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利亞隨筆選(譯文隨筆)
- (英)查爾斯·蘭姆
- 13428字
- 2020-08-07 18:15:47
三十五年前的基督慈幼學校(1)
在一兩年前出版的蘭姆先生的《文集》(2)里,我讀到了一篇頌揚基督慈幼學校的皇皇大作,其中寫的都是我那母校從1782年到1789年間所發生的往事,或者,不如說是它們如今在作者心里所留下的影子。說來也巧,我在慈幼上學差不多和他同時,而且,他對于古老校園那一片熱忱也著實令人感動;不過,鄙人看來,作者變盡法子把贊美母校的事情拼命搜羅一氣,并在此同時,巧妙地一筆勾銷了另一方面的情況。
我對老蘭在校時的模樣,還有印象,而且清清楚楚記得:他那時上學的條件可謂得天獨厚,是我和其他同學們都望塵莫及的。他的親屬就住在本城,而且近在眼前,他可以想回家就回家,簡直多少次都成——這是因為他享受一種叫人眼紅的特權,我們大家都沒有份兒的。內情如何,只有現在內殿法學院擔任司庫員的那位可敬先生才能說得清楚。(3)譬如說,早上,他喝茶,吃熱面包卷兒;我們呢,只能拿四分之一個賤價面包(或曰“面包干兒”)來塞塞肚皮,再喝一點兒啤酒——那是從涂抹過柏油的皮酒囊里又倒進了單柄小木桶的,酒味兒淡而又淡,卻帶上一點柏油加皮子的氣味。我們禮拜一喝的燕麥粥灰不唧唧、淡而無味,禮拜六喝的豌豆湯粗得難以下咽,他倒不要緊,因為他還有一塊熱乎乎的、在法學院(4)廚房里“特制的奶油面包”,盡可給他補充營養。禮拜三的麥片粥本來不太難吃——我們在一個禮拜內有三天吃素、四天開暈——,他還有一塊精制糖佐餐,使之更為可口,還要再來一點兒生姜或是一點兒香桂皮——讓粥更好下肚。禮拜天,我們多半靠著腌菜過日子;禮拜四那挺新鮮的煮牛肉(又粗又硬,像馬肉似的)卻是絲毫沒有鹽味兒,桶里還飄著一層討厭的金盞花,把好好的肉湯都敗壞了;禮拜五,有一點兒羊頸肉;到禮拜二,難得吃一回味道不壞的羊肉,可是它燉得稀爛、幾乎化掉(這是唯一的一道好菜,它既提起了我們的胃口,又少得讓我們的食欲落空)——而他呢,卻能吃上一盤子熱騰騰的烤小牛肉,或是更叫人羨慕的熏里脊(那是我們從來沒有嘗過的海外奇珍),都是由他家長在廚房里做好(這真了不起),再由他的女仆或姑媽(5)天天給他送來!我還記得那位好老太太(她由于心地慈愛,放下了尊嚴)來到我們學校的回廊里,找一個偏僻角落,蹲在一塊石頭上,把她那些食品打開(那真是比烏鴉叼給以利亞吃的食物(6)還要可口的佳肴美味);我也記得老蘭一見這些東西打開,他那紛然交集于心的復雜感情:既對于來人感到由衷的愛,又為了她所帶的食品以及攜帶的方式而感到不好意思,還因為這么多同學無法都來分享這些食物而產生一種同情之心,最后,饑餓——那最古老、最強烈的欲望終于占了上風,這才沖破那由羞愧、尷尬以及令人煩惱不安的敏感像巖石似地筑起的一道圍墻。
我,卻是一個無親無友的可憐孩子。父母、親戚都離我很遠。在京城里,他們托了一兩個熟人,指望他們照看我。我剛來那一陣,他們倒還對我勉強客氣一番,以后節假日再去,他們可就不耐煩了。我覺得,自己到他們那里去的次數很少,但在他們看來,我去的次數未免太多了。結果,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都不理睬我了。在六百個同學當中,只有我孤孤單單、無依無靠。
唉,把一個可憐的小男孩,從自己家里活生生拋閃在外,是多么殘忍啊!在那羽毛未豐的稚嫩之年,我的思慕和想念曾經多少次飛回到生長我的地方!有多少次,我的故鄉(在遙遠的西部),故鄉的教堂、樹木、親切的面孔,出現在我的睡夢之中!當我從夢中哭醒,又是多么傷心地呼喚著威爾茨郡的卡恩(7)——我那可愛的家鄉的名字!
