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府邸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四處都有士兵守衛,戒備還算森嚴。
葉景和那幾個小丫頭被帶到下人房里收拾東西,房間里除了有一張大通鋪外,什么都沒有了。鋪上放著被褥跟一身灰色麻布衣裙,與府中其他下人穿著相似。還未等葉景仔細看看衣服,領她們過來的那個大丫鬟便將她們喚到院中。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當家的府上的人了,只要好好干活,必然有飯吃有衣穿。”大丫鬟頓了一下,伸手從小丫頭們中點出三個人來。
“你們三個往后便去后院幫著洗洗衣服,剩下的人跟著王嫂打掃南苑,莫要偷懶。”
葉景乖巧地隨眾人應了聲是。大丫鬟滿意地點點頭,接著道:“你們上午先收拾一番,下午王嫂跟李嫂會帶你們去地方,廚房在東邊邊兒,一直走便到了,午飯自己去取。”
說完,她便揮揮手,不再理會她們,忙別的事情去了。
回到房里,葉景默默換上下人衣服,又將床鋪好。睡在她旁邊的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瘦的跟麻桿一樣,一陣風便能吹跑了一樣。
葉景麻利地鋪好自己的床,便拉住小麻桿的被子,幫她抖開捋平。小麻桿怯怯地跟葉景道謝,腦袋簡直要低到地上去了。
“我叫小微,你叫什么啊?”葉景尖著嗓子,笑著道。
小麻桿聲如蚊吶,“我叫阿菲。”
葉景笑著捏捏她的臉,“阿菲干嗎老低著頭,你怎么到當家的府上來了?”
“這里有飯吃,當家的人很好。”小麻桿不安地絞著雙手,頭低的更低了。
葉景還欲再問,小麻桿便快速轉身,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上個茅廁。”飛一般地跑出了。
“阿菲膽子小,你別嚇著她。”一個跟葉景差不多高,頗為壯實的丫頭坐在床沿道。
葉景抬眼瞅著她,笑著道:“我只是想跟她說說話,我很兇嗎?”
“哈哈~她就是害羞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丫頭笑得眉眼彎彎,“我叫大柳,你今日白叫那王婆子給賣了,自己一分錢沒撈著。”
葉景無奈地笑笑,“若是不尋個差事,我便要被餓死了。”
大柳一下子從床上躍下來,走到葉景身旁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咱們去院子里玩吧,在這坐著也沒事兒干。”
說著也不等葉景答應便拉著她出了房門,葉景親昵地湊在大柳臉邊,笑嘻嘻地問:“大柳你為啥來當家的府里啊?”
“還不是為了吃飽飯,如今城里不就這里飯多!”大柳翻了個白眼,吐吐舌頭。
她靠在院中的石磨上,漫不經心地道:“還是當家的好,原先發大水,縣太爺都不管我們,死了活該。”
葉景點點頭,道:“是啊,哎,原先縣太爺不是說接了朝廷賑濟嘛?”
“哼,發下來的糧食都發霉了,我娘吃過便病了,若不是神醫,我娘怕是都不在了!”大柳氣鼓鼓地說道。
葉景皺皺眉,看來運城暴動八成另有內幕,搞不好就是這縣令咎由自取。說不定事情還可轉圜,葉景抿抿唇,決定先找到李秀才再說。
“小微,咱們去吃飯吧!”大柳拉著還在愣神的葉景,快步朝南苑走去。
廚房果然離得很近,走一會兒便到了。如今正值飯點,葉景隔老遠便聞到飯香。今早她只吃了兩塊茯苓餅,壓根沒吃飽,本還沒覺得餓,如今聞著香味,肚子也應景地叫囂起來。
大柳早就等不及了,她干脆拉著葉景小跑起來,“好香啊,快走快走。”
排了許久,兩人各領到一塊玉米餅子,就這一小碗燉的稀爛的豆子,餓了許久的葉景吃的津津有味的。
“好吃,”大柳挽著葉景,滿意地拍拍肚子,“我好久沒吃這么好吃的飯了。”
葉景也滿意地點點頭,不忘提醒大柳,“快回去,快回去,一會兒王嫂該來了。”
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到。兩人剛進門沒多久,還沒等喘上口氣呢,王嫂便大搖大擺地走進院子。
“大柳、小微、阿菲,你們三個隨我去南苑。”說罷便甩著帕子,轉身走在前面。
縣令府雖說被當家的占了,可當家的念著自己兄弟為他出生入死,便將府邸與他們一起分享。葉景即將前去當差的南苑住的便是當家的和他兄弟們的女眷,一下子塞進來這么多女人,雖說原先都不是什么精貴的人,可也需要些丫頭做些灑掃的粗活。葉景他們便是做的這些差事。
南苑如今倒是極為熱鬧,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些個老娘們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八卦,葉景心中懷著絲絲僥幸,說不定能聽到先生的消息不是?
