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地回了林府，時間果然已經過了辰時。春水正在大門口眼巴巴地望著：“二少爺，你可回來了！蘇大人已經過來好一會兒了！”說著，就催促林輕言往正廳里趕。

看著春水臉上焦急的神色，林輕言只覺得好笑，不過他倒也沒說些什么，跟著春水加快了腳步。

正廳，蘇雨晴正在和一個溫潤的中年男子聊著些什么。

林輕言的身子弱，怕是不能像他大哥那樣跟著父親上戰場殺敵建功，可那孩子又不是個抱負小的主兒，那能走的怕是只有文官的路子，承父蔭先做個小官什么的，然后再放到朝中某部下做個主事，再外派到地方一步步升回來。

不過文官，心眼少的怕是……

算了，這事兒還是探探自家大哥的口風吧。蘇雨晴這般想著，也這般做了。

杯中的茶還冒著熱氣，蘇幕拿起杯子小口細呡，沒有回應，一時之間廳里靜了下來。

半響，他才緩緩地說到：“念欣（蘇雨晴名雨晴字念欣），不是我不答應你。只是你真的想好讓輕言走這條路了么，大楚的文臣可沒那么好做啊！”

二十年前的蘇幕也是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想著靠著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取得功名，報效朝廷。功名是取了，可報效朝廷這四個字哪有那般容易？

汝南縣丞，從自己高中進士起，一共做了八年。八年的時間里，升遷了三任縣令，四個縣尉，可就自己屁股下的位置比什么都穩。

這里面的門門道道蘇幕不是不清楚：不就是看著自己沒有后臺又不善于對上司阿諛奉承么？

可自己那么踏實苦干，整月整月的為了府衙的公務連家也不曾回過，這一切，那一任任的上司都看不見么？升遷的永遠都是那些會拍馬屁、有背景的同僚，那什么時候輪得到自己呢？

年輕的蘇幕就這樣一點一點地絕望了，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他沒有和那個正在喝花酒的胖縣令打招呼，一個人回到了京城的家里。

十天后，他再次回到了汝南，以縣令的身份。汝南縣令、汝州司馬、蔡州長史、諫議大夫……接下來的八年，他靠著父親和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又回到了爬到了正五品（唐代官制六部尚書不過正三品）。

又過了四年，父親告老，他坐到了宗正寺少卿（從四品上）的位置上，還被加封為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品），和父親致仕前一樣的品級，可他比父親成為三品官員要早了十二歲。

唯有拋棄理想與熱血，才能在這腐朽的泥潭里求得一偶生存之地。自己當年這樣做了，如今，還要再帶上自己的子侄么？

榮華富貴，功成名就，怕也不是那么美好吧……

“以輕言的性子，其實靠著軒弟和青峰當個富貴閑人也挺不錯的……”蘇幕斟酌了許久，終究是敗給了妹妹期待的眼神，將那一番話和著溫熱的茶水吞進了肚子里。

也罷，自己還能在這朝堂活躍一二十年，到那時候，輕言即使再不堪，也有保護自己的實力了吧……

想到這，蘇幕嘆了口氣，剛要把答應的話說出來，就被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夫人、舅老爺，二少爺回來了！”

林輕言跟著春水給兩人行了禮，終于見到了“聞名已久的大麻煩”。眉長入鬢，雙眼細長溫和。烏發束著青色絲帶，一身湖藍色長袍。腰間束一條黑綾長穗絳，上系一塊羊脂白玉。除此之外，再沒別的裝飾。

林輕言呆呆地看著大麻煩，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了謙謙公子，溫潤如玉這幾個字。這個演員厲害了！也不知道這個奇怪劇組從哪里找到的，嘖，這氣質，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一陣招呼之后，林輕言在旁邊的椅子上落了座，規規矩矩地回答著蘇幕的話。

“輕言，聽你母親說，你前幾日與那臨安郡王家的公子產生了沖突？有什么委屈，說出來舅舅給你做主！”

“不過是些小誤會，我和林公子已經說開了，麻煩舅舅費心了。”林輕言回答的很平靜也很客套。

蘇幕看著表情平淡不驚的林輕言又看了看一臉詫異的妹妹，眼中不漏聲色地閃過一抹精光：“是這樣么，那便好。你父親雖然不在京中，可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說給舅舅聽，很多時候，舅舅還是可以為你個說法的。”

“舅舅說笑了，輕言向來不喜歡惹麻煩，也從來不會受委屈的。”林輕言笑的一臉真誠，內心卻不斷地吐槽著：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已經說得這般明白了，還非要把自己往找茬的路上引，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當個小透明，然后等時機到了溜走好么！想給我樹敵，做夢去吧！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是你作的詩吧。倒是格局浩大，只是我總感覺少了點味道，輕言，你能為舅舅解惑么？”

“舅舅功成名就，飛黃騰達，讀這首詩自然沒有了遺憾的味道！”林輕言不動聲色，一記馬屁拍過去。

“哈哈哈哈，功成名就，飛黃騰達就沒有遺憾么？”蘇幕大笑，話語間竟隱隱有幾分蕭瑟。

“那就是舅舅豁達灑脫，將遺憾只留給自己，不想讓親人為自己擔心！”林輕言又是一記馬屁。

“哦，是這樣嗎？既然你理解的這么透徹，那你說說，你作這首詩的時候遺憾在哪里？”

“額，這個嘛，我做這首詩時候的遺憾在……在空長年歲，一事無成上！”林輕言的舌頭在嘴里打了幾個節，才把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

我當時只是想隨口吟個詩裝個十三而已，誰知道后面會這樣麻煩！早知道會有今天這樣一出戲，打死老子也不亂念啊！可難為死我了！難倒你還真要我告訴你我遺憾在出門沒有看車，被撞后來到這個奇葩劇組？我如果這樣做，你們非得把我當做神經病給關起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