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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龍傳說
  • 少陽子
  • 10186字
  • 2020-08-25 09:40:58

第十一回 周尚文復仇舊甲代新袍 趙世郁皇佐伏兵連云橋

蕭關之戰,后人有詩云:

男兒生來屬四方,心天地志在疆。

肝膽渾如昆侖聳,弓馬刀劍披金瘡。

匹夫懼死能貪安,壯士好生不畏強。

赤籍揮戈即國士,血浴沙場威名彰。

汗青一筆書神武,梨園涕淚九回腸。

豪杰縱死氣未絕,遙看飛虹繞山崗。


卻說周尚文率領部下,穿著楊瑾帶血的唐猊望云甲,一路縱馬撤退大散關,誓殺小王子。他撤退,并不是害怕,而是他太恨了,恨自己能力不足,恨楊瑾英雄氣短,恨小王子以多欺少,更恨自己也許會被眾人誤認為貪生怕死之徒,于是他決定,以最快的速度提兵反擊。

行至驛站,天降大雨,他和部下隨意喂了馬兒幾口草,望著楊將軍鎧甲,潸然淚下,他尋思道:“昔日晉惠帝何等癡呆,亂軍中嵇紹為他擋駕,血濺帝袍,事后太監要為惠帝浣洗戰袍時,惠帝奪過,淚言有嵇侍中血。今楊將軍血甲,同為忠臣印記,可惜物是人非……”部下無不感泣。

“楊瑾殉國,今日我便是他!”周尚文說罷,穿上楊瑾唐猊望云甲,帶領部眾,再不歇息,一鼓作氣,沖大散關馳去。

皇上與文武大臣在大散關等候多時,曹雄宋愷已攜百姓進入,而關卡遠處,僅有周尚文零星幾人回來,公孫向東與趙世郁面面相覷,知有不測,投奔百姓見周尚文穿著楊瑾帶血鎧甲歸來,想來楊將軍已是兇多吉少。

皇上見百姓們抹淚,便笑道:“故人重逢,令人感動!”

百姓們即伏地痛哭楊將軍,皇上這才恍然大悟,周尚文穿的是楊瑾的鎧甲!楊瑾昔日佩將軍印宿衛京師,當時還是太子的正德皇帝問他:“為什么你做護衛要一直站著不動呢?”

“百姓若流水,侍衛如青山。水以流動為生,山以泰定為責。宿衛京師,保護圣駕,微臣不敢輕動。”

正德皇帝雙手叉腰道:“圣駕自有我保護,我武藝高強,沒人能傷我父皇。”

“殿下豪氣,令人欽佩。可國家安危,畢竟不能僅讓殿下一人承擔,楊瑾愿與殿下同在!”

“國家安危,不在朝廷,而在韃靼。強虜犯境,朝廷是沒什么事,邊疆的百姓可就受苦了,我多次欲帶兵出征,父皇不許,楊瑾,你既與我同志,能否代我為大明的百姓,去守護家園?”

“義不容辭!”

“你是哪里人?”

“西安。”

“好,漢唐古都,關中豪杰。那我要父皇派你鎮守西北,你可愿意?”

“楊瑾愿身作長城,以微末之軀拒強虜弓馬刀槍,決不后退!”

“好一座西北長城,朕以你為榮!”

當日的正德皇帝,言猶在耳,如今的楊瑾,已化為塵泥。

“朕的西北長城,倒下了……”皇上雙目含淚,眺望遠方,周尚文道:“皇上,長江后浪推前浪!楊瑾雖死,彥章猶在!周尚文愿整兵再戰,為三軍先鋒官!”

原本,皇上是想御駕親征,證明自己實力給內閣老爺子們看的,雖然他這次沒有帶情緒激動的梁儲過來,但是他有十足的信心,打敗韃靼。時下正是群英云集——左右侍衛陌上陽、江彬;曹雄、宋愷的民兵;千鈞神力劉西鳳;還有他景仰的名士公孫向東與師兄趙世郁。

令人稱快的是,除了周尚文,這些人都愿意爭當先鋒,除了公孫向東一言不發之外。

皇上轉向公孫向東,問道:“公孫先生,你字為皇佐,必有破敵之策,可有指教?”

