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闌離開后,莊洛輕哼了一聲,引起了幾人的注意。
云止低頭看著躺在地面上的莊洛:“沒死,就自己起來。”
“長風難道你沒看見我被他們給綁了嗎?”莊洛咬牙切齒,“還被秦宜歌那個死丫頭給刺了一劍,我現(xiàn)在的傷口還沒有愈合了。”
“你這小子沒事去人家的深閨做什么,要是今兒你是被秦墨那廝逮住,你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云天一踢了莊洛一腳,“算你的運氣好。”
莊洛縮了縮身子,并不敢出聲反駁半句。
“父親,如今晚了,也沒什么大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這里兒子會好好的打理的。”云止對著云天一揖揖手,“明日兒子會親自上門賠禮道歉的。”
云天一頷首:“如此也好,雖然老子看不上秦宜歌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但不管是秦王還是衡之,都是不錯的結交對象,你要好好打理著關系。”
“而且如果你沒法解除和秦宜歌的婚約,秦王府就是你的岳家,更要小心的侍候著。”
“兒子知道。”
“好了,將人拖回你的化鶴歸去。”
幾人忙了大半宿,才終于將莊洛傷口的血止住了,因為先前又經(jīng)歷了一些事,所以導致傷口處有些撕裂。
莊洛低頭看著替他包扎的府醫(yī),十分放心不下的再三確認:“你確定我的傷口真的沒有中毒嗎?”
府醫(yī)十分無奈:“莊公子老夫保證,您的體內并沒有毒氣流轉。”
“可是那丫頭給我說,她的劍上淬了毒的。”莊洛面無表情的看著云止。
“可能小郡主只是想嚇唬你。”喬元說道,也是頗為無奈。
云止坐在椅子上,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竟然能被一個小丫頭給唬住,莊洛我看你也是越發(fā)活回去了。”
“哎喲喂,長風這里最沒有資格說話的就是你。”莊洛指著云止嗷嗷大叫,“我以前一直以為小郡主就是只小白兔,軟軟弱弱的,不管是碰見什么都會先哭幾聲的,誰知道和你這家伙一樣,白面黑心,簡直就是一朵食人花。”
“你是沒看見她拿著鞭子的那樣子,是真的對我起了殺心,若非她腿腳不便,估計那一劍刺向的真的就是我的心臟了。”
喬元沉默著想了想,才道:“主子,我覺得小郡主的確有些古怪,上次我們在寒山寺遇刺也是,按理說一般的姑娘都會被嚇得花容失色的,何況還是自小被保護的很好的小郡主,可是那次,她平靜就好像刺殺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一樣。”
“根本不值得一提。”
云止聽了若有所思的頷首:“的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當次日云止前去秦王府請罪的時候,恰巧遇上了同來秦王府的賀嫣然。
今日她穿了一身緋衣,襯著張揚精致的眉眼,美人如畫,怎可說。
“長風。”她揚著眉眼,笑容肆意。
不同于長安其他女兒的含蓄內斂,如今的她,就像是那天邊灼灼的朝陽,只要靠近,就會被她的笑容軟化。
明媚而璀璨。
“賀將軍。”云止頷首。
“長風你是來尋秦王的嗎?可惜秦王今兒不在,進宮去了。”賀嫣然說道,又往前走近了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是十分近了。
云止眸色一暗,往后退了幾步:“我來尋歌兒,賀將軍若是有事,那長風也就不耽擱了。”
說完,便朝賀嫣然揖揖手,轉身大步走進了府內。
賀嫣然盯著云止的背影,咬牙道:“就知道你是來找那個小賤人的。”
而此刻賀嫣然口中的小賤人,正在學煎茶。
烏發(fā)松松挽就,露出白玉似的后頸,著一襲竹青的齊胸襦裙,一只玉鐲掛在皓腕上,欺霜賽雪。
茶香裊裊溢出。
云止的目光從煎茶的器皿上一一滑過:“你今兒的興致不錯。”
“長風哥哥,你來了啊。”秦宜歌正在分茶,皓腕微動,玉鐲也隨著秦宜歌的動作,轉動著,窗外有陽光折射進來,碰著玉鐲,恍惚有流光涌動。
“這是我第一次煎茶,若是不好喝,長風哥哥可得擔待一些。”秦宜歌將茶推到了云止的面前。
白玉瓷的盞,盛著熱氣騰騰的茶湯。
云止很給面子的端了起來:“今日我來,是想給歌兒道歉的……”
話未說完,賀嫣然便大步走了進來:“昨晚是莊洛魯莽了,嫣然替莊洛給小郡主道個歉。”
秦宜歌的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落下:“嫣然姐姐怎么也來了?”