在這生命的晚年,我尋覓著以往那些舉目無親的假日在我記憶里所留下的印象。我一想起那些長長的、炎夏的日子,關于全天放假的悲哀回憶就頻頻襲上心頭——在那些日子,由于某種奇怪的安排,我們統統都被轟出校外,自己去打發那漫長的一天,也不管你有沒有親戚可以投奔。我記得,我們曾經多次到新開河(8)去游泳——這件事,老蘭在文章里寫得相當熱鬧,其實,叫我看來,他不過說得一片嘴響罷了,因為那時候他動不動就溜回家里,我們的泅水游戲他根本沒有參加過幾回。好,我們歡天喜地沖出校門,直奔曠野而去;暖和的太陽一照在身上,我們就把衣裳扒個凈光;然后,像小魚似地,在那清清的溪流之中游來游去;玩到正晌午,肚子咕咕叫(早上的那一點兒面包皮早就沒影兒了),我們當中這些一文不名的人可就苦矣——看看身邊,牛,小鳥,小魚,都在吃食,只有我們自己一點兒吃的也撈不著,拿什么來擋饑?——那風和日麗的良辰美景,那游水打鬧中的體力消耗,那無拘無束的自由之感,般般都促使我們胃口大開,難忍難熬!最后,黃昏來臨,我們一個個暈頭暈腦、疲勞不堪地回到學校,趕緊扒拉那一頓渴望已久的晚飯——這時候,我們那一天心神不安的假日才算過完了,真不知道心里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冬天的假日,在街上毫無目的地蕩來蕩去,更不是滋味——冷氣襲人,瑟瑟發抖,只好站在版畫店窗口強自消遣一會兒;再不然,為了找一點稀罕事兒,只好第五十次地到倫敦塔里看獅子(那里的看門人以及他手下的那些動物,恐怕對于我們一個個的面孔也都認熟了)——因為,根據古老的恩旨,那里的獸王接見會,我們照例可以免費參加(9)。

暖和的太陽一照在身上,我們就把衣裳扒個凈光
老蘭的恩公(在同學們當中,對于保送我們到這個學校來的舉薦人,是這么稱呼的)跟他的家長就住在一所宅子里(10)。所以,在學校里,他有什么意見,定會得到傾聽。對此大家心照不宣。這就形成一道有力的屏障,保護他既不受老師嚴責,也不怕級長虐待。想起這些小畜生壓迫同學們的事來,真叫人悲從中來。拿我自己來說,就曾經在寒冷透骨的冬夜里,被他們從床上特意弄醒——并且不止一次,而是夜夜如此——,跟其他十一個倒霉的同學一起,身上只穿著襯衫,挨鞭子,受懲罰;因為,在就寢之后,我們那位同樣乳臭未干的小頭頭只要聽見有人說話,就拿我們睡在寢室最邊上的十二個小孩子來受過,雖然對于這種過失,我們自己既不敢去犯,也無力阻擋別人。同樣,也由于這種該死的暴政,我們這些小同學在冬天踏雪回室,腳凍得簡直要掉下來,卻不許我們挨近火爐;到了夏天晚上,最殘酷的懲罰要算正當我們由于季節和白日的活動而口內熱得冒火、無法成眠,卻不許我們滴水沾唇。
在同學之中,有一個叫做霍——的(11),后來聽說,他長大成人之后,有人見他在囚船上服刑。(我想:幾年前,在西印度納維斯島或圣吉蒂斯島(12)被處死刑的那個種植園主,莫非就是此人不成?——我的朋友托賓想法子把他送上絞架,倒是做了一件好事。)這個小暴君的的確確曾經拿一塊燒紅的烙鐵,往一個得罪他的小男孩身上打烙??;他還強迫我們四十個同學捐獻自己的一半面包(結果幾乎把我們活活餓死)去喂一頭小驢子——說來真叫人難以相信,這頭驢子是在我們護理員的女兒(他的小情人)唆使之下,由他想法偷運進學校里,養在我們號房(亦即寢室)的鉛皮屋頂上面。這場把戲玩了一個多禮拜。如果這頭驢子自己閉上嘴巴,它本來可以比羅馬皇帝卡利古拉的愛馬(13)還要享福哩??上В@頭畜生比故事里頭其他的驢子還要蠢,它不洋洋得意大叫就過不了日子。而且,它肚子里又塞飽了面包,長得肥肥實實,蹄子不停地踢騰,只等著某一個倒霉的時刻,它好向屋頂下的人群宣布自己的勝利。于是,它可著喉嚨,大吹了一通羊角號——吹坍了自己的耶利哥城墻(14)。這么一來,它也就難以藏身,被人小心押送出境,弄到牲口市去完事??墒牵覐奈绰犝f,這頭驢子的后臺因為此事受到什么責問。而這正是老蘭在文章里表示佩服備至的佩利先生當總管(15)那個時期中所發生的事。
也是在此人的英明管理之下,在開飯之前,女管理員親自監督、細心過秤,準備給我們吃的熱騰騰的肉片,卻讓那些護理員們公然分去一半,拿大盤子端到她們桌上享用,泰然自若,無人過問,對這件事難道老蘭就忘了不成?在那豪華的大廳里,這樣的事天天都有,可是老蘭(八成一出校門就變成鑒賞家了吧)倒盡在那里贊美什么“懸掛飯堂四周以資裝飾”的“凡里歐及其他作者”的那些漂亮圖畫(16)。但是,我敢說,我們在校那陣兒,看了畫上那些體體面面穿著藍校服的胖小子們,老蘭本人以及我們所有這些活著的學生們未必會得到什么安慰,因為我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多半食物都被那些貪心的女妖精(17)奪走了,而我們自己(只好像狄多廟里的特洛伊人(18)似的)