公孫向東道:“兵者,不祥之器,能不打還是不打好啊……”

公孫向東一言,令眾人大失所望,但他轉而又說:“可是,如果別人要打你,那當然必須還手!至少要以牙還牙,才不失大國尊嚴!”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點頭,公孫向東接著道:“我公孫向東飽讀圣賢之書,精通君子正氣之道,圣人絕不主張以德報怨,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對壞人施加品德,本身就是傷害自己尊嚴和學識的無恥無知行為。論打仗,我六師兄號稱天地棋盤,那些所謂的兵卒,不過是他天地策略中的棋子而已,策略方面,交給六師兄,某愿作擔保。”

正德皇帝轉身對趙世郁道:“既如此,閣下有安排,愿聞其詳!”

趙世郁也不含糊,上前就說:“此戰兵分兩路,為了全殲敵軍,勞駕楊一清大人繞道平涼,先堵截后路。大散關用武之地,秦漢時期即為要塞。昔日漢高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就在此隱秘進行。此戰為了方便各人發揮特長,正面拒敵,主心骨由陌上陽與周尚文承擔。局部分兵阻截——我與七師弟把手連云橋,皇上與江彬伏兵陳倉道,曹雄宋愷散關嶺居高臨下,劉西鳳清姜河拒敵,大散關昔日有南宋名將吳玠吳璘二將兄弟齊心,以微末之兵在此大戰金兀術!千載之后,今我大明天子守社稷,御駕親征,四方豪杰安敢不效死命?”

皇上道:“呵呵,你既知是天子親征,像朕這樣的才華,你卻為何把朕放到候補的位置了?”

“皇上,恕在下直言,歷朝歷代,御駕親征,乃不得已而為之。但凡打仗,兵將須勇往直前,克敵制勝,無所顧慮。但皇上在此,在下不得不考慮圣駕安危……”

“沒事兒,朕戰死了不怪你。”

趙世郁哭笑不得:“呵呵?皇上,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不可不察。既然皇上能如此輕視龍體而投身軍旅,身為丈夫,不枉此生。”

“呵,朕就喜歡聽你們這些江湖人士說話,多痛快。換了內閣大臣,一定強烈譴責朕的各種行為,朕已經被譴責慣了。所以朕這次學聰明了,除了江彬和陌上陽,沒有帶其他人來,來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凈是一幫老爺子瞎操心。”

“皇上既如此忠義,那在下斗膽,讓皇上在主心骨發揮,只要陌上陽和周尚文能承諾保護您的安全。”

陌上陽和周尚文立即答應,江彬傻眼了:“那陳倉不就我一個人守了?”

皇上拍拍江彬肩膀:“沒事兒,小小陳倉道,敵兵也不一定會去。要是去了你就勇敢一些,多殺幾個韃子給朕長長臉,即便戰死,朕回頭給你風光大葬。”

“老大,可是我一個人……”

“怎么?你身為朕的御前侍衛,說句不客氣的,就是替朕擋刀送死的?朕圣旨即出,你敢不從?”

“唉……那……好吧!”

“朕今日是帶著戰死當英雄的決心來的,你們當中要是有誰貪生怕死的,朕立斬不饒!朕都豁出去了,誰敢后退!”

“可是你有護衛我沒有啊……”江彬嘀咕道。

“江彬!反了你了?敢和皇上相提并論,如此沒上沒下,活膩了是不?”楊一清吼道。

皇上一看江彬為難,就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打贏了,朕好好請幾個姑娘陪你……”

江彬眼神一亮:“皇上,君無戲言?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告訴你,朕的臉就是誠信,您請好吧!”

江彬立即意氣風發道:“陳倉?小意思,到時來多少算多少!”

“好嘞,那朕就該熱身上場了罷,皇帝就應該是戰場的主心骨啊!”

