知道奉谷也不預期他能有什么令人心服口服的答案，故反問：“長老您的意思是？”

奉古嘆了一口氣，看起來頗為糾結，但依然說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如果你找不到待在師父身邊的答案，就別跟她回巫囹村成親了吧。”

這樣的請求倒是讓道楓有點意外，一時沉默，沒有做回應。

氣氛靜默了一會，奉古才有所感嘆的解釋道：“上一世，師父作為巫族有史來最有天賦的巫師，背負了太多的責任，你知道嗎？她甚至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動心，不去依靠任何人，獨自支起了一片保護傘，就為了守護巫族與三界。”

奉古難掩字里行間的心疼，“或許，這一世讓她成為一個毫無巫力的少女，是命運注定，要讓她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聽到這里，道楓已明白奉古的意思，他沒什么太大反應，只淡淡道：“所以長老的意思，是要我在巫術學成之后，就離開陵夙？”

奉古默認。

自從五百年前離別那日開始，奉谷沒有一天不想，若是陵夙能再世，一定要做個平平凡凡的女孩，讓人疼，讓人愛。

道楓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為什么，此刻他竟有些緊張，一句話仿佛在腦袋醞釀了千年之久，才脫口而出。

“那如果我找到待在陵夙身邊的答案呢？”

此話一出，不只是奉古，道楓自己也愣了。

奉古皺起眉頭，張開嘴，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聲嘆息，“你好好想想吧。”

這宿的談話就到這此為止。

后來，道楓花了好幾天想，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幾日后的某個清晨。

天才方亮，望夙居的院子里，便有一位少俠正盤腿席地閉目打坐。

據陵夙的觀察，這是道楓每日早上的例行動作，那把闕桐平放在腿上，銳利的劍鋒反射著晨光，劍面上細致的咒紋，微妙的與這把厚重的大劍結合，流露著既神秘又威凜的氣場。

陵夙通常不會打擾道楓，但這天她起床又看見自家弟子在院子里，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時，不禁好奇的湊了過去。

陵夙躡手躡腳地走到道楓面前彎下腰，目光停留在闕桐上，畢竟咒紋鑄劍是巫尊發明的，陵夙對闕桐是頗有興趣，心念一動，便伸手想要去觸碰劍面，沒想才出手便被道楓一把握住。

道楓緩緩睜開眼，那劍上的咒紋好像有感應似的，閃過一道光亮。

“在碰人家老婆前總是得先打聲招呼吧？”道楓淡淡說道。

“......老婆？”陵夙聞言，看了看道楓，又看了看闕桐，然后甩開道楓的手，挺直腰桿道：“和你私定終身的未婚妻還在你面前呢！”

道楓輕撫闕桐，一臉寵溺，“凡事講求著先來后到嘛。”

“喂！”陵夙不滿的指著道楓鼻尖，“瞧你這意思是，我比你的武器還不如啊？”

看見陵夙這么認真的模樣，道楓忍不住笑了，“姥姥，一大清早的，別動肝火。”

“行，我不動肝火，我就動手！”陵夙撲了上去，執意就是要碰道楓的“老婆”，兩人吵吵鬧鬧的聲響，讓一片寧靜仿佛還在沉睡的望夙居頓時清醒了過來。

坐在屋里的奉古，即便眼睛已看不見，但聽見那久違的爽朗聲音，還是不禁揚起嘴角微笑。

她想起了道楓那天晚上的回應，喃喃自語：“答案......嗎？”

或許，是有的也說不定......

沒一會后，估計是得逞了，陵夙踏著輕快的步伐入屋，看見奉古便打了聲招呼：“丫頭，早安。”

“師父早。”奉古手指一動，身旁的男童女童便過來給陵夙倒茶。

帶陵夙啜了一口茶后，奉古才又開口：“師父，明日就是月圓了。”

聽見奉古的提醒，陵夙抿了抿薄唇，淡淡的回應：“嗯，我知道。”

“……您真的要帶這孩子去嗎？”奉古頓了頓，語氣里顯然有幾分擔憂，“他接觸巫術才一個月......”

“放心。”陵夙一手撐著臉，往院子的方向看去，在被陵夙打擾了一番后，道楓又坐回原位，好像剛才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陵夙志得意滿的看著自家弟子，語氣肯定：“他很有天份。”

既然師父都已經這么說了，奉谷也不再多提，只在心中默默祈禱，“師弟”可以安然的渡過明日。

隔日，天還未亮，陵夙便親自到道楓房里喊他起床。

當道楓睜開惺忪睡眼看見陵夙就坐在自己床邊時，整個人立刻清醒過來。

“簡單收拾一下東西，帶點干糧，我們要去一個地方。”陵夙道。

道楓往窗外一看，天色還黑矇矇的，“去哪？”

陵夙：“到了告訴你。”

道楓：“……”

在沒有選擇權的情況下，道楓跟著陵夙離開望夙居。

一路上，陵夙都沒有松口他們目的地，只是不著邊際的閑聊，道楓也很配合沒有去問，不過，他倒是察覺他們正逐漸在往深山里走去。

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暗了下來，陵夙才看似隨意的找了個地方落腳。

道楓去找來一些樹枝生火，兩人以身上帶來的干糧以及白日沿路摘的一些果子，簡單的解決了食物的問題。

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中，火光閃爍在兩人的眼里，四周一片靜謐，吃飽喝足的陵夙抱著膝蓋蹲坐在道楓身邊，側過頭看對方，一會兒，起了個話題，好奇問道：“欸，小子，跟姥姥說說看你那個心上人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