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五十分，周煜站在文學社活動室門口，緊張地整理著衣領。他昨晚只睡了兩個小時，現在全靠咖啡因撐著。手中的《月亮與六便士》已經被他貼滿了彩色標簽，書頁邊緣寫滿了筆記。

活動室里傳來陣陣談笑聲。周煜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房間里大多是文學院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坐在懶人沙發和墊子上。許暖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他進來，立刻招手示意。

“這位是周煜，計算機系的。“許暖陽向眾人介紹，“第一次參加讀書會，大家多關照。“

周煜僵硬地點點頭，在許暖陽身邊的空位坐下。他注意到角落里坐著許教授，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

“今天我們討論《月亮與六便士》，“文學社社長李巖開場，“先從主題開始吧。有誰想分享讀后感？“

幾位學生踴躍發言，討論著藝術與生活的矛盾、追求夢想的代價等話題。周煜安靜地聽著，發現自己竟然能跟上他們的思路——多虧了昨晚許暖陽的“特訓“。

“周煜，“李巖突然點名，“作為理科生，你怎么看這本書？“

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周煜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手心開始冒汗。他瞥了眼許暖陽，她鼓勵地對他點點頭。

“我覺得...斯特里克蘭德很像一個程序員。“周煜開口，這個奇怪的開場白引來幾聲輕笑，但他繼續道，“他不斷推翻重來，追求'完美代碼'，即使沒人理解。那種執著...我懂?！?

令他驚訝的是，許教授突然坐直了身體，眼中閃過一絲興趣。

“有趣的視角?！袄顜r點頭，“繼續說。“

周煜逐漸放松下來：“但我不認同他的做法。在編程中，團隊合作很重要。完全不顧他人感受的代碼，再完美也是失敗的?！?

“所以你是在批評斯特里克蘭德的道德觀？“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問。

“不全是。“周煜思考了一下，“我更想說的是...追求夢想不一定要以傷害他人為代價。月亮和六便士或許可以兼得?！?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然后許教授突然開口：“年輕人，你讀過多少文學？“

周煜老實回答：“不多，教授。這是我讀的第一本毛姆。“

“哼?！霸S教授推了推眼鏡，“倒是有幾分見地?！?

許暖陽驚訝地看向祖父，嘴角微微上揚。周煜不知道這是多大的認可，但從周圍人驚訝的表情來看，應該很不尋常。

討論繼續進行，周煜漸漸敢于表達自己的觀點。他發現文學分析其實和debug很像——都要找出表面現象背后的邏輯和意義。當他說出這個比喻時，整個房間都笑了起來，但那是友善的笑聲。

讀書會結束后，幾個文學社成員圍住周煜，好奇地詢問他的專業和讀書習慣。許暖陽站在一旁，眼中帶著驕傲的神色。

“沒想到你挺受歡迎的?！叭巳荷⑷ズ?，許暖陽調侃道。

周煜撓撓頭：“他們只是對'稀有物種'感到好奇吧?！?

“不，是你真的很棒?！霸S暖陽認真地說，“連我祖父都對你刮目相看?！?

周煜看向正在和李巖交談的許教授：“他平時更嚴厲？“

“上次有個學生把《哈姆雷特》說成是'復仇爽文'，被他當場趕出去了。“許暖陽壓低聲音。

周煜做了個驚恐的表情：“那我真是走運。“

“一起去吃晚飯嗎？“許暖陽問，“我知道你今晚沒課，我查過你的課表了?！?

這個小小的“窺探“讓周煜心頭一暖：“你查我課表？“

許暖陽的耳朵紅了：“只是...想確認你有空。“

“我很榮幸。“周煜微笑，“去哪兒？“

他們決定去校外的一家咖啡館。路上，許暖陽問周煜是否真的喜歡《月亮與六便士》。

“比預期好?！爸莒险\實地說，“雖然我還是不理解主角的選擇，但書里有些描寫...很打動人?！?

“比如？“

“那個醫生放棄職業去小島生活的部分?！爸莒匣貞浀?，“他說'這里讓我感到平靜'...我懂那種感覺?！?

許暖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也有想逃離的時候？“

“每個程序員都有?！爸莒习腴_玩笑地說，“當代碼怎么都調不通的時候...“

咖啡館裝修得很有文藝氣息，墻上掛滿了老電影海報和黑白照片。他們選了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邊是一扇落地窗，窗外是漸漸暗下來的天空。

“你經常來這里寫作？“周煜注意到許暖陽熟練地向服務員點單，連菜單都不用看。

“嗯，這里的拿鐵是全城最好喝的。“許暖陽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其實...我有個想法想跟你討論?！?