“不得不對著畫像來填補自己空虛的心。”(19)
老蘭在文章里還提起學生們對于“嘟嚕肉(20)”,亦即不加鹽的白煮牛肉上的脂肪塊,所表示出的反感,并且把這事歸之為某種迷信。其實,這種肥嘟嘟的肉塊,小孩子根本吃不下去(兒童們全怕吃肥肉);而且粗硬、難消化的肥肉塊,又不加鹽,那就簡直可恨極了。我們那個時候,要是說哪個人“吃嘟嚕肉”,那就等于說他是個“食尸鬼”,一定受到大家憎惡。某君就背過這種壞名聲。
……人們傳說
他吃過某種奇特的肉。(21)
有人瞧見他在飯后把桌上的殘渣碎屑仔細收集起來(可以相信,剩頭不多,更不會有什么珍品),而且還把這種骯臟東西特意帶走,偷偷藏在他的床頭小柜子里。但是誰也沒有見他吃過。謠傳他到夜里才把它們暗暗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有人監視他,可也沒發現他半夜里偷吃什么。又有人報告,見他假日離校時帶了一條藍格子大手帕,里邊鼓鼓囊囊包著什么——這肯定就是那該死的玩意兒。于是,關于他對這些東西到底怎么處置,就引起了猜測。有人說他把它們賣給了乞丐。這種說法,大家都信以為真。他老是一個人迷迷糊糊地走來走去。沒人答理他。沒人愿意跟他玩。他完全孤立——同學們把他當作化外之民。不過,他力氣大,誰都打不過他;可是,他所受到的種種消極懲罰比挨鞭子還厲害。然而,他還是一意孤行。最后,兩個同學決心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就專門抽出一個假日盯住他,只見他鉆進一座破爛不堪的大樓——這種樓房如今在大法廳巷(22)里還有遺存,都是租給各種窮戶人家的,樓門敞開著,樓里有一道公用樓梯。二人悄悄跟他溜進去,又偷偷上了四段階梯,才見他輕輕敲著一道破舊小門,門一開,出來一個破衣爛衫的老婦人。這么一來,懷疑變成了確鑿事實。告密者可把他抓住了。這個倒霉蛋陷入了羅網。于是,控告正式提出,大大的懲罰自在意料之中。但是,此時擔任總管的哈薩威先生(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剛剛離開學校)是個做事一向細心精明的人,主張對這件事先做調查再下判決。結果表明:原來假想的乞丐,或者說,那些神秘的飯渣的窩主或買主,并非別個,而是某某的父母,一對風燭殘年的善良老夫婦——要不是這種及時的供應,他們大概就只好乞討為生了;而某某一直背著壞名聲,像一只小白鸛(23)似的,打食喂養這一雙老人!在這時刻,校董會做出一項漂亮的決定:立即對某某的家庭進行救濟,并發給某某一枚銀質獎章。在頒發獎章的大會上,總管講了一段關于輕率判斷的日課;我相信,他這篇話對于聽眾沒有白說?!@時候,我已經離開學校,可是某某這個人我還記得。他是個身材高高的小伙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稍微有點斜眼;對于有敵意的成見,他不去求人諒解。此后,我在街上見他挎著一只面包籃子。好像聽說,他對自己可不像對老人那么好。
我是一個患憂郁癥的小孩子(24),剛進校門心里本來就七上八下的,穿上藍色校服(25)的頭一天偏偏就看見一個戴腳鐐的小男孩!那時,我年齡尚幼,剛剛過了七歲,像這樣的事僅僅在書里念過,在夢里見過。人家說:這孩子犯了逃跑之罪,對初犯就是這樣懲罰。不久,別人又帶我這個新生去參觀地牢。那是像瘋人院似的一間一間小小的、方方的單人號房,里邊鋪著草,有一條毯子(后來,大概換成墊子),僅能讓一個小男孩平著身子躺下;一線微光從牢房頂的一個小洞口斜射下來,勉強可供看書之用??蓱z的小孩子就被整天單獨鎖在這里邊,不準見人,只有門房每天給他送面包和水——但不得跟他講話——,工役一個禮拜來兩回,叫他出去接受定期的責打;即使挨打,小孩子也是高興的,因為那總可以讓他暫時脫離那不得見人的所在——但一到晚上,就又把他關進這聽不見任何聲音的地方,讓他那脆弱的神經去經受他那小小年紀還難免的迷信所帶給他的種種恐怖。(26)——這就是對于第二次犯罪的刑罰。那么,看官,你想不想知道:如果再進一步,會對他如何處置嗎?