“非也。主心骨有三個。”

“三個?”皇上比畫道:“主心骨主心骨,當然是一個啊!”

趙世郁笑道:“皇上,打仗不是打架,一個主心骨,敵人一擁而上?一旦前鋒受挫,后方就潰不成軍,望風而逃。”

“那趙先生的意思是……”

“擺陣。”

“擺陣?什么陣?”

趙世郁從袖中掏出一卷軸,展開一看,卷軸上繪制著各種陣法,林林總總,共有上百種。趙世郁舉出其中一種,道:“此乃瘋陣,與其他陣法一樣,都是在下平日精研兵法,親手繪制的。此陣特點,開拓性強,用得好可以披荊斬棘,直逼敵軍主帥,適合一招制敵的武林高手研習。混戰時,派一位將領上前,一旦斬殺敵方兵士,身后突然躍出弓箭手,眼疾手快,彎弓搭箭,然后排成橫,與敵交戰,橫之后再突然躍出弓箭手,如此反復。”

“不是說只有一位將領,何來什么縱?”皇上問。

“奧妙即在此處。表面上是一位將領,實際上是一條線上,無數步伐一致的將領!動作一致的敢死隊,排成看不到尾的長身蜈蚣。瘋一旦逼近敵軍,首后方可像開花般突然四面八方輕功散開一波猛士,人勢半空呈千手觀音狀,觀音手紛紛彎弓搭箭,這驚人一幕,敵軍防不勝防。然后散落在地的兵士,再重新組合成瘋,迷惑敵軍。戰意高漲時,屏障適當開一道口子,讓瘋竄入,只要首將勇猛,瘋就會像一把利劍,直逼敵軍的垓心。”

于是,皇上帶領兵將嘗試瘋陣。皇上以百人之眾扮作韃靼,陌上陽帶領百余人扮作一條瘋。雙方相遇,瘋迎上,貌似只有陌上陽一人,而當陌上陽眼神一銳,斷喝一聲“散”,背后步伐一致的兵士正如開花般從四面八方凌空躍起,彎弓搭箭,立即射倒皇上無數兵士。眾人隨陌上陽快劍“斬殺”幾兵士之后,眾人身后又突然散出十余兵士,與陌上陽站成一排,與皇上兵將交手,交手不到三招,十余人身后又凌空飛起十余人,凌空放箭,突如其來,無窮無盡……

結果,皇上兵士“全軍覆沒”,僅剩他一人,皇上大喜,回頭望著趙世郁,趙世郁一臉“好用吧”的樣子,皇上即對他欽佩不已。而皇上最為欽佩的,還是那位“五朝元老”王恕,沒想到九十歲高齡的退休老爺子還能培養出來這等弟子,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傳聞王恕的“宏道七圣”在野黨隊伍中,最小的弟子公孫向東集七人之大成,被王恕稱為“西宮白虎”,可這才華橫溢的公孫向東文質彬彬,哪像什么虎啊。

公孫向東一路向西,他的英雄夙愿才剛剛開始,自然不會鋒芒畢露,但必要披荊斬棘,韃靼小王子不會料到,大散關連云橋,將會是讓他目瞪口呆的最后……

所謂“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關中的黃土埋皇上”。自古北方驍勇善戰,生產生活就是打獵殺生,民既是兵,帳就是營,集結迅速,機動性強,不需要什么“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的矯情策略,遇見什么就殺,殺了什么就吃,餓了射個鳥,渴了接馬奶,所到之處,能用搶的何必用借呢?借東西多丟人啊。昔日金主完顏亮有詩云:“萬里車書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這首詩大有言外之意——爺要統一天下,鐵蹄踏到的地方,哪里還有什么別的稱呼?都是爺的。

沒有讀過書,不知仁義的化外野人,中華祖師爺給他一個光榮的標簽——禽獸。這也是罵人最難聽的話。

《漢書·匈奴傳》有云:

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發左衽,人面獸心,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飲食不同,言語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隨畜,射獵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絕外內也。是故圣王禽獸畜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內,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羈靡不絕,使曲在彼,蓋圣王制御蠻夷之常道也。

因此,人中的禽獸,絕不會把自己當壞人看待,因為他不識字,不讀書,當然不講理,因為他不懂,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但是冷熱餓飽這種動物的基本需求,他可是有的。所以他一定會以自己的動物需求為主,去對待這個世界,哪會管你什么人類的志向、國家的理念、什么可持續發展,在他的動物屬性里,啰唆透了。

強盜從不把自己當強盜看待,即便覺得自己是個強盜,也要拿出當主人的氣勢來,辱罵那被搶的懦夫就像個腐敗有錢的死胖子,只知道吃喝拉撒,所以不必活了。豺狼撲豬圈——大發葷財。這就是完顏亮的野性態度,是動物橫行天下的“正義”法則。

大明王朝,中興之主弘治皇帝,留下來的,是一片花花世界,朗朗乾坤,和一個同樣有著熱血率直、冒進任性的少年天子——正德皇帝,朱厚照。

皇上可從來沒把自己當吃喝拉撒的動物看待,反而他很介意別人瞧不起他,尤其是文官,尤其是在學習方面。你們瞧不起朕,朕就偏要證明給你們看,讓你們知道鋤頭是鐵打的,朕是個大丈夫。

于是,兩軍交鋒,來將通名,皇上自豪地吼出一個新頭銜——八世明太祖。

這個頭銜把韃靼的帶兵大將嚇傻了。別人韃子也許不知道,明太祖可是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當年何止“卻匈奴七百余里”,更要命的是他的老四朱棣,南征北戰,東征西討,豈止是龍種,更是一員令人聞風喪膽的虎將。

不會吧?明太祖,瘦得像小雞崽一樣的那廝,自稱是明太祖?老匹夫都死了多少年了……

這自豪的頭銜似乎沒有唬住對方,對方也沒有仔細琢磨這個真實頭銜的內涵,就揚起馬刀攻過來了,聲稱要生擒那個小丑。

皇上興奮了,他拔出天子劍,對陌上陽與江彬言道:“左右護法,跟朕上。”

三個人,三個點,跑著跑著,身后突然躍出十個人,凌空放箭,完事排成一排,再拔刀,拔刀侍衛身后突然又躍出五十人,凌空放箭,依此類推。

這種花式的交鋒把韃靼打傻了,原本人多勢眾的部隊竟不敢往前沖,他們生怕眼前的這一群背后再散出無數弓箭手,這種高技巧開平方增加人數的打法,只有趙世郁那種“鬼才”弄得出來。

提兵打仗,最忌諱的就是沖鋒時突然按兵不動,這種情況一般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主將發令,一個是兵士遲疑。而兵士主動遲疑最能影響士氣。明朝與倭寇對陣時常常就是這樣,原本以多碾少必勝之軍,遭到少數倭寇前鋒凌厲的攻擊,明軍后方軍心就開始渙散。而此時,陌上陽將扮演倭寇凌厲攻擊的那一套,用他驚世奇絕的劍法對待韃靼。固然,皇上與周尚文也在與敵交鋒,但他倆都是一個一個殺,陌上陽太阿劍出手——瀟灑幾劍,倒地一片,皇上看得嘖嘖稱贊,羨慕不已,就差叫師傅了。

周尚文交手時奪過一把馬刀,雙管齊下,竟殺開一條血路,眼見一韃子騎兵過來悍然撞擊,周尚文引劍上手,順勢將寶劍鏢去,刺死騎兵,奪過戰馬,再拔出鞍中馬刀,一夾馬肚子,左手馬刀橫刃在肘,不用韁繩,俯身沖入韃靼騎兵陣營,魚貫而去!雙肘刀鋒過處,騎兵無不落地,皇上驚呼:“好個飛將軍!”