“別,我娘親可就只有我這么一個女兒,可生不出小郡主這么大的妹妹。”賀嫣然皮笑肉不笑的坐在了云止的身邊。
秦宜歌只是低眉一笑,讓侍女給賀嫣然震了一杯茶:“不知賀將軍,大駕光臨所謂何事。”
“我說了,是替莊洛來給郡主道歉的。”賀嫣然揚著眉,十分冷厲。
“不知賀將軍,是用什么身份來管這檔子閑事,而且賀將軍的消息挺靈通的呀,你說對嗎,長風哥哥。”秦宜歌俏皮的笑著,歪頭看向一直喝茶不語的云止。
那嬌俏天真的模樣,就像是在和他撒嬌一般。
賀嫣然看著兩人眉目傳情的樣子,不由握緊了手中的杯盞:“小郡主還是得注意一些男女之防才是。”
“這句話,應該是賀將軍該捫心自問吧,我與長風哥哥是未婚夫妻,我們如何,那也是我們之間的事,倒是賀將軍,難道不懂什么叫非禮勿視嗎?”秦宜歌立馬牙尖嘴利的說道。
果然賀嫣然的臉色又被她給氣青了。
秦宜歌這下子才算是明白,賀嫣然的軟肋不多不少,正好就云止一個。
可就這么一個,卻能抵過千軍萬馬。
這到底是要有多大的執(zhí)念啊!秦宜歌在心中幽幽一嘆,但嘴上卻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
云止聽著兩人你來我往的打嘴炮,心下的怪異卻越來越深。
他與秦宜歌認識少說也有十年了。
這姑娘是個什么性子,他是摸的一清二楚的,別說和人打嘴炮了,就是還嘴都是不敢的。
他記得啊,這姑娘內斂害羞,大概當年肯替她擋那么一劍,應該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了吧。
“小郡主,我今兒來不是為了和你耍這些嘴皮子的。”賀嫣然道。
秦宜歌也有些意興闌珊的放下了茶盞,正襟危坐:“哦,那不知賀將軍來此,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不等賀嫣然開口,秦宜歌又繼續(xù)說道:“我這人了,向來很懶,不大愛管家里的事,賀將軍在朝野中身居高位,想要也不會是什么平凡無奇的小事吧。”
“可不巧的很,我爹爹今兒有事出去了,不若賀將軍就去前院稍作等待,我遣人去將爹爹請回來,如何?”
秦宜歌笑的和煦。
賀嫣然卻被秦宜歌給噎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怎么?難道賀將軍不是來找我爹爹的?”秦宜歌用手托著下頜,“難道是來找我哥哥的?”
“也對,我哥哥常年在軍中,想來和賀將軍也有同袍之情,我這就遣人去找哥哥來。”賀嫣然見著秦宜歌真的打算將秦闌喚過來,不由得沉了臉:“不用了,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賀將軍早說呀,不過安樂可不記得什么時候和賀將軍的交情這般好了,竟然值得賀將軍親自前來。”秦宜歌好以整暇的坐著,“請說吧。”
賀嫣然咬牙看著秦宜歌:“我來此,是為了莊洛昨兒夜探郡主閨房一事。”
秦宜歌眨眨眼:“賀將軍可別胡亂冤枉了好人,莊洛公子,何曾在夜間出現(xiàn)在綺羅閣過,這般荒唐的事,賀將軍竟然相信?”
說完,秦宜歌將頭轉向云止:“長風哥哥,這事你知道嗎?”
云止搖頭:“未曾。”
“賀將軍,歌兒始終是女子,這般玩笑,還請賀將軍日后別隨意在開了。”云止語氣也是極其的溫和。
“賀將軍可曾聽清楚了。”秦宜歌可沒打算給賀嫣然什么面子,“這等人云亦云的事,賀將軍日后還是少聽為好,免得到時候,也辱了賀將軍的名譽,還有就算確有其事,那該道歉也是莊洛公子本人或者是長風哥哥,而非賀將軍你。”
“這般越俎代庖恐怕是不好吧。”秦宜歌對著賀嫣然輕輕笑起來,“賀將軍,你覺得本郡主說的對嗎?”
