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清荷已經奄奄一息,幾乎命都要絕了。
可是秦宜歌不開口,也沒人敢停手,更別說是上前求情。
秦闌打整完出來的時候,看見就是這模樣,剛剛還和他歡好的女子,此刻已經快要斷氣,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妹妹。
秦闌用了捂了捂額頭,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
自己被一個小丫鬟算計也就罷了,偏偏還要自家妹子來收拾殘局。
秦闌走到了秦宜歌的身后,伸手握住了她的輪椅:“歌兒,別看了,我們進去吧?!?
秦宜歌伸手攔下秦闌的動作:“哥哥還是看著好,日后還是留心些,別再著了這些下作的手段?!?
“哥哥,我不是不準你納妾有通房,而是我秦王府的長子,必須是嫡子。”秦宜歌一本正經的教訓著眼前的男子。
那副小大人的模樣,秦闌一下子沒人住就笑了,他伸手戳了戳秦宜歌的臉頰:“你年歲還小,就別擔心這些事了,哥哥有分寸。”
“那她你打算怎么辦?”秦宜歌眼神冰冷的指了指已經快要斷氣的清荷。
“打死吧。”秦闌亦是輕描淡寫,“她既然敢對我下藥,有了第一次,難保不會再有第二次,歌兒你說的也對,我如今還未成親,房中實在是不宜有侍妾通房?!?
“求世子手下留情!”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倏然從院子口傳來。
秦宜歌轉頭就看見一個老嫗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她并不是真正的秦宜歌,自然不認得,于是便轉頭看向流鶯,后者會意,低頭道:“這是清荷的親娘,也是世子的乳母?!?
“她想挾恩圖報嗎?”秦宜歌冷笑,極快的回頭,鞭子出手,狠狠地直接就抽上了清荷的頸子。
啪!
一聲巨響落地。
老嫗驚恐的睜大了眼:“我的兒!”
秦闌也沒有想到自己嬌嬌軟軟的妹子,竟然有這般又準又快的身手,但是更讓他吃驚的是,她妹妹說一不二的性子。
那個羞澀內斂的可人兒,什么時候變得如此狠絕了?
秦宜歌冷眼看著被那老嫗抱得頭顱。
那張嬌媚的臉上,眼睛驚恐不甘的大大睜著,直直的對著秦宜歌。
就好像會隨時回來復仇一樣。
“清荷背主,今賜一死,若有求情者,同罪論處。”冰冷的,不帶一絲的感情的聲音,慢慢的在溫酒院中響起,“都明白了嗎?”
院中的那些下人,也被秦宜歌這般狠戾的手段給嚇了一跳,紛紛回應,生怕晚了一步,也要落得一個尸首分離的下場。
秦宜歌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鞭子,心中劃過幾分失落。
她到底不是秦宜歌,學不會她那般好的心腸。
她就算換了身體,也還是她。
也還是那個心狠手辣,敢弒君殺父的即墨云宜。
秦宜歌不敢抬頭看秦闌,她還是怕看見秦闌的眼中出現其他的感情。
“流鶯,我們走。”
流鶯也被自家郡主的手段給驚住了,等秦宜歌喚她的時候,嚇了一跳,差點沒有跳起來。
秦闌看著秦宜歌離開的身影,動了動嘴,可到底什么話都沒有說出來。
綺羅閣中一片冷清。
雨嘀嗒嘀嗒的下個不停。
秦宜歌有些心煩意亂的坐在書桌前,書案上攤開的是一卷佛經。
上書: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不知是多久養成的習慣,每當她心情不好,或者是殺人的時候,都會默念《心經》,不求平安,只求心情能有片刻的安寧。
可是今日,不管她念多少遍,心情都久久不能平復。
秦宜歌一揮手,便將《心經》給掃落到了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縮在了輪椅上,也不知過了多久,臉龐似有微風涌動,她下意識的便睜了眼。
“姑娘?!崩淅涞穆曇魝鱽?。
秦宜歌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頹喪的閉了眼:“你怎么來了?”
“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好。”尹衡面無表情的說道。
秦宜歌伸手覆到了眼睛上:“有這么明顯嗎?”