周尚文直管沖鋒陷陣,眼中死死盯著前方,他相信,只要不停地殺,終究能看到那家伙……

江彬在陳倉道,口中咬著稻草,等了半晌,不見人來,忽然有一波韃靼殘兵敗將發現陳倉捷徑,想去通報,被江彬突然出現,擋住去路,對方還沒來得及問“來者何人”,就被江彬痛快斬殺了。

曹雄與宋愷大軍,散關嶺與韃靼兵士對射,損失慘重,宋愷道:“我們的特長是近戰,干嗎要和韃靼人比哲別箭法?”于是教兵士們掩護,二人從山麓側翼突然殺出,韃靼哲別沒有死在明軍的箭下,卻死在了曹雄宋愷的劍下。

清姜河,有韃靼兵與埋伏的明軍交戰,明軍故意將韃靼兵往水中趕,而水中的兵士即連連發出慘叫之聲,不一會兒,河水盡赤,浮尸成群,韃靼兵四散慌亂叫道:“有水怪!”

定睛細看,劉西鳳從水底騰空躍起,順手向后丟掉了砍下的頭顱,立于水中巖石之上。見是一女流之輩,韃靼一擁而上,鏨金鳳嘴刀順勢砍倒一片,還將一胖子兵士搠死挑起,向后拋入清姜河中。眾人瞠目結舌,劉西鳳轉身對自己兵士道:“眼前這些貨,要是跑掉一個,老娘就剁掉你們一根手指。”兵士一聽,趕緊一擁而上,將韃子團團圍困,被包圍的敵軍,只得棄械投降。

周尚文在垓心馳突無阻,陌上陽與皇上帶領的大軍逐漸將包圍周尚文的部隊反包圍,卻是不見韃靼小王子,難道小王子另有陰謀?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只有中原人懂,小王子也懂,不過,他沒有讀過書,更不會研究陜西地形,他下來只不過是為了搶點東西,他迷路了。

事實上,小王子來之前,已經被一波人馬搞了一次突擊,那就是從平涼迂回包抄的楊一清老爺子。五十二歲的楊一清算不上老,但因為他常常苦口婆心勸說皇上,皇上干脆把他叫老爺子,沒叫老婆婆已經算給面子了。老爺子當年何等威風,他打仗的時候,當今皇帝還在先帝的宮后苑里撒尿和泥玩呢。所以,老爺子根本不會把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但不能明著來,故美其名曰——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有兵士疑惑道:“巡撫大人,將是在外,可是皇上也在咱身邊啊,咱真的要比皇上他們先動手嗎?”

“當然,我寧愿抗旨護駕,也不愿遵旨讓圣駕有什么閃失。皇上只是個貪玩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我有教導他的義務,更有保護他的責任!”就這樣,楊一清先發制人,奇襲敵后,打韃靼了個措手不及,小王子只好帶領殘部,是退到了大散關,不是進到了大散關。

大散關上,有許多棧道,其中的一條棧道,高聳入云,居高臨下,時人稱“連云棧”,或連云橋。連云橋盤山而建,險峻無比,又綿延不絕,小王子只得帶兵上了棧道,趙世郁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將后路封死了,棧道上全是伺機而發的明軍,橋的那一頭,只有一個人在把守,那就是公孫向東。

羊腸小道,蜿蜒曲折,日高三丈,人困馬乏。就這樣,小王子逃到了盡頭,望見了那個人——

他頭戴嵌寶旦形紫金冠,身披無極鶴氅金縷衣,腳踏掐絲玳瑁祭紅靴,腰插交龍爭丹玉拂塵,一襲銀袷,一派瀟灑。

公孫向東,字皇佐。

昔日嘉峪關一戰,公孫向東以妖法斬殺韃靼親王巴達榮貴,小王子略有所聞,蕭關他又出來獻計,借刀殺人,拋磚引玉,反間計,關門捉賊……

真是可氣至極。

小王子決定背水一戰,今日有進無退,有來無回,誓要斬殺此妖道。遂帶領衛兵三十人與公孫向東展開血戰。公孫向東拂塵寶劍出鞘,也毫不猶豫迎上。

一陣廝殺之后小王子才看清,公孫向東竟有刀槍不入之軀!