“你要知道男子都不大喜歡自己倒趕著往上貼的女子,日后賀將軍,可要長些記性才是。”
“秦宜歌!”賀嫣然氣勢洶洶的拍著桌案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面前的茶碗一晃,倏然倒塌,茶湯全部就流了出來,灑滿了桌面。
秦宜歌右手飛快的往頭上一探,一根長鞭倏然就被給她甩了出來,啪嗒一聲,正將抽在倒在桌面上的茶碗上,令之碎成了兩半。
秦宜歌坐在椅子上,輕蔑的抬著眉頭,氣勢也并不輸給賀嫣然:“賀將軍,這是我的綺羅閣,可不是你的懷恩侯府。”
賀嫣然看著搭在桌上的長鞭,銀色細細軟軟的一長條,看起來毫無攻擊的力道,可是她卻無端覺得著鞭子帶著莫名的寒氣。
“歌兒。”云止慢吞吞的開口,“來者是客,別失禮了。”
秦宜歌看了云止一眼,可是面容卻未有分毫的緩和:“賀將軍既然是客,就當遵守一下我綺羅閣的規(guī)矩,別這么無法無天的,覺得所有人都該寵著你,讓著你。”
“你以為你是誰啊!”秦宜歌頓了頓,再看見賀嫣然的面色鐵青了之后,才輕蔑的笑著,說出了這么句話。
這話算是極重了。
賀嫣然就算是上過戰(zhàn)場,說到底也還是個女兒家,而且從出生到如今,過得順風順水,誰不是將她捧在手心中的,可是如今卻被人這番羞辱,賀嫣然下意識的就看向了一旁的云止。
后者微微一笑,繼續(xù)低頭看著茶碗中浮蕩的茶湯。
“賀將軍好像對別人的東西很感興趣。”秦宜歌慢條斯理的將鞭子卷了回來,“既如此,你不若叫我一聲姐姐,我也好名正言順的教教你規(guī)矩,免得日后不懂事,用起來都嫌硌手。”
“秦宜歌,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賀嫣然死死地將手捏著,眸子中似要噴火。
秦宜歌無畏的聳聳肩:“我說了這些你要如何?賀嫣然,我稱你一聲將軍,不過是看在你父親懷恩侯的面子上,你以為你真的很了起嗎?”
“還有按照大秦的規(guī)矩,賀嫣然你見了我,是必須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問好的,真不知你作為大秦貴女的教養(yǎng)禮儀都跑哪去了?需要我去給皇奶奶說一聲,從宮中帶兩個教養(yǎng)嬤嬤來教教你嗎?”
賀嫣然被秦宜歌氣的渾身發(fā)抖,偏生根本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
她向來嘴笨,很多事情都比較喜歡用武力來解決,而且有時候她甚至不需要動嘴,光是報一個名字,就有無數(shù)人對她趨之如騖,哪里還敢為難她。
可偏偏是她。
她縱有再多傲人的功績又如何,又哪里記得上當即帝王的寵愛。
“怎么,賀將軍還想留下來在喝杯茶嗎?”秦宜歌挑眉一笑,帶著幾分譏諷。
賀嫣然就算此刻有天大的忿忿不平,可在這個少女的面前,以往那些可以嚇唬人的東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因為她有的,這個少女也有。
而這個少女所擁有的,她卻不一定擁有。
“長風,你就任由她這般囂張肆無忌憚嗎?”賀嫣然不敢在和秦宜歌對峙,轉而看向了身邊的云止。
可是話音剛落,秦宜歌手一揚,鞭子便嘩啦的抽下,逼的賀嫣然不得不倒退了幾步。
“賀將軍,歌兒說的不錯,我與你還是要適當?shù)乇3志嚯x為好。”云止一向很給秦宜歌面子,只是不知道這份面子中,到底帶上了幾分真意。
秦宜歌裝作很歡喜的揚起了笑靨,滑著輪椅過去抱住了云止的手,那一瞬,秦宜歌也能很清楚的感覺到云止的身子一僵,微不可免的帶出了幾分疏離來。
賀嫣然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昵,跺跺腳逃似的轉身就跑開了。
“喲,嫣然姐姐生氣了,長風哥哥不去哄哄嗎?這個女孩子,可是很好哄的。”秦宜歌嬌笑道,故意的將云止的手臂抱緊了幾分。
云止垂著眼簾,將自己和秦宜歌分開:“歌兒,你我如今還未成親,你該顧及一下男女之防才是。”
“長風哥哥難道不想娶我,是因為想娶嫣然姐姐嗎?”
