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碎事
最值得回味的,是那時學校有個突出特點——復式教學。所以,老師給其他年級講課時,我們可以邊寫作業邊側耳細聽。
有一次,老師給我們講《猴子撈月亮》,我聽到里面有一句話,內容是“它向井里一伸脖子,慌忙叫道:‘糟了糟了,月亮掉到井里頭了!'”當時我年齡很小,聽時把“脖子”理解成“箔子”了(因兩詞同音)。“箔子”是用芋子或蘆葦編成的簾子,蓋房時鋪在屋頂用來承載泥巴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前,它一直是我村傳統的手工產品,很多家庭都會編織。所以我對猴子“向井里一伸‘箔子’”這句話,感到非常納悶:猴子怎么跟人一樣,還會搬運箔子?它把箔子伸到井里頭,又是干什么去了?
還有一次是算術課,內容是“兩位數的讀法”。因老師講課用的全是陜西方言,一直把“讀”(音dú)念成“頭”(音tóu),于是便讓側耳細聽的我,把“讀法”理解成“頭發”了(因發音相同)。所以當時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兩位數怎么還長頭發呀?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忍俊不禁!
此外,還有一些印象較深的瑣碎事兒。
夏天上學時,很多同學都帶著一個玻璃酒瓶子,里面灌滿了涼開水,口渴時就打開瓶蓋抿一口。有些同學的酒瓶子沒有蓋兒,竟是用玉米芯塞著的。午休時,同學們躺在課桌或課凳上,從不蓋單子被子什么的。起“床”時老師哨音一響,大家立即翻身跑到院子,圍著一個臉盆(里面曬著一盆水)洗起臉來;洗后用手抹抹臉,甩甩水珠就去上課了。冬天上學時,許多同學都提著一個小火爐,到校后用柴棒生火烤手取暖,因此教室內經常是煙霧彌漫。為培養我們的衛生習慣,老師曾讓我們學習刷牙。他要求我們在家天天刷牙,沒錢買牙膏時可以用鹽水刷。但說歸說,實際上我們并沒人刷——因為不方便,也沒那個習慣。教室北墻角開著個小門,出去后是并排兩個廁所。女廁所記不得了,反正男廁所都是由我們男生輪流清理的——輪到誰了,誰就在放學后用鐵锨把糞道里的臟物捅下去。那時學校西邊有座古廟(無量廟),廟的東山墻上寫著“中蘇友好天下無敵!”幾個大字。我們并不知道它的意思,常常望著它出神……令人記憶特深的,是那時老師從不給我們布置家庭作業。所以放學回家后,我們除割草挑菜放羊外,就是瘋狂地玩耍了!——正因如此,我們從未感到上學有什么壓力。
初入學堂,我在學習上還是比較細心和認真的,曾得過獎,獎品是鉛筆和小本本。對老師安排的其他事情,我也從不馬虎。有次輪到我和岳謀兒掏廁所,我倆不但用鐵锨把糞道里的臟物捅外邊,還繞到后墻外,把糞道外口下堆積的臟物也鏟掉了。老師安排高年級學生“一幫一”教我們時,幫我的是高家的一位大哥哥。他曾悄悄對另一位高年級同學說:“我教的這個娃是個靈娃!”我聽后高興極了。
就這樣,我順利地步入了人生的求學之路。
如今回頭細看,當年的啟蒙生活,不僅引領我到了知識海洋的岸邊,教我學到了一些文化科學知識,培育了我心底向善、合群、謙讓、誠實的道德根苗,而且為我提供了展示個性、發揮想象力及創造力的空間,在對我進行啟蒙的同時,賦予了我夢想、興趣與快樂。所以如今我雖古稀之年,但仍十分懷念當年的啟蒙時光。
此文刊于2016年第1期《渭南教育》,編后語是:此文的骨架是反思,寫法是白描。它通過“我”對自己小學一年級學習生活的回憶,對當今教育進行了一定的反思,反思的核心是教育理念。但是文中并沒有直接觸及教育理念,而是通過大量細節來體現的,所以避免了空洞的說教,顯得比較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