“傳聞中原有奇術鐵布衫,你究竟何方神圣?”

“天上眾星皆拱北,人間無水不朝東——公孫向東。”

“念什么屁詩!不知道我聽不懂嗎?混蛋!你是何方妖孽?為何要反抗我韃靼!”

“吾先祖乃陜西平章政事阿必寶哈,太祖年間歸順大明,后人靖難之役被饞臣陷害,逃至敦煌,世代隱居。今見韃靼無道,傷化虐民,導致生靈涂炭,山河分裂,何不以蒼生性命為念,就此罷兵,還百姓一個太平?”

“廢話!我韃靼繼承蒙古可汗大位,鐵蹄之下,無人不服,豈能屈膝于人?”

“只要百姓太平,何必在乎自己的虛名,造次挑起戰爭。韃靼乃不義之國,建文四年,逆臣鬼力赤篡奪了北元可汗坤帖木兒的汗位,擁兵自重,自稱韃靼,真是沐猴而冠。”

“呦呵,你小子還懂的挺多,告訴你,朱棣都可以篡他老子的皇位,我大汗為何不行?”

“子篡父位乃家事,臣篡君位乃亡國。成吉思汗泉下有知,必死不瞑目。”

“住口!成吉思汗與你何干?”

“昔日,我太祖塔塔統阿,曾為成吉思汗蒙古國師,在波斯文的基礎上發明蒙古文字,掌管金印、錢谷,權傾一時。與丘處機老神仙共勸大汗,少殺生,多蓄德,培養皇子,振興漢學,成吉思汗不聽,導致元朝權相輩出,謀害天子,禍國殃民。今韃靼斬斷了黃金家族龍脈,強弩之末,又欲重蹈覆轍,血染山河,真是舊病復發。你們這些番酋,全無一點愛民之心,不配擁有天下!”

說罷,公孫向東劍指小王子,對諸位兵士言道:“弟兄們,天下本一家,祖師爺授我輩兼愛非攻尚同之道,以不義之舉動無名之師,必遭天譴,弟兄們都是有家之人,何必為了這種暴君犧牲性命,讓父母子女失去依靠?昔日朵顏三衛,今已封官加爵,何不載戢干戈,投奔大明,歸化王道,從此安居樂業。”

韃靼兵士有些動心,小王子咬牙道:“俸祿?別人施舍的哪有自己搶的來得痛快,誰和你是一家,我們過搶劫的日子過慣了,不喜歡看人臉色,免談!”

趙世郁立即帶領兵士彎弓搭箭,包圍小王子部隊,韃靼兵士見狀,皆放下武器,表示愿意投靠大明,不再搶劫,安居樂業去了。小王子目光一銳,隨即殺了幾個衛兵,導致眾怒,眾人合力,綁了小王子。小王子罵道:“公孫妖道,竟敢蠱惑人心,壞我大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卻說周尚文、正德皇帝與陌上陽將韃靼軍消滅殆盡,沙場上后方突然傳來一聲吆喝:“住手!”

然后公孫向東與趙世郁押解韃靼小王子登場,正在交戰的韃靼兵士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只得停戰,周尚文一馬當先,有一種要將小王子劈成兩半的氣勢,手上的馬刀已經在顫抖。公孫向東道:“皇上,擒賊先擒王,這個暴徒首領交由你處置?”

“皇上!交給我吧,讓我一刀將他劈成兩半,然后再徹底消滅這些侵略者,以慰楊瑾在天之靈!”周尚文道。

公孫向東道:“此人不服王化久矣,教唆無辜百姓,屢次犯我國境,如今生靈涂炭,皆他之罪!”

公孫向東說話,總是含沙射影,言下之意就是,韃靼兵士無罪,全是受到小王子的教唆,入侵責任全部由帶頭者承擔,其余人可以歸降。這話韃靼兵士聽了,很是耳順。畢竟敗軍之將,無法言勇,群龍無首,不如早降。

但是,正德皇帝認為,當著大家的面,殺了他們領袖,是不是有些不給面子?