周煜好奇地湊過去。許暖陽打開一個文檔，標題是《數字時代的詩意：當文學遇見AI》。

“這是...？“

“我的新論文方向。“許暖陽的眼睛閃閃發亮，“受你那天的詩歌生成器啟發。我想探討人工智能如何影響文學創作?！?

周煜驚訝地看著她：“你要研究這個？“

“嗯，傳統文學研究太多了，我想嘗試跨學科。“許暖陽興奮地說，“但需要你的技術指導?！?

“當然，隨時效勞?！爸莒险J真地點頭，“不過你為什么對這個方向感興趣？“

許暖陽的手指輕輕敲打鍵盤：“那天看到詩歌生成器的作品，我突然意識到...科技和文學不一定是割裂的。就像你說的，debug和文學分析有共通之處。“

服務員送來兩杯拿鐵和一塊芝士蛋糕。許暖陽習慣性地把蛋糕推到周煜面前：“嘗嘗，他們家招牌?！?

周煜切了一小塊，濃郁的芝士香氣在口中化開：“天啊，這太棒了。“

“對吧？“許暖陽得意地笑了，像分享了一個秘密，“所以...你覺得我的論文方向可行嗎？“

“不僅可行，還很有前瞻性?！爸莒戏畔虏孀?，“我可以介紹你認識我們實驗室的AI專家，他們正在研究創意算法?！?

“真的？那太好了！“許暖陽激動地拍了下手，隨即又有些猶豫，“不過...我可能要先補一些計算機基礎知識?！?

“包在我身上。“周煜胸有成竹，“從編程思維開始，保證讓你一個月內能看懂論文算法?！?

他們邊吃邊討論論文框架，周煜用簡單易懂的比喻解釋機器學習原理，許暖陽則從文學理論角度提出可能的結合點。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咖啡館里的客人也漸漸稀少。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許暖陽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周煜點點頭，起身結賬。走出咖啡館時，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臉頰。許暖陽不自覺地攏了攏衣領。

“冷嗎？“周煜問。

“有點?！霸S暖陽抬頭看了看星空，“今晚星星真多?！?

周煜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城市的燈光污染讓星空顯得稀疏，但幾顆明亮的星星依然頑強地閃爍著。

“我小時候經常和爸爸一起看星星。“周煜突然說，“他是天文愛好者?！?

“真浪漫。“許暖陽微笑，“我小時候更多是和書本作伴。祖父說'書里有比星星更廣闊的世界'?！?

他們沿著安靜的街道慢慢走回學校，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周煜發現自己越來越享受這種與許暖陽并肩而行的感覺——不需要刻意找話題，沉默也舒適。

“周煜，“快到校門口時，許暖陽突然停下腳步，“謝謝你今天來讀書會。我知道那不在你的舒適區?！?

“其實...我挺喜歡的?！爸莒险\實地回答，“雖然還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那下次還來嗎？下個月讀《百年孤獨》?！?

周煜做了個夸張的驚恐表情：“那本書據說人物關系復雜到需要畫族譜？“

“我可以幫你整理人物關系圖?！霸S暖陽笑道，“作為技術指導的回報?！?

“成交?！爸莒仙斐鍪帧?

許暖陽看了看他的手，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了他一下。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短暫得如同錯覺，卻讓周煜整個人僵在原地。

“晚安，周煜?！霸S暖陽退后一步，眼睛在路燈下閃閃發亮，“明天圖書館見？“

“嗯...明天見?！爸莒蠙C械地回應，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看著許暖陽走遠的背影，周煜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是王睿發來的消息：“老周，你女朋友上校園論壇了！“

下面附著一個鏈接。周煜點開，發現是今天讀書會的照片，其中一張清晰地拍到了他和許暖陽坐在一起交談的樣子。標題是《文理交融！計算機系草現身文學社讀書會》。

周煜哭笑不得地關掉頁面?；厮奚岬穆飞希肫鹪S暖陽說的“月亮與六便士可以兼得“，突然覺得也許真的有可能——在代碼和詩行之間，找到某種平衡。

宿舍里，王睿正等著八卦，但周煜只是神秘地笑笑，什么也沒說。他拿出那本《月亮與六便士》，翻到折角的一頁，上面寫著：“有時候，一個人偶然到了一個地方，會神秘地感覺到這正是自己始終懷想的棲身之所?！?

周煜輕輕撫過這行字，想起許暖陽眼中閃爍的光芒，和她說的“文字對我來說就像空氣“。

他打開電腦，搜索《百年孤獨》的電子版。如果這是進入她世界的門票，他愿意讀遍所有難懂的書。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周煜許了個愿，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愿望——希望有一天，他能寫出讓許暖陽覺得“像空氣“一樣重要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