“這等無稽之談,日后還是不要說了。”云止面露不快,“今兒來,我同賀嫣然的來意是一樣的,昨兒是莊洛魯莽了,也謝謝你讓秦闌將他送了回來。”
“不用謝,他的傷還好吧。”秦宜歌重新回到了位置上,“昨晚我下手應該不重。”
“還好,人還沒廢。”云止意有所指的說道。
秦宜歌從來都是個厚臉皮的,見著云止如此,笑意浮上眉梢:“看來,昨兒長風哥哥心情大概很好。”
“此話怎說?”
秦宜歌輕笑,笑中帶上了幾分戲謔:“枝荷應該將長風哥哥侍奉的不錯吧,枝荷可是宮里出來的人。”
秦宜歌不說這話還好,一說云止的氣就是不打一處來,當即便瞪了秦宜歌一眼:“我將她打發(fā)去了前院,并不在我的院子中侍候,歌兒適可而止。”
“長風哥哥又和我說笑了,什么叫做適可而止,難道長風哥哥不滿意枝荷嗎?那丫頭心性靈巧,長得又不錯,即可識文斷字,又能執(zhí)劍殺人,簡直就是十全十美,長風哥哥如何能不喜了?”秦宜歌伸手扣在桌面上,明明是一派閑逸的氣度,可卻無端的帶出了幾分冰綃來。
云止抬眼看了秦宜歌一眼,嘆了一口氣:“歌兒,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秦宜歌若有所思的看著云止,“長風哥哥覺得歌兒應該知道什么嗎?”
秦宜歌毫不掩飾的打量著云止,云止又何嘗不是在暗中打量著秦宜歌。
他總感覺秦宜歌變得很怪異,不再像以前那般好掌控,也沒有以前那般單純內斂了。
反而像極了另一個人。
一個,只能存于心中的人。
半響,云止垂了眸,看向已經(jīng)冷卻的茶湯:“你知道了。”
“嗯?”
“枝荷本是我的人,是我送進宮中的探子,不知為何皇后娘娘竟然將枝荷送給了你。”
“是不是還挺可惜的,這么好的一枚棋子,就這樣廢了。”秦宜歌抿唇輕笑,“而且還得罪了南宮余。”
“不過我覺得憑借長風哥哥的本事,別說一個南宮余,就算是整個南宮家,也是囊中之物,是吧?”秦宜歌神色和煦的就像是在說,今兒天氣不錯,適合泛舟湖上般。
云止又如何聽不出秦宜歌的話中有話,對于這個曾經(jīng)救了自己的小姑娘,他是非常有耐心的:“說吧,你想如何?”
秦宜歌笑意滿滿的斂了眸:“我要朝中的御史,上書彈劾靖王教女無方。”
“這些年秦緋應該做了不少仗勢欺人的事吧,我不相信你一點把柄都沒有。”
“彈劾又如何?不彈劾又如何?如今朝中的勢力,完全就是偏向靖王的,你這點小動作,無疑是以卵擊石。”
“誰說是以卵擊石。”秦宜歌嘴角勾起,“你別忘了,如今做主的還是我皇爺爺,而非朝中那些冥頑不靈的老頑石。”
“再說,治國齊家修身,靖王若是連最簡單的齊家都做不好,那還談什么治國平天下。”
“可若是萬不得已的到那一步,你又如何?”云止答非所問道。
秦宜歌慢悠悠的掀開眼皮:“殺了便是。”
四個字說來,明明清軟的就像是嬉笑,可是其中的鄭重,卻恍惚夾攜了雷霆之鈞。
云止甚至真的毫不懷疑,若是真到了那一步,面前這個看似嬌嬌軟軟的少女,會真的毫不猶豫下手,除掉眼前的一切障礙。
“事情還未到這個地步。”云止道,“畢竟陛下看重的并不是賢王他們幾個。”
“我當然知道,只是他們性子過于綿軟了些。”秦宜歌幾乎是一針見血的就指出了要害。
云止似笑非笑的看向秦宜歌:“總比你這般暴戾要好。”
秦宜歌也頗為無奈的聳聳肩,示意自己也不想這般。
“你說的事,我會做到的。”云止溫煦的笑道,”就當是送給你的及笄之禮吧。”
對于云止所說的,秦宜歌卻并不買賬:“你這是封緘我的嘴,可不是什么及笄之禮。”
“郡主。”
流鶯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c之而來的還有叩門聲。
“何事?”