的確,不能讓大家看著小王子死,皇上認為,甚至不能殺他,就和皇上不怕自己駕崩而大臣怕是一個道理——在一個抱團生存的政治環境里,君王是不能經常換的,君王換了大臣位子也坐不穩,朝廷局勢必然動蕩。殺不得,又成放虎歸山,豈不太便宜他?于是皇上做了一個奇葩的決定——單挑。

單挑?這個決定讓周尚文徹底失望了——楊瑾白死了,不殺小王子誓不為人,這下真“誓不為人”了。

周尚文據理力爭,皇上有自己的看法:“公孫先生說得對,壞事都是你一個人干出來的,你以后要打仗,別那么勞師動眾,禍害百姓干什么?你自己來紫禁城和朕單挑就行了,打贏朕,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朕還可以發你一張關牒,方便你一個人直接來找朕,地方官員絕對不會為難你什么。”

韃靼小王子算是領教了,這貨就是皇帝?既然你不識好歹,老子還可以跟你玩一玩。

小王子立即就答應了皇上的要求,表示可以單挑。正德皇帝道:“你雖名為小王子,年齡比朕還大,單打獨斗,是要賭的,朕若贏了,你叫朕一聲干爹,你回你家,繼續做你的老大,朕要輸給你——大明的皇帝由你來做。”

正德皇帝語出驚人,眾人如五雷轟頂,大呼不可,公孫向東道:“皇上,他叫了你干爹,以后還怎么做人?回去怎么做老大服眾,萬萬不可!”

“叫小叔子也行。”正德皇帝道。

“哈哈哈哈……正德,這可是你說的,今天這里所有的人都是見證!來來,按照你們皇上的圣旨,給我松綁,待我先打得他滿地找牙,再和你們慢慢談轉讓江山的事……”

正德皇帝上前,親自斬斷了小王子的麻繩,小王子此時,覺得眼前這個小皇帝不可思議,身為蒙古人,雖然他很佩服這種獨當一面的作風,但是,他還是太年輕了。

雙方一交手,小王子覺得正德招數還可以,但作為男人,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出劍力道,顯然不如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

刀劍交鳴,雙方陣營中的兵士看得全神貫注,這可是主帥與主帥之間的戰斗,任何一人的失敗,都會影響歷史。

小王子怒氣中發,正德已筋疲力竭,被小王子擊倒在地,周尚文想要對小王子放箭,皇上大吼一聲:“周尚文!你想讓朕失信于天下嗎?”周尚文只好恨恨收箭,心里覺得皇上簡直不可理喻。

皇上的劍鋒,被小王子壓得很低,直到劍鋒砍到了自己肩膀,眾人心驚肉跳,眼見皇上肩膀的血縱貫全身,流過脊背……

申酉戌亥——皇上的脊背閃爍著四道血光,是鮮血流過脊背的刺青造成的。

他的命理和明太祖一模一樣。八世明太祖,此言不虛。

當血跡流過這四字,字是消失了,明太祖的魂魄卻猛然浮現正德身后,化作一條金龍,打入正德體內,正德皇帝斷喝一聲,用力一掙脫,將小王子逼出三丈之遠,連滾帶爬……

“皇上怎么了?!”遠處周尚文驚問。

公孫向東道:“那是……太祖封印……龍上身……”

此時此刻,連陌上陽也注意到,皇上肩膀的傷口——愈合了。

“龍上身,什么意思?”周尚文追問。

“傳聞真命天子,命理與開國太祖一致的,在身受危難時,常常能化險為夷,是為太祖庇佑。是亡人用魂魄解開了子孫的命理封印,作為暗能量影響子孫的行動,通俗的說法,叫爆種。”

“爆種?”