對于第三次犯罪的學生,如果開除已無可挽回,就要給他換上一套古怪可怕的裝束,再把他帶到一個好像宗教判決儀式(27)那樣森嚴的大會上——這時,不久以前他還穿在身上的“淺藍色的衣裝”連一點影子也看不見了,只見他穿著一件仿佛往昔倫敦的點燈夫愛穿的那種短襖,戴的小帽也相仿。這樣褫奪常服的效果正符合它那精心設計者的預期。這個小孩面孔蒼白,露出驚恐的神色,好像落入但丁寫過的惡鬼(28)的手中。這樣化了妝,他被帶進大廳(亦即老蘭最欣賞的那座華貴的禮堂),在那里等待著他的,有他的全體同學——以后他再也不能跟他們一同上課、一同游戲;還有總管——他再最后看一眼他那威風凜凜的樣子;行刑的差役也在,為此事他特意穿上了官服;此外,還有兩位,可說是災難的化身,因為不到采取這種最后手段的場合,他們是不露面的。這就是校董,不知是專門挑選出來或是根據什么特殊規定,凡是這種“最高懲罰”,都由他們主持——他們之所以出面,并非意在從輕發落(至少我們是這樣理解的),而是要監督著把鞭刑執行到最大極限。我還記得,有一回,班貝爾·加斯孔老頭和彼得·奧伯特主持這種儀式,那個準備動手的差役臉色煞白,他們命令給他端來一杯白蘭地,讓他喝了壯壯膽子。那鞭刑是古羅馬式的:時間既久,派頭又大。一個執法小吏還陪同罪犯繞大廳整整走完一圈兒。經歷了上述這可憎的一切,我們全都嚇暈了,哪里還敢睜大眼睛仔細觀察一下被打的人在肉體上究竟遭受多大的痛苦。自然,公布的報告說:該生背部腫起多處,呈青黑色,云云。鞭刑之后,他穿著這身“悔罪服”(29),被親友接走——如果他還有親友的話(不過,像他這樣的小癟三照例是無親無友的),否則,就交給他那個教區的官員——為了加強現場效果,這官員就站在大廳門外指定的位置上。
幸虧這種森嚴的大場面并不常有,所以還不至于敗壞大家的快活心情。課堂之外,我們有很多體育、娛樂活動;但是,對我來說,最開心的還是在課堂之內。高級語法班和低級語法班(30)都在一個教室里上課,只有一道假想的分界線把它們隔開。這兩個班就像比利牛斯山脈(31)兩邊的居民一樣,特色各異。詹姆斯·包耶爾牧師是高級班的教師,而我交好運上的另外那一班卻是馬修·菲爾德牧師上課。在我們這個班里,大家就像鳥兒一樣無憂無慮。我們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沒人妨礙我們。我們學學詞態變化,或者說,學語法課,只是做個樣子。不過,上課雖然給我們找了點兒麻煩,我們總算在兩年之內把異相動詞(32)學完了;然后,我們再用兩年工夫把學過的東西全部忘光。自然,從形式上說,書是得常常背的。不過,背不出來也沒啥,老師往你肩膀上輕輕擦一下(剛剛能把蒼蠅嚇跑)就算是唯一的懲戒。菲爾德從來不用教鞭打人。實際上,他揮動棍子的神氣一點也不帶勁兒——倒“像一個舞蹈演員”。教鞭在他手里,與其說是一種代表權威的工具,不如說僅僅是一種象征,而且還是一種叫他自己也感到挺不好意思的象征。他是個善良、寬厚的人,不想攪亂自己的安靜心情,對于小孩子的時間價值大概看得也不那么重要。我們這里他雖說不斷來,可也常常整天整天地不跟我們照面兒;而且,他來了對我們也沒什么兩樣——因為,在他來校的短短時間內,他總愛躲在他個人的房間里,遠離我們的嘈雜聲。所以,我們還是只管玩我們的,鬧我們的。我們本來就無求于什么“驕橫的希臘,傲慢的羅馬”(33),我們有的是自己心愛的杰作,大家爭相傳閱——譬如說,《彼得·威爾金》,《可敬的羅伯特·波義耳船長歷險記》,《幸運的藍衫少年》(34),等等。有時候,我們還可以搞點機械的、科學的小玩意兒,譬如說,拿紙做小小的日晷儀;或者畫許多括弧,讓它們巧妙地交錯起來,稱之為“挑繃子游戲”;或者,把干豌豆弄到錫管里跳舞;或者,玩一種叫做“法國人和英國人”的呱呱叫的游戲(35),可以從中學習戰術;此外還有上百種如此這般消磨時間的花樣——使有益和好玩結合在一起——如果盧梭和約翰·洛克(36)的在天之靈看見了,也會高興得笑起來。