“姑娘心思剔透,一早就該明白會是如此局面的,而且恕小人無理,姑娘這次的手腕的確過于狠絕了一些,就算是男子,一般也不可能做到像姑娘這般干凈利落的。”
“我又何嘗不知,只是……”
只是她習慣了。
尹衡只是搖搖頭:“姑娘你這般的手腕,偶爾用一兩次還可以,若是多了,傳到了帝王的耳里,可能會引起猜忌的。”
“自古伴君如伴虎,姑娘還是要注意些才是。”
秦宜歌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我今后會注意的?!?
“不過姑娘若是日后要成大事,這些心腸,還是該舍棄了才是。”
尹衡側耳聽了聽:“有人來了,小人先退下了。”
秦宜歌彎腰將《心經》撿了回來,順手還撣了撣上面的灰。
是啊,尹衡說的不錯。
她想要走的路,不單單只是這般簡單。
無情,是她如今最先要學會的。
她緊緊地抓著書卷的一角,直到書面慢慢的皺起來,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的時候,秦宜歌才倏然將手放了下來,一眨眼,她又是那個澄澈天真的秦宜歌。
“爹爹?!鼻匾烁杵届o的喊道。
秦墨垂在眼眸,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她。
可是作為交戰多年的對手,秦宜歌很清楚此時的秦墨到底在想什么。
“爹爹,你不坐嗎?”
秦墨搖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爹爹來,是為了清荷一事吧?!鼻匾烁韬芴谷坏奶ь^迎向秦墨的目光,秦墨也沒想到自個的女兒會這般直白,一時之間倒是愣在了那里,不知該如何作答。
秦宜歌也沒有給秦墨反應的機會,直接就開了口:“難道爹爹覺得女兒處置重了嗎?”
“清荷背主,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但是爹爹有沒有想過,如果以后有居心不良或者敵國細作,效仿清荷爬上了哥哥的床榻,秦王府該如何自處?”
“若是哥哥院子中的侍妾紛紛效仿清荷,剩下庶長子,那爹爹可有考慮過日后嫂嫂和哥哥的嫡子又該如何自處?”
秦宜歌道:“如此爹爹,也覺得女兒處置錯了嗎?”
秦墨倒是沒有想到里面有這么多的彎彎繞繞,一時之間還真不好辯駁到底是誰對誰錯,沉默了半響,秦墨才道:“可是清荷畢竟是你哥哥乳母的女兒。”
“所以便要饒了清荷嗎?爹爹,按照清荷的身份,本不該留在哥哥院子中的侍候,是娘親看在哥哥乳娘的份上,才破例恩準的,恩情已經算還完了,如今清荷不知死活的爬上了哥哥的床榻,難道還不許女兒用家法處置了嗎?爹爹,你可聽過一句俗語?!?
“嗯?”
“人心不足蛇吞象?!鼻匾烁杳佳厶帋狭藥追肿I諷,“你以為清荷爬上了哥哥的床榻就會就此滿足嗎?她如今就敢這般大膽,若是日后,為了地位,再對哥哥的子嗣下手,難道也要看在她是哥哥乳娘的女兒份上,寬恕了她嗎?”
秦墨頓時就被噎住了,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或許女兒的手段的確太過狠毒了些,但是爹爹,不以規矩不成方圓?!?
秦墨仔細一想,覺得好像也是這么一個理。
只是讓他有些無法接受的是,他的女兒竟然也手染了血債。
“歌兒,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別再造了殺孽?!?
“嗯,歌兒明白的?!鼻匾烁枞崛岬男α似饋?,“爹爹不怪女兒了?”
“你是我女兒,為父怎么舍得怪你。”秦墨摸了摸秦宜歌的頭,“宮中還有些事,為父就先進宮了,你好好休息。”
“爹爹也要注意休息?!?
雖然這件事已經被秦闌給壓了下去,可是府中到底還是傳遍了。
今兒明月和綠枝見到秦宜歌的時候,都被嚇的雙手都在打顫。
秦宜歌慢悠悠的抬頭:“你怕我?”
“奴婢不敢!”明月一下子就被嚇得跪在了地上,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秦宜歌看著她這般模樣,一下子就沒有了逗弄了心思,意興闌珊將頭上的簪子自個摘了,扔在了匣子里:“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侍候?!?
明月一下子就如獲大赦般,跑出了綺羅閣。
在出門的時候,還在平地上被絆了一下。
秦宜歌淡淡的收回了眼神:“還真是上不得臺面的?!?