“對,爆種。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就像種子一樣,有待開發。有的人能在短暫的時間內,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這都是有不可思議的能量在影響。我曾在天竺祖師的門下修行,習得懸浮術,即古人憑虛御風之術,正是得益于與祖師朝夕相處的影響,就像鐵遇上磁鐵,鐵終究會吸收磁鐵的磁,變成同樣的磁鐵。皇上既有太祖庇佑,如今的力量已經完全與剛才不同了,只是……”

“只是什么?”周尚文問。

“呵呵,沒什么。”公孫向東心想:“這爆種是突然爆發的力量,按照祖師理論,這種超負荷的體能運作,會對將來的壽命有什么影響呢……”

爆種之后的皇上,與之前判若兩人,劍法又快又狠,眼神凌厲,全然一位絕世高手,將小王子打得毫無還擊之力,連在一旁的陌上陽都在忖度,如此快而強的劍,恐怕自己也非其敵手……

幾十招之后,由于努力防御,小王子的刀掉落在地,因為他實在沒有力氣了!而皇上,居然意猶未盡,臉不紅氣不喘。小王子算是服了,這突然的逆轉,讓他對皇上又多了一分敬畏之心,別說他,就是在場的所有人,無不被皇上奇絕的劍法所震驚,這就是當今的皇帝——八世明太祖。

“小叔子。”小王子脫口而出,輸得五體投地,正德哈哈大笑,“平身。”

“為人君者,當以百姓安危為先,不得以自我私欲為主。”正德說得好聽,仿佛他喜歡打仗,喜歡亂闖,不是私欲一樣。

一番思想教育,皇上的意思很簡單,沒錢花了,大明父母之邦,可以隨時接濟你歲幣與物資。別得意,不是因為你小子腦袋長得像個夜壺似的才給你,是為了百姓。韃靼與大明,雙方邊境可以貿易,搶劫這種事,下不為例。要真想打,別禍害百姓,直接來紫禁城找朕,朕發你通行證和貴賓券,練好了再過來。

皇上說的,好像自己是武林高手一樣。事實上,他雖然是個三腳貓,只要他愿意學,掌握一流武功還是不在話下的,畢竟他周圍高手如云,耳濡目染也能日益精進。他已經打算,認兩位師傅,把他們的本事統統學會,這兩位的大名,已經呼之欲出,是的,公孫向東與陌上陽。

公孫向東道號“西宮白虎”,封為國師、右都御史、武英殿大學士、鴻臚寺卿,老規矩,結銜。

厚葬楊瑾,追封彰武侯。

周尚文封為“飛將軍”,負責西北邊防巡撫。

宋愷封為右軍都督,南京守備。

曹雄為延綏總兵部指揮僉事。

劉西鳳封為貴妃,強烈拒絕,以性命抗旨,皇上揚言,不許傷害她,要用個人魅力慢慢征服她。

趙世郁不受封,打完仗就回陜西三原的宏道書院繼續潛修去了,臨行時傳老師之命,讓公孫向東竭力輔佐當今圣上。

韃靼小王子,拿著皇上御賜的玉佩撤退時,仍舊遭到楊一清的包圍,小王子怎么都說不清楚,楊一清不得不懷疑,萬一是他偷了玉佩,詐逃呢?于是暫且押下小王子的部隊,飛鴿傳書,問清楚了,才決定放小王子走。小王子覺得這些人太可氣了!老子撤個退還唧唧歪歪扭扭捏捏的,真想豁出去干一仗算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大丈夫被人這樣一來二去地折騰,活著真是窩囊!

楊一清覺得,小王子怎么能放?仔細一想,皇上圣明,與其斬殺小王子令韃靼群龍無首,不如暫且安置一個聽話的,至少能保住北方局面穩定,中原百姓太平。臨走時,楊一清還警告小王子:“今后好自為之,善待百姓,若敢再犯我境,定斬不饒!”

小王子小聲罵著臟話頭也不回就離開了,得意個什么勁,有什么了不起的。

回去之后,養精蓄銳,不到三天,腦子一轉,小王子就把楊一清、正德皇帝的話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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