馬修·菲爾德屬于那種微末的神職人員,他們一身三任,既要做教士和學者,又要做一個閑散的紳士;但是,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在他身上還是閑散人占著主要成分。當他該來給我們上課的時候,他卻忙著跟三朋四友尋歡作樂,或者正在行著優雅的鞠躬禮出席某位主教大人的接見會。許多年里,他擔任著一百個學生入校頭四五年的古典語文課,可是在這四五年里,他在班上所教的東西最多也超不出開蒙的兩三篇費德拉斯(37)寓言故事。事情到底怎么能這樣糊弄下來,我猜不透。本來,要糾正這些弊端,包耶爾是最合適的人,但他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也許他真的感到為難),說是未便干預并非嚴格屬于他職責范圍的事。不過,我一直懷疑:我們班跟他那個班構成鮮明對照,在他來說并不見得完全不高興。因為,他那些弟子如果是斯巴達少年,我們就不過是一伙黑勞士(38)。偶爾,他做出客客氣氣的樣子,派人把低級班老師的教鞭借去看一下,然后,齜牙冷冷一笑,對他的學生說:“教鞭上的枝條倒是挺齊整、干凈的?!?a href="#jz_1_125" id="jzyy_1_125">(39)他那些學生一個個面色蒼白,絞腦筋苦讀色諾芬和柏拉圖(40),班里靜悄悄一點聲音也沒有,活像畢達哥拉斯的高徒(41);我們在自己的平安角落里,卻是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正因為我們對他管教學生的種種內情略知一二,有鑒于此,我們也就越發安于自己的命運。他無論怎樣大發雷霆,也無法傷害我們;他在我們身邊掀起一場又一場狂風暴雨,卻觸動不了我們一根毫毛;和基甸的奇跡(42)相反,當周圍的地方都給大雨淋得透濕,我們的羊毛仍然還是干干的。他那班的學生書念得比我們強;我們呢,我尋思,在性靈上卻得了益。他的高足們提起他,在感念之余不免心有余悸;當我們回憶起菲爾德,卻不禁懷念那一切令人心生慰藉的影像:疏懶,夏日的酣睡,像游戲一般的上課,天真無害的閑散,樂園般的逍遙自在,以及——“天天玩兒,天天過節”似的生活。
我們班雖然遠離包耶爾的領地,但是,遙遙相望,對于他那一套管理之道(像剛才說過的)我們也稍稍看出一點兒眉目:受難者的嚎叫不時傳入我們的耳朵,地獄里的慘景也不斷閃現在我們眼前。包某是一個脾氣固執的學究。他的英文文章寫得蕪雜難懂。他寫的復活節頌歌(因為職務關系,這類應景之作都推給了他)音調生硬,猶如刺耳的笛聲。當然,他也有笑的時候,而且也會哈哈大笑,不過,惹他發笑的,不是賀拉斯使用“Rex”這個詞時的一語雙關(43),就是提侖斯筆下寫的某個騙子“滿臉正經”以及廚子“要以燉肉平鍋為鑒”(44)之類——其實,這些淺薄的俏皮話,就在問世之初,也未必有力量能從古羅馬人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來?!疇栍袃筛奔侔l,都是學究式的,但卻預兆著不同的情緒:一副安詳斯文,甚至帶點兒喜氣,預告著一天平靜無事;另一副是破舊的,褪了色,亂蓬蓬,怒發沖天,透露一派殺機,暗示血光之災。如果哪天早晨,他戴著這副蓬蓬松松、怒氣沖沖的假發到學校里來,學生們可就要大禍臨頭了——這比掃帚星出現還要靈驗。——包某心狠手重。我曾經見他向著一個可憐巴巴、渾身發抖的小孩子(他嘴唇上媽媽的奶汁恐怕還沒有干)握緊他那疙里疙瘩的粗拳頭,喝道:“小東西,你還敢跟我頂嘴!”——我們不止一回見他從自己住室或書房急急忙忙沖進教室,抓住一個學生,滿眼兇光,大聲吼叫:“老天在上!”(這是他的口頭語)“你這小東西,我恨不得拿鞭子抽你”——說罷,突然又改變主意,憤憤然折回自己的房間——停了一陣,事情似乎冷下去了(在這幾分鐘里,除了那受罰的學生,大家都把這檔子事兒完全忘了),可他突然又急忙沖進來,好像回答魔鬼連禱文(45)的下半句似地,大聲吼叫著,補上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我真想把你抽一頓!”——當他那狂暴的怒氣平息下去,變得心平氣和的時候,他還有一手,那可是絕招,據我所知,只有他一個人才想得出來:他能一邊念議會辯論記錄,一邊拿鞭子打學生;念一段,抽一鞭子。在我們這個王國,那些年頭正是議會辯論盛極一時的高潮時代,可他要想靠這種法子使得挨打的人對于滔滔不絕的辯才感到衷心佩服,怕是辦不到的吧。

怒氣沖沖地到學校來
一回,只有那一回,他那高高舉起的棍子不得不輕輕落下了——斜眼的滑稽鬼小伍拿老師寫字臺里的抽斗派了一種建筑師怎么也設計不出的用場,被抓住了;他為自己辯護,傻乎乎地說自己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因為,誰也沒有預先警告他這件事干不得。這樣,在口頭宣布之前對任何法律不予承認,實在妙不可言,全班的人(先生也不例外)聽了忍俊不禁,沒法兒不笑——只好對他免予追究。