王嫂帶她們領了掃把便安排她們分散開打掃。葉景打掃的院子里坐著三個三十歲左右女人,坐在檐下織布繡花,她們說話的聲音時高時低,不時還發出陣陣小聲。
葉景豎著耳朵,不肯漏過一個字。可聽來聽去,凈是在討論她們的男人去了,聽得葉景嘴角直抽,干脆低頭麻利地掃起地來。
“呀,你扎死我了!”一個女人突然高聲叫道,嗔怪地打了那個繡花的女人。
另一個女人也放下手中的鞋底,抬頭打趣道:“小心她讓她那口子將你關到東邊去。”
“那可不成,”繡花女人睜大眼睛,“好姐姐,我錯了還不成。”
“她不過嚇唬你,我那口子還能真將你抓進去不成?”被扎女人壓低聲音,“你呀,還不夠格!”
三個女人便笑做一團,又開始說起她們的男人。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愣神掃著地的葉景又朝檐下湊了湊,想聽到更多關于‘東邊’的消息。
“哎!小丫頭!你怎么愣在那里了?還不快點把地掃完?”做鞋底的女人突然道。
葉景趕忙應是,不再磨蹭,掃完院子便偷偷溜大柳那邊。
大柳打掃的地方比葉景那邊僻靜的多,院子里連個人影也沒有。大柳就坐在水井旁,無聊地翹著二郎腿。見有人進來,她立馬抄過掃把,裝模作樣地接著掃地。
葉景好笑地咳嗽兩聲,換來大柳兩個大大的白眼。
“你倒是很會偷懶嘛?”葉景倚在樹上,朝大柳笑笑,“你知道‘東邊’是干嘛的嗎?”
大柳將下巴杵在掃把桿子上,咬唇想了想,“府衙東邊?我還真不知道,你問這個干嘛?”
“府衙東邊?”葉景喃喃自語,直覺告訴她,李秀才有可能就被關在那里,“沒事兒,就隨便問問。”
葉景一下午都想著‘東邊’的事情,好不容易挨到屋里小丫頭都睡著了,她悄悄爬起來,開門朝東邊走去。
運城東邊是一片民居,葉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那三個女人說的‘東邊’是府衙的東邊。葉景住的下人房在南邊角落里,巡邏的士兵極少,越往東邊走,士兵漸漸多起來。
葉景小心地溜著墻邊,躡手躡腳地朝東邊走去,她具體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能看著月亮的方向,一味地走下去。
“哎,最近上頭怎么了,這幾天盯得這么緊?”一個士兵一邊接著褲子,問身邊的另一個。
另一個士兵剛剛將手放到腰帶上,聞言嘆了口氣道:“哎~我聽老劉說,好像朝廷快來人了!”
“我聽我婆姨說剛抓著一個,嘿嘿。”士兵壓著嗓子,一臉神秘。
“女人的話你也信?”另一個士兵提上褲子,滿臉不屑,“這種事還是別討論的好,不是咱們這種小人物能議論的。”
“哼~上次縣太爺出事兒的時候,也是我婆姨最先告訴我的。你別說,她這種小道消息還挺準的。”兩人說著便走遠了。
葉景捂著鼻子躲在樹后的灌木叢里一動都不敢動,見兩人漸漸走遠,她趕忙從灌木叢中爬出來,扇扇鼻子,干嘔兩聲,便生生忍住,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縣令府連個廁所都沒有嗎?熏死我了,惡心,太惡心!”葉景內心瘋狂os。
心中雖嫌棄無比,她此時卻是興奮不已。那士兵說‘剛抓著一個’,說不定說的就是山長!葉景一邊摸著路邊朝東邊走,一邊四下里打量。她如今走在一條過道里,兩邊種著四季桂,掩映著后方的高墻。
好不容易走出巷子,葉景閃身躲到巷口的玉蘭樹后打量著眼前的小院。院子不大,除開來時的方向,剩下三面里各有一間房,兩個士兵坐在正方前的臺階上,像是在竊竊私語,葉景離得遠,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朝兩邊看看,這院子也沒有其它出口,只有來時那一個出口,至于正方后面有沒有后門便不得知了,看這環境倒是個關押犯人的絕佳之處。
該怎么將那兩個看門的引走呢?葉景摸著下巴,腦中靈光一現,便有了主意。
她悄悄轉身從墻角擦進過道里,輕輕走出過道,又行了不遠的距離,葉景從懷里摸出一個火折子跟一疊紙,心砰砰跳著,深吸一口氣。葉景萬般慶幸來時準備充足,左右打量一番,她看到了墻角放著的一輛獨輪車,將獨輪車推到一件房前。
雙手顫抖地打開火折子,葉景心虛地左右打量著,拿火折子將紙引燃一下子丟進獨輪車。
她敞開嗓子,大叫著,“走水了!走水了!”不等人來,便躲到巷口外的枇杷樹后。
火勢漸漸起來,火舌搖曳著沖上房門,將房門一下子點著了。黑煙沖上云霄,黑夜里便見那處分外明亮,四處漸漸有人趕過來。
葉景緊緊盯著巷口,好一會兒果見一個士兵沖出來。葉景心頓時涼了半截,怎么還有一個沒出來?她可是連房子都給點了。
卻見那士兵朝巷子里大喊一聲,“走水了!王三快出來!”說完便朝路旁大水缸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