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捕蝶

我家祖籍關中農村，因此我的童真童趣，常常是和田園風光聯結在一起的。

每年陽春三月，我家莊前屋后及村外原野，梨花開了，桃花開了，油菜花也開了，嫩油油的麥苗一片翠綠。蜜蜂在油菜花間流連忘返，彩蝶在桃花園里展翅飛舞，三三兩兩的春燕，嘰嘰喳喳地從麥田上空一掠而過……

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常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里，到麥田去挖菜或嬉耍。在麥田里，我們望著那飛來舞去的彩蝶，心里充滿了愛憐，都希望能捕捉一只好好把玩。為此，我們常在麥田里進行捕蝶比賽，看誰捕得早、捕得多。

比賽開始后，我們紛紛脫下自己的小夾襖，雙手提著夾襖雙肩，把它反背在自己背上。然后各自瞅準一只彩蝶，在麥田里猛追起來。那陣子，天氣乍暖還寒，空中飄蕩著絲絲涼氣。但我們全然顧不了這些，或身著單衫，或光著雙膀，一個個跑得比小毛驢還歡。待追到彩蝶時，我們便舞動雙臂，把夾襖從背后躍過頭頂翻轉過來，朝彩蝶狠狠地撲下去，壓在厚厚的麥苗上。然后仔細地從夾襖邊緣一點一點地向上卷起，待看見被壓在下面的彩蝶時，就可以輕輕地把它捉住了。

那時我是個急性子，慌張得很，不是夾襖壓錯了地方，沒壓住彩蝶，就是雖壓住了，但在卷起襖角伸手捉時卻不慎讓它飛走了。反正是折騰了好長時間，累得滿臉汗跡，卻連一只彩蝶也沒捉到。看著同伴們嘲笑的眼神，我不免好生沮喪。

每當這時，我就會想起爺爺。

在我的記憶里，爺爺的脾氣很大，常因瑣事和奶奶爭吵，動輒摔盆子摔碗；但對我這個小孫子，卻從未發過脾氣，總是柔聲細語，疼愛有加。那時，我可以在他蹲著抽旱煙時，趁其不備猛地從他身后縱身一躍，爬上他的后背；可以強行騎在他的脖子上，雙手使勁地拍打他的光頭；可以當眾大聲譏笑他從鎮上買回的小牛，小得跟“屎巴牛”一樣（別人膽敢這樣，他定勃然大怒）；可以對他發號施令，指派他為我做這做那！那時我爺倆的關系，正應了村里人的一句話：爺是孫子，孫子是爺！

這時捕不到彩蝶，何不去求助于他呢？

于是我飛快地跑回家纏住爺爺，央求他到麥田里幫我捕蝶。爺爺拗不過我的死磨硬纏，只好答應了。

爺爺捕蝶不用棉襖，用的是我家掃院子的大掃帚。他雙手舉著近兩米高的大掃帚，瞅準一只彩蝶，便在麥田里狠追起來。這時我會緊緊跟在爺爺身后——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待追上彩蝶時，爺爺就將大掃帚呼啦一聲壓下去，將彩蝶緊緊地遮壓在厚厚的麥苗上。當時在我眼里，爺爺呼啦一聲揮動大掃帚的這個動作，簡直跟個大將軍一樣，威武得很！然后，我爺兒倆就趴在大掃帚旁，仔細地從掃帚邊緣向上翻卷起來……

爺爺捕蝶的這個方法比我們靈驗多了，于是我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彩蝶！每當我小心翼翼地觸摸著站立在掌心的彩蝶時，心里真感激爺爺！

豐子愷說：“小時候，我們閑來追蝴蝶，現在只追夢。”回憶起來，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