老蘭贊揚包某,說他做教師功勞很大??吕章芍我苍谀潜疚膶W傳記里對他大加贊美?!掇r村觀察者》的撰稿人(46)更是毫不含糊地拿他和古之杰出師表相比。也許在結束對他的描述之前,我們最好還是聽聽老柯自己的由衷之言——當他聽說他的老教師即將辭世之際,不禁發出一聲虔誠的叫喊:“可憐的包耶爾!——但愿他的過錯都得到寬恕,愿他能進入一個極樂世界,那里的小天使有頭、有翅膀,唯獨沒有屁股,那么也就無法控訴他在塵世上的罪過了。(47)”
自然,在他培養下,出了不少有學問的好學生?!以谛D菚r候,頭號優等生是蘭塞洛特·丕庇斯·史蒂凡斯,一個極溫順的小男孩、極溫順的人,后來和特普(48)博士一同做了古典語法教師(兩個人也是親密無間的伙伴)。想一想他們那兩位前任教師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再看一看他們這一對好朋友形影不離的情景,真叫人眼界大開!——如果你什么時候在街上只碰見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肯定會覺得稀罕;不過,這種感覺很快便會消失,因為另外那一位立即也就出現了。這兩位心心相印的合作者手拉著手,爭相減輕對方職務上的辛苦負擔;一旦年紀衰邁,其中一位感到退休實為方便之計,另一位不久也會發現自己也到了放下權標的時候。啊,當你年屆四十,想到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親切的手,早在你十三歲時就曾經把著自己的手翻開西塞祿的《論友誼》或者某篇記述古人交誼的軼事,曾經在自己幼小的心靈中點燃起向往高尚友誼的熱情火焰,那該是多么珍貴、多么愉快的事!跟老史同時的優等生還有索某(49),他后來斡旋于北歐各國宮廷之間,出色完成了各種外交任務。在校時,索某是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性格憂郁、不愛說話的青年,長一頭黑亮的頭發。——托馬斯·凡肖·米德爾頓(現任加爾各答主教)學他的樣子,十來歲就儼然是一位小學者、小紳士?,F在,他成為一個出名的評論家,除了《農村觀察者》外,為了批駁夏普,還寫了一篇《希臘文冠詞通論》。聽說,老米如今在印度當主教,戴上高高的法冠神氣十足的,恐怕(我敢說)還是英國在那兒的“新統治”(50)給他撐著腰吧?看來,光憑朱威爾或胡克(51)那樣古樸的謙卑美德是不足以使得英屬亞洲各地的主教們對于宗主國的制度和教會心懷敬畏的——雖然,英國教會本身正是由那些虔誠的長老們親自澆灌培植起來的。不過,老米在校時雖說性格沉穩,為人倒還和善,不擺架子?!厦字猓ú凰隳挲g比他大的),就屬理查茲了,也就是那首生氣勃勃的牛津獲獎詩歌《最初的不列顛人》的作者,一個臉色蒼白、非常用功的優等生?!送?,還有那可憐的小斯,倒霉的小毛(52);關于他們二位,詩歌女神默默無語。
愛德華的子孫(53)中,有人命運多舛,
看了他們的歷史,只好悄然走開。
薩繆爾·泰勒·柯勒律治——邏輯家,玄學家,詩人!在我的記憶中,你好像還處于你那才思的黎明時期,那時,希望如大火燭天,尚未出現濃黑色的煙柱?!以H眼看到偶然穿過校園的生客,佇立于回廊之間,對你這位少年米蘭多拉(54)不勝欽羨之至(只是覺得你那談吐和衣著實在太不相稱),他如癡如醉地傾聽你用你那深沉而甜美的語調闡明詹布利卡斯或者普洛蒂努斯(55)的思想奧秘(你在小小的年紀,竟然對這種深邃的哲學題目侃侃而談,毫無懼色),或者,你用古希臘語背誦著荷馬的史詩,品達爾(56)的頌歌——在那灰衣僧古寺(57)的墻壁上回蕩著你這慈幼神童的聲音!柯勒律治和查·瓦·列·格——(58)之間,還曾多次“斗智”(姑且戲用傅萊老人(59)的說法):“我看這兩位,一個像一艘西班牙大帆船,一個像一艘英國兵艦??吕章芍蜗壬帽惹罢撸瑢W問大,底子厚,可惜行動遲緩。查·瓦·列——呢,像英國兵艦,體積小,便于揚帆出海,他才智機敏,隨潮漲潮落回旋自如,利用不同風向調轉航向。”(60)
阿侖,你是他們二人的親密伙伴,我可不能把你忘記!當你在他們的唇舌交鋒中聽到什么尖刻的俏皮話時,你就莞爾一笑;當你自己想起了什么更有意思、更逗笑的話,你又縱情大笑,使得古老校園的回廊為之震顫。如今,再也見不到你那動人的微笑,俊秀的面龐(因為,你是學校里的“英俊的尼魯斯”(61))——你長大以后,成為一個調皮小伙子,能夠靠著你那微笑和面龐使得被你惹惱的城市姑娘轉怒為喜——當她覺得什么人無禮地掐她一下,火了,像母老虎一樣猛然轉身,剛狠狠罵了一聲“天——”,罵了一半兒,一眼瞅見你那天使般的面孔,又急忙改口,柔聲柔氣地打一個招呼,“天老爺保佑你那漂亮的臉蛋兒!”
