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結束后的第三天，醫生終于允許許暖陽出院。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病房地板上畫出一道道金色的條紋。她坐在床邊，指尖輕輕撫過床頭柜上那本《數字時代的人文思考》——周煜昨晚留下的，書頁間還夾著一張便簽：“明天接你回家“。

“家“這個字讓許暖陽心頭一顫。她想起周煜說這個字時認真的表情，仿佛他們的“家“早已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護士推著輪椅進來時，許暖陽正試圖自己系鞋帶。持續的低燒讓她的手指有些發軟，蝴蝶結總是剛系好就散開。

“讓你男朋友來幫你吧。“護士笑著指向門口。

周煜抱著一束洋桔梗站在那里，白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今天沒穿西裝，但頭發依然梳得一絲不茍，像是剛參加過什么重要場合。

“怎么不告訴我你到了？“許暖陽仰起臉。

“在看某人跟鞋帶搏斗。“周煜蹲下來，手指靈巧地穿過鞋帶，“比詩會上的辯論還精彩。“

他的指尖偶爾擦過她的腳踝，觸感溫熱而真實。許暖陽突然想起全息詩會那天，她只能隔著虛擬影像看他，而現在他就蹲在她面前，睫毛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出院手續辦得出奇順利。周煜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穩穩地扶著許暖陽。走到醫院門口時，許暖陽突然停下腳步：“等等，這不是回學校的路。“

“當然不是。“周煜拉開出租車門，“去我家。“

許暖陽瞪大眼睛：“你家？“

“準確地說，是我在校外租的公寓。“周煜的耳尖微微發紅，“王睿幫忙搬的。你病剛好，宿舍太吵，不適合休養。“

車子駛離醫院，穿過城市喧囂的街道。許暖陽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流動的風景，心跳隨著里程表的數字一起攀升。她去過周煜家過年，見過他的父母，但從未踏足過他獨居的空間。

公寓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頂層，樓道里飄著淡淡的檀香味。周煜掏出鑰匙時，金屬碰撞聲格外清脆。

“歡迎回家。“他推開門。

陽光傾瀉而入。許暖陽站在門口，一時忘了呼吸——客廳的整面墻都是書，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沙發旁立著一盞造型奇特的落地燈，燈罩是半透明的電路板圖案；餐桌上擺著插滿鮮花的水晶花瓶，旁邊放著兩套精致的餐具。

最讓她驚訝的是陽臺。那里擺著一張搖椅，椅背上搭著那條米色圍巾——周母織給她的那一條。

“你什么時候...“

“上周。“周煜把她的行李推進臥室，“想著你出院后可能需要靜養。“

臥室比想象中簡潔。單人床上鋪著淡藍色的床單，床頭柜上放著他們去年在紅葉谷的合影。窗戶正對著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新生的嫩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許暖陽輕輕坐在床邊，床墊發出細微的聲響。這個房間里到處都是周煜生活的痕跡——書桌上攤開的編程手冊，衣柜里掛著的深藍色西裝，甚至枕頭上若有若無的洗發水香氣。

“餓了嗎？“周煜在廚房里問，“我熬了粥。“

砂鍋里的白粥咕嘟咕嘟冒著泡，米香彌漫整個空間。許暖陽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周煜專注攪拌的背影。他的襯衫被蒸汽熏出細微的褶皺，后頸處有一小片曬痕，應該是前幾天布置詩會時留下的。

“站著不累？“周煜頭也不回地問。

許暖陽搖頭，突然注意到料理臺上貼滿的便簽。她湊近看，發現全是菜譜：“養胃粥（小火慢燉）““止咳梨湯（加川貝）““忌辛辣刺激“......字跡工整得不像周煜平時的潦草風格。

“你什么時候學會做飯的？“

周煜的耳朵又紅了：“上個月。我媽遠程教學。“

粥碗端上桌時，許暖陽發現碗底藏著驚喜——用枸杞拼成的笑臉。她舀了一勺，米粒軟糯，帶著淡淡的陳皮香。

“好吃嗎？“

許暖陽點頭，突然喉嚨一癢，忍不住咳嗽起來。周煜立刻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個保溫杯：“試試這個。“

杯子里是溫熱的梨湯，但味道比她喝過的任何一款都特別，帶著一絲清涼的藥香。

“加了薄荷？“

“還有一點點枇杷葉。“周煜緊張地觀察她的反應，“太苦了嗎？“

許暖陽搖頭，小口啜飲著。甜味從舌尖蔓延到心底，她突然意識到，這間公寓里的每一個細節——從床單的顏色到梨湯的配方——都是周煜精心為她準備的。

午后，周煜去書房處理積壓的郵件。許暖陽裹著毯子窩在陽臺的搖椅上，膝上攤著那本《數字時代的人文思考》。陽光透過梧桐葉的間隙，在她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

書頁翻到第七章時，她發現頁邊有許多鉛筆批注。有些是專業術語的解釋，有些是突發奇想的靈感，還有一行特別小的字：“暖陽會喜歡這個案例嗎？“

許暖陽忍不住微笑。這就是周煜的世界——代碼與詩行交織，嚴謹的邏輯里藏著最柔軟的牽掛。

傍晚時分，門鈴突然響起。周煜去開門，回來時手里捧著一個大紙盒。

“什么東西？“許暖陽從搖椅上探頭。

周煜神秘地笑笑，拆開包裝——是一臺嶄新的天文望遠鏡。

“你買的？“

“王睿表哥的閑置品。“周煜熟練地組裝著零件，“今晚有流星雨，記得嗎？“

許暖陽怔住了。去年冬天他們曾在圖書館天臺凍得瑟瑟發抖，只為看一場未能如期而至的流星雨。她隨口說過一句“下次一定要準備得更充分些“，沒想到周煜一直記得。

夜幕降臨后，他們裹著同一條毯子坐在陽臺上。望遠鏡指向東北方的天空，那里有木星明亮的光點。周煜調整焦距時，許暖陽靠在他肩上，能聽到他平穩的心跳聲。

“看到了嗎？“他輕聲問。

許暖陽湊近目鏡。土星環清晰可見，像一枚懸浮在黑色絲絨上的鉆戒。

“真美...“她感嘆道。

周煜沒有看望遠鏡。他的目光落在許暖陽的側臉上，看著她睫毛投下的陰影，看著她鼻尖上的一小片星光。

第一顆流星劃過時，許暖陽差點錯過。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抓住周煜的手腕。流星拖著銀色的尾巴，轉瞬即逝。

“許愿了嗎？“周煜問。

許暖陽搖頭：“太快了。“

“沒關系。“周煜指向天空，“還有。“

他們數到第七顆流星時，許暖陽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周煜輕輕將她打橫抱起，毯子滑落在地，露出她光潔的腳踝。

“周煜。“許暖陽在半夢半醒間呢喃。

“嗯？“

“這里真的像家一樣。“

周煜的腳步頓了一下。他低頭看著懷里的人，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梧桐樹的影子在墻上輕輕搖晃，像一首無聲的搖籃曲。

輕輕將她放在床上，周煜拉上窗簾，只留一盞小夜燈。他坐在床邊的地毯上，長久地凝視著許暖陽的睡顏。窗外，流星依然時不時劃過夜空，但此刻他心中最亮的星光，正安然睡在他的床上。

手機屏幕亮起，是王睿發來的消息：“項目進展如何？“

周煜回復：“在家照顧病人。“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