“單姑娘來了。”
秦宜歌看了云止一眼:“我表姐來了,你是外男,可不方便與我表姐見面。”
“如此那就告辭了。”云止利落的起身告辭。
“不送。”秦宜歌心情極好的彎著眉眼沖著云止一笑。
可到底在云止離開的時候,還是無可避免的和單沉香打了一個照面。
少女身上帶著淺淺淡淡的香氣,在靠近的那一瞬,云止便有些不適的往后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揖手。
禮數(shù)周全。
少女面容姣好,禮數(shù)也極是規(guī)矩:“沉香見過長風世子。”
“單姑娘。”
“不知世子是要去哪?”
“歌兒還在屋子里等著單姑娘,告辭。”云止也不多言,說完便轉身很干脆的離開。
少女福身,等人完全消失了之后,才敢起身,一雙平靜如水的眸子中,終是染上了點點的波瀾。
“小姐,可別讓郡主等急了。”單沉香帶來的侍女小聲地提醒道。
少女垂眸,笑容中帶上了幾分苦楚:“我明白。”
明白,從一開始,他和她便沒有結果。
風過,曳起少女的衣裳,翩翩而起,看上去帶著幾分孤寂無助。
屋內,秦宜歌看著單沉香一動不動的身子,就好像要自己站成一個雕像般。
突然覺得,她是不是該重新為哥哥考慮一下。
畢竟這心有所屬的女子,可要不得。
“流鶯,你不用叫哥哥過來,就讓哥哥自己呆在院子里念書。”
“是。”
秦宜歌沒有和單沉香說幾句,就將人打發(fā)走了。
看她那樣子,全程失神,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招惹的。
藍顏禍水。秦宜歌伏在桌上,扯著唇角想道。
流鶯拿了一件外衣輕輕搭在了秦宜歌的身上:“郡主仔細風涼。”
“哪里有風啊。”秦宜歌嘆了一聲,“爹爹可回來了?”
“你這丫頭怎么就一天想著你爹爹,怎么不見你想著你娘親啊!”柔婉的嗓音從屋子外傳來,秦宜歌撐起了身,臉上帶出了幾分嬌俏的笑靨:“娘親,你今兒怎么得空來女兒的綺羅閣啊。”
“想你了呀。”楚疏煙走近,坐在了秦宜歌的身邊,伸手握住了秦宜歌的手,“你的手怎么還是這么涼?”
“一向如此,女兒都習慣了。”秦宜歌渾不在意,“不過娘親,你今兒來這兒,應該不光是想女兒了吧。”
楚疏煙噗嗤一笑:“我若不是為了你,還能是為了誰,你倒是給為娘說說。”
“哥哥唄。”秦宜歌回答的理所當然,“畢竟沉香表姐,才剛剛走女兒這里走了。”
“人小鬼大。”楚疏煙笑罵道,“那你覺得你的沉香表姐如何?”
“沉香表姐是長安貴女之首,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秦宜歌頓了頓,“我覺得沉香表姐的心思,可不再哥哥那兒。”
“娘親,強扭的瓜可不甜,可別到時候,配成了一對怨偶。”
楚疏煙想了想,覺得也是這么一個理,可是這長安中的貴女,挑來挑去也就那么幾個,有些也早就訂了親,她怎么可能不急。
“娘親,這事情,你還是問問哥哥的意見吧。”秦宜歌道,“雖說男子漢大丈夫,要先成家,在立業(yè)。可是立業(yè)成家,也未嘗不可啊。”
“只可惜你舅舅家沒有女兒,否則的話我也不用這么傷腦筋。”楚疏煙嘆了一口氣,“歌兒啊,你年歲小,和那些貴女年歲相當,日后那些閨秀間的活動,你多走一走,多認識一些人,替你大哥留心些。”
“其實娘親何必這么擔心,長風哥哥比哥哥年歲還大一些了,他都沒有成家,你干嘛非要盯著哥哥不妨。”
楚疏煙本是想走了的,一聽見這話,轉身就指著秦宜歌的額頭:“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長風至今未娶是為了誰?你還敢在這里那這個說事。”
“哎呀,娘你為什么就想著沉香表姐呢?不是還有一個卿兮表姐的嗎?再不濟,商月表姐也是可以考慮的呀。”
楚疏煙的臉上頓時就出現(xiàn)了幾分糾結:“商月那丫頭,好是好,就是性子過于大膽了些。”
雖然楚疏煙說的含蓄,但對著這位商月姑娘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豐功偉績,她還是略有耳聞的。
作風的確是大膽的,甚至比之一些男子,還要豪爽。
不過她倒是挺想結識一下的。
秦宜歌捂著嘴,嬌嬌笑了起來。
長安難得放晴。
秦宜歌看著落在院子中陽光,轉頭看先流鶯:“你去看看哥哥在嗎?”