接著想起的兩位——他們如今本該好好地活著,還跟伊利亞做朋友——是小列·格——和法某(62)。這兩位,一個因為生性好動,一個卻因為自尊心太強——他受不了在我國學府中貧寒工讀生有時難免要忍受的輕視——都離開母校,投奔兵營去了。結果,一人死于惡劣的氣候,一人死在薩拉曼查(63)平原之上。小列·格——是一個快快活活的樂天派,性格逗人喜愛;法某卻是性子固執,忠誠,對于侮辱之來先有所察,其實他也有一副熱心腸,身材像古羅馬人一樣高高大大。
再加上赫福德(64)的現任教師,身材頎長、心地坦率的弗蘭——(65),以及脾氣最善良不過的傳教師瑪默丟克·湯——(66)(這兩位現在仍然是我的好朋友),我在校時的優等生概況介紹也就到此結束。
(1)基督慈幼學校(Christ’s Hospital),是過去設在倫敦市內的一所慈善學校,于1552年由英王愛德華六世下詔建立,校址原為天主教圣芳濟派(“灰衣僧”)的一個修道院。辦校宗旨原為收容街頭孤兒和窮人子弟,后改為教育中產階層中貧困者的子弟。這個學校的學生制服為藍色長衫和黃色長襪,因此有時該校也被稱為“藍衫學校”(Blue-coat School),學生被稱為“藍衫少年”(Blue-coat boys)。在英國作家中,蘭姆、柯勒律治和利·亨特都是出身于這個學校的。1902年,這個學校從倫敦遷到荷爾夏(Horsham)。
蘭姆從1782到1789年在基督慈幼學校上學,從八歲上到十五歲。1813年,他發表一篇題為《回憶基督慈幼學?!罚ā癛ecolle-ctions of Christ’s Hospital”)的文章,內容為一本正經地從各方面贊美自己的母校。1818年,此文收入蘭姆的《文集》之中。到1820年,蘭姆又寫了本文《三十五年前的基督慈幼學校》(“Christ’s Hospital Five and Thirty Years Ago”),補充了許多往事回憶,在寫法上則和上一篇的一味贊美不同,以他那獨特的淚與笑相結合的風格,描寫了母校生活中一些可悲與可笑的方面。另外,這時蘭姆已經以伊利亞的筆名發表自己的隨筆。本文是《伊利亞隨筆》中的名篇之一,文章中的“我”,即“伊利亞”,在前一半代表作者的同窗好友柯勒律治(他們二人在七年之中一直同在“慈幼”上學,不同班),以柯勒律治的口氣對蘭姆自己的往事進行回顧和評議;到文章中間,這個“我”又悄悄變成蘭姆自己,一點不露痕跡。所以,在這篇文章里,蘭姆拿“伊利亞”這個筆名演了兩段“雙簧”,在上半篇從柯勒律治小時候的角度來看待,在下半篇才是作者“夫子自道”。
(2)蘭姆的《文集》(“Works”),出版于1818年,收入作者創作前期的詩歌、劇本和雜文。
(3)指薩繆爾·索爾特,當時倫敦法學院的負責人之一,查爾斯·蘭姆的父親在他家做傭人。蘭姆到“慈幼”上學,是通過他的保薦。
(4)蘭姆的父親為律師索爾特做傭人,家就住在法學院內。
(5)蘭姆的姑媽叫海蒂(Hetty),長期住在他家,為他們打雜。
(6)據《舊約全書·列王紀上》第17章,以色列的先知以利亞住在約旦河東的基立溪旁,耶和華吩咐烏鴉給他叼餅和肉吃。
(7)威爾茨郡的卡恩,英格蘭地名,在倫敦以西。實際上,柯勒律治的故鄉是在英格蘭西南部德文郡的奧特里·圣瑪利。蘭姆在《伊利亞隨筆》中常常這樣真假雜糅。
(8)新開河,在1609—13年間,為了增加倫敦市內的水源所開鑿的一條河道。
(9)倫敦塔內原有皇家動物園,準許基督慈幼學校的學生免費參觀?!矮F王”,指獅子。
(10)蘭姆上慈幼學校的保薦人索爾特律師,身為英國議院議員,是個有影響的上層人物,故而蘭姆在校也會受到優待。
(11)這個學生叫霍吉斯。
(12)西印度群島的兩個島名。
(13)古羅馬皇帝卡利古拉把他的一匹愛馬封為護民官,喂以金色的燕麥,還派奴隸專門侍候它?!@倒和《史記·滑稽列傳》里說的楚莊王那匹馬相仿佛。
(14)這個典故見于《舊約全書·約書亞記》第6章:以色列的首領約書亞率軍包圍了耶利哥城,讓七個祭司繞城吹羊角號,吹了七天,城墻塌陷。
(15)約翰·佩利,蘭姆上學時的學校總管。蘭姆在《回憶基督慈幼學?!芬晃睦飳懙剿⒈硎玖撕酶?。
(16)安東尼奧·凡里歐是十七世紀的意大利畫家,曾居住于英國并為英國皇室作畫。本文提到的這幅畫畫的是英王詹姆士二世接見慈幼學校的學生,懸掛于該校大廳。
(17)“女妖精”,原文指的是希臘神話中的鳥身女面的妖怪,轉義為貪心的人、惡婦人等。
(18)指羅馬詩人維吉爾的長詩《伊尼德》里所寫特洛伊王子伊尼德在迦太基女王狄多所建的朱諾廟內觀看描繪特洛伊陷落時的壁畫。
(19)引自《伊尼德》第1卷。
(20)“嘟嚕肉”,原文為“塞口物”,即食而不能下咽的東西,在這里指肉上的油塊塊,學生怕吃。意譯為俗語里的“嘟嚕肉”。
(21)引自莎士比亞劇本《安東尼與克婁巴特拉》第一幕第四場第六十七行。
(22)大法廳巷,倫敦街道名。