如此一對比,秦宜歌是越發懷念她長公主府中的侍女了。
雖然不能說是個個手能提肩能扛的,但是絕對不會如明月這般膽小如鼠。
“哎,也不知道阿蒼和顧白如今如何了?”秦宜歌悶悶的趴在了妝臺上。
“你確定歌兒親手殺了一個人?”云止坐在書桌前,擰著眉聽著暗探傳回來的消息,“消息屬實嗎?”
“千真萬確?!蹦翘阶尤砀灿陉幱爸?,“郡主殺的那人是秦王世子院中的一個婢女清荷?!?
“原因查得到嗎?”
“那個名叫清荷的侍女,對秦王世子下了合歡香,剛恰被前來找世子的郡主被逮了個正著,郡主請身邊的侍女去秦王的院子調了幾個執掌懲戒的侍衛過來,先是杖責清荷,爾后清荷的娘趕到,郡主就直接將人殺了,下手十分利落,并不像是第一次殺人?!?
莊洛聽了,嘖嘖一嘆:“我就說那個小丫頭有問題吧!看著乖乖巧巧的,下手竟然這般狠,還真是披了一張美人皮?!?
“不過這次那小丫頭到沒有做錯,那婢女膽大妄為,的確該殺!”莊洛說完,還很肯定的點點頭。
云止對著那名暗探擺擺手:“繼續監視著,若是有其他的消息,立馬回給我?!?
“長風,你的這個小未婚妻可不是簡單的小角色啊,你要是真將她娶回來,你的后宅可就不安寧了。”莊洛繼續感嘆。
“我后院無人,歌兒想要如何折騰都可以?!痹浦共粍勇暽哪闷鹆肆硪环饷苄?。
莊洛挑眉:“你將嫣然置于何地?”
“你該知道,如果那個暗探說的是真的,那么秦宜歌丫頭,心機可不簡單,嫣然可不是她的對手?!?
云止頭也不抬:“賀嫣然與我沒有任何的關系?!?
“莊洛你若是很閑……”云止剛剛開口,莊洛倏然起身,飛快的往外一躍:“老子忙著了?!?
“主子?!钡惹f洛一走,那暗探又再次返回。
云止瞥了眼:“還有什么事嗎?”
“的確有一事?!卑堤绞粥嵵氐恼f道,“屬下發現,小郡主暗中似乎和一個黑衣人有些來往?!?
云止握著信箋的手一僵:“那黑衣人的身份可查明了?”
“隱約有些像大燕的人。”
沉默半響,那名暗探才聽見自家主子的聲音淺淺淡淡的傳來,虛無縹緲的就像是不存在一般:“是嗎?”
“繼續查吧。”
面前堆積的公文如山,可是云止卻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
她是否真的回來了?
一模一樣的小動作,一模一樣的性子,還有大燕的人有聯系。
一切的一切,都在顛覆他所有的認知。
是啊,曾經的秦宜歌內斂沉默,性子膽怯,而如今的她,張揚任性心機深沉,手段狠絕,和她如出一轍。
只是除了面容和身份。
或許是因為他也曾經歷過這般詭異的重生,所以他也有理由相信,她也能回來,也能借尸還魂,不是嗎?
畢竟當年,死的人應該是秦宜歌,而非她?。?
云止從暗角將那副畫像取了出來。
在他提字的一角處,還有一個人的名字。
即墨云宜。
吾愛。
次日一早。
秦宜歌打開房門,就看見自家兄長端著一個食盒,笑容滿面的站在屋檐下。
他今兒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垂在身前的頭發微濕,也不知是站了多久了。
看見他的一瞬,秦宜歌心中的悶氣,突然就消散了一些:“一大清早,哥哥怎么會在這里?”
“給你送早膳了?!鼻仃@笑著提了提面前的食盒。
頓時一股食物的香氣便從盒子中溢了出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秦宜歌也沒真的和秦闌生氣,變側了身就讓秦闌進來了。
秦闌嘿嘿一笑,獻寶似的將食盒中的吃食全部端了出來。
秦宜歌隨意瞅了一眼,發現了全部都是她愛吃的。
要說她和“秦宜歌”的貫通之處,大概就是在吃食上吧,她們的口味十分一致。
這也是她至今沒有穿幫的原因之一。
“哥哥啊,這大清早的,你哪來的時間做這么多啊,再說就我們兩個也吃不下啊。”秦宜歌用筷子戳了戳其中的一個吃食,然后用筷子夾了起來,“哥哥的手藝,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你哥哥我的手藝,什么時候不好了?!鼻仃@溫溫和和的笑道,“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