“郡主是想出府嗎?”流鶯機靈的問道。
“是啊,難得今兒天色好,我們去逍遙侯府看看沈辰哥哥吧,不管如何,沈辰哥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秦宜歌撇撇嘴,“流鶯,你覺得我也該出去是不是?”
流鶯垂下頭:“這事還得請示世子爺。”
“那你去吧。”秦宜歌有氣無力的說道。
等著流鶯剛剛走過了院子口,又聽見秦宜歌說道:“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
秦闌的院子,和秦宜歌的院子相隔甚遠。
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
大約一行人走了半柱香的樣子,才到了秦闌的溫酒院。
其實秦宜歌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什么自家哥哥會給自己的院子,提上這么一個文縐縐的名字。
既無半分風雅,也不解其意。
“郡主。”看見秦宜歌的身影,院子中立馬就跑出來了一個小廝,掐媚的笑著。
秦宜歌瞥了安安靜靜的四周一眼:“哥哥在哪?”
“世子爺……世子爺……”小廝吞吐了好一會兒才說,“世子爺并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是嗎?”秦宜歌直覺就認為有什么地方不對,可是偏生對面的小廝,又是經(jīng)常跟在哥哥身邊的,況且這也是她哥哥的院子,就算出了什么事,好像也輪不到她來管教。
秦宜歌淡淡的掃了小廝一眼,故意將聲音拖得綿長:“是嗎?”
小廝抬手擦了擦額間滲出來的汗,點頭哈腰的笑道:“是是是,小人騙誰都不敢騙郡主你呀。”
“奇怪,如今天不可算熱啊,你竟然出了這么多汗,莫不是做賊心虛。”秦宜歌靠著輪椅,冷冷一笑。
“郡主說笑了,小人怎敢呀。”
秦宜歌眉眼一轉:“算了,想來你也不敢騙我。”
聽見這話,那小廝一下子就覺得輕松了很多,就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剛才那般僵硬。
“既如此,那我就去書房等哥哥回來吧。”秦宜歌轉動著輪椅就想進去。
可沒想到,那小廝卻一下子就跑到了秦宜歌的面前跪下,將她的去路完完全全的全部攔住:“郡主,去不得!”
與此同時,書房中傳來一聲巨響。
那是硯臺落地的聲音。
秦宜歌甩出鞭子,直接將那小廝掀翻在地。
因為府中顧慮著秦宜歌身體不便,府中的屋子都沒有石階和門欄,再加上秦宜歌的身份擺在那,誰都不敢攔。
是以便讓秦宜歌一路暢通無阻的推開了秦闌書房的門。
往日清雅的書房,此刻正彌漫著甜膩的熏香,還有一些難以言喻的聲音。
那香味,秦宜歌最是熟悉不過。
合歡香。
是秦樓楚館中,常用來給客人助興的香料。
秦宜歌拽緊了鞭子,退出了房門:“將門掩好。”
流鶯雖也是個黃花大閨女,但是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到了這個年紀,多多少少還是懂的一些風月之事的。
她面紅耳赤的將房門掩好:“郡主,如今該怎么辦?”
“你過來。”秦宜歌回到院子中,對著守門的那個小廝揚首,“流鶯,你去父親那兒,提幾個用刑的侍衛(wèi)來,就說我這里,出了些不懂事的下人,需要訓誡一下。”
“是。”流鶯應了聲,立馬就跑出了院子。
秦宜歌微微合上了眼:“里面那個女人是誰?”