(23)外國童話中常說:小孩子是由鸛鳥帶給父母的。作者引申說這個學生像鸛鳥似地把食物帶給父母。
(24)從這句話開始,這篇文章里的“我”(“伊利亞”)不再代表柯勒律治說話,而是蘭姆自己了。
(25)基督慈幼學校的學生身穿藍色長衫,作為校服。
(26)作者原注:“直到發生過一兩次精神失常,有人企圖自殺,校董們才看出這部分判決的不當,深夜的精神折磨才算取消。把小孩子關進地牢這個主意是霍華德的腦子里想出來的——為此,……我真想朝他的銅像上吐唾沫。”
(27)指西歐中世紀的天主教宗教裁判所對異端分子判處大刑時所舉行的判決儀式。
(28)指但丁在《神曲·地獄篇》里所寫的在地獄里服刑的有罪靈魂。
(29)悔罪服,即被宗教裁判所判決的異端犯所穿的黃色粗麻布罪服。
(30)這個學校里的古典語法課分為高、低兩班。在這里,語法指的是希臘文和拉丁文語法。
(31)比利牛斯山脈,法國和西班牙兩國之間的一道山脈。
(32)異相動詞,詞形被動而詞義主動的一種動詞。
(33)“驕橫的希臘,傲慢的羅馬”:引自本·瓊生《題威廉·莎士比亞先生的遺著》一詩。
(34)這都是當時流行的冒險故事。
(35)“法國人和英國人”,一種游戲,一張紙畫上許多點點,比賽者閉上眼睛拿筆畫一條線,看誰畫的線連起來的點點最多。
(36)盧梭,法國十八世紀啟蒙思想家;約翰·洛克,十七世紀英國哲學家;二人的教育學說都主張“寓教于做”。
(37)羅馬作家,他寫過一些動物故事(有的出自伊索寓言)。
(38)黑勞士,古希臘奴隸的稱號。斯巴達人為了教育子弟不要酗酒,常讓奴隸喝醉后表演種種丑態,以示酗酒之害。
(39)意思是說:教鞭雖好,可惜不用來打學生。
(40)色諾芬,古希臘軍人和作家,寫有歷史著作。柏拉圖,古希臘哲學家,著有《對話錄》多種。
(41)畢達哥拉斯,古希臘哲學家,據說他吩咐學生聽他講課時五年之內不得說話。
(42)基甸,以色列勇士。據《舊約全書·士師記》,耶和華曾向他顯靈,使他周圍的地方都是干的,只有他放在禾場上的一團羊毛有露水。
(43)羅馬詩人賀拉斯,在他的第一篇《諷刺詩》中,用了“Rex”這個詞表示一語雙關,因為在拉丁文中,Rex既有“國王”的意思,同時也是作者所要諷刺的一個人的姓。
(44)羅馬劇作家,在他的一部喜劇中曾寫到一個騙子“滿臉正經”,在他另一部喜劇中寫到一個老人教訓兒子要把別人的經歷當作一面鏡子,他的一個以丑角扮演的奴隸就告訴廚子“要把燉肉鍋子當作一面鏡子”。
(45)連禱文,一種禱告形式,牧師領說,教徒應答,詞句內容相同。
(46)《農村觀察者》,在1792—93年間的一種英國周刊,由蘭姆在慈幼時的同學托馬斯·凡肖·米德爾頓編輯并任主要撰稿人。此人后來當了英屬印度的加爾各答主教。
(47)這句話諷刺包耶爾對學生們體罰太兇,以至于天堂里小天使的屁股上也帶著他的體罰所留下的斑斑鞭痕。
(48)這個人叫特羅洛普。
(49)即索恩頓。
(50)指英國對于印度的統治。1757年以后,印度逐漸淪為英國的殖民地。
(51)這是英國國教會建立初期的兩個著名教會人士。
(52)這兩個人,一個叫斯科特,死于瘋人院;另一個叫毛恩德,被學校開除。
(53)“愛德華的子孫”,指慈幼學校的學生,因該校是英王愛德華六世下詔建立的。
(54)皮柯·德拉·米蘭多拉(1463—94),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一位人道主義者,以才華橫溢著稱。此處即轉義“才子”。
(55)這兩個人是在公元三——四世紀羅馬的新柏拉圖主義哲學家。
(56)品達爾,古希臘著名抒情詩人,現存他的作品主要為頌歌。
(57)倫敦基督慈幼學校的校址原來是中古時期一所灰衣僧(圣芳濟教派)修道院。
(58)全名為查爾斯·瓦侖丁·列·格萊斯。
(59)托馬斯·傅萊(1608—61),十七世紀英國散文作家。
(60)這段話,是蘭姆根據傅萊在其《英國風物雜錄》(“Worthies of England”)中對于莎士比亞和本·瓊生兩位同時齊名作家之間的“斗智”的評語,加以改寫,以形容他兩個老同學(柯勒律治和查·瓦·列·格萊斯)之間的“斗智”。
(61)“英俊的尼魯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一個希臘戰士的綽號。
(62)小列·格——,全名為薩繆爾·列·格萊斯,死于西印度群島軍中。法某,全名約瑟夫·法弗爾,慈幼畢業后入劍橋大學,為工讀生,因不堪歧視,離校參加軍隊,在國外戰死。
(63)薩拉曼查,西班牙地名。
(64)赫福德,英國郡名(首府同名)。
(65)全名弗雷德立克·威廉·弗蘭克林。
(66)全名瑪默丟克·湯姆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