“是……是世子乳母的女兒。”小廝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就全部說了,“清荷姑娘生的不錯,打小就是服侍世子的,是以王妃和王爺?shù)囊馑际牵屖雷酉仁找粋€房,可是世子不愿,誰知道那清荷姑娘是個不省心的,就跑去王妃的跟前,王妃的耳根也是軟的,便同意了清荷姑娘留在院子里,誰也沒想到,清荷姑娘竟然用了這等下作的手段。”
“娘也是糊涂。”秦宜歌的臉色淡淡的,“那你剛才為何攔著我,不讓我進?”
“郡主,您還未及笄,這等下作的事,小的不敢辱了你的耳目。”小廝跪在地面上瑟瑟發(fā)抖。
沒多久,流鶯便領著三個五大高粗的侍衛(wèi)過來了,三人的手中都拿著鞭子和長杖,只是看見是在世子爺?shù)脑鹤永铮加行┮苫螅贿^誰也沒敢開口便是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秦宜歌才道:“你去看看好了嗎?”
小廝點頭,一溜煙就跑了上去,利索的扒開了一個門縫瞧著,不一會兒便轉頭沖著秦宜歌點頭。
“你們進去,將世子爺身邊的那個姑娘給我抓出來。”秦宜歌吩咐道。
幾個侍衛(wèi)得了令,立馬就上前推開了書房的門。
剛一推開,里面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就算他們是粗人,也明白這香氣到底是些什么東西了。
幾人屏住呼吸,往里面走去。
就看見在書桌前,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正衣衫不整饜足的伏在男子的身上,嬌嬌笑著:“世子爺,你說清荷會不會有孕啊?”
“清荷日后會好好侍候世子爺?shù)摹!?
三人有些尷尬的互相看著,誰也不敢上前提人。
秦闌一直緊鎖著眉頭,閉著眼,也不知是緣故。
可就在清荷想做下一步動作的時候,就被秦闌一掀手給推到在了地面上。
清荷委委屈屈的剛想辯解,一抬頭就看見了立在書房中的三人,立馬尖叫起來。
秦闌被吵得睜了眼:“何事?”
“郡主讓小的將這姑娘給拎出去。”
歌兒?秦闌愣了愣,突然間就覺得很是羞愧,也沒理會那侍衛(wèi)到底說了什么,就同意了他們將清荷拎了出去:“告訴郡主,我換件衣裳就出去。”
“是。”
清荷一聽是郡主要見她,立馬就整理了一下衣裳,趾高氣揚的就跟著侍衛(wèi)走了出去。
當秦宜歌看見清荷雙腿有些發(fā)顫的走出來的時候,一抬手,鞭子便卷在了清荷的身上,還來不及驚呼出口,就被秦宜歌給抽倒在地。
“郡主!”清荷不敢置信的看著秦宜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本郡主要做什么,還輪不到你一個婢女過問。”秦宜歌冷著眉眼,看向那三個侍衛(wèi)。
“愣著做什么,給我打。”
“你們敢!”清荷一見那三個侍衛(wèi)走來,立馬就叫著護著了肚子,“郡主,我腹中極有可能懷了世子的孩子。”
“那又如何?”秦宜歌不屑地冷笑,“嫡子未出世,一個庶子也配占著我秦王府長子的位置。”
“再言,我秦王府的子嗣,你還沒這個資格染指。”秦宜歌譏諷的看著清荷,“敢用這些下作的手段,就要用承擔的勇氣。”
“給我堵了嘴,狠狠地打。”
清荷自然不會這般坐以待斃,她就像發(fā)了瘋似的,想要起身,卻被秦宜歌一個鞭子給抽的重新趴回到了地上。
“敢算計主子,這就是后果。”
三個侍衛(wèi)都是從戰(zhàn)場下來的,本來對清荷還有些憐香惜玉的心情,想著郡主懲罰是不是太過了,可當秦宜歌說了句“算計主子”后,那些憐惜,便通通全部消散了。
下起手來,自然不會留情。
他們軍人,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背叛和算計。
清荷被他們按在地上,腰部以下是打的血肉模糊。
可偏偏又被秦宜歌命人給塞住了嘴,就連喊都喊不出聲。
在溫酒院侍奉的小廝和婢女早就聽見了動靜,可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只能偷偷摸摸的躲的遠遠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