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周明則
- 彌天
- 淤泥
- 3107字
- 2020-09-18 15:20:17
民間至今有保皇黨。
這個保皇與女帝無關,自年初便隱隱約約有皇太子周明則仍然存活的消息。至于為什么死了那么多年,早就化成白骨的人還能活著,民間的解釋一個比一個玄乎,最廣為流傳的皇太子讓仙人救活了,而最有說服力的是,當初的皇太子壓根就沒死。
甚至在各地隱隱有,陽和候正是因為當年“貍貓換太子”救下了皇太子一命,事發后才與女帝逐漸疏離,以至于在相當一段時間里都離開了朝堂。
宋川白:“?”
而黎城,正是皇太子最近現身過的地方。
經歷過浦陽一役,陳桐生在心里掂量著死人復活,與宋川白貍貓換太子的可能性那個比較大。
畢竟在保皇黨眼中,如今重要的是皇太子周明則的血統身份,他有可能會出現杜善一樣的情況,化作怪物一般的行尸走肉。被拿捏在有心人手中。
現在作為宋川白的身邊人,陳桐生最應該認同的其實是周明則已死,而民間傳說,到底也不過是謠言散擴散,故弄玄虛。
“真的,有人信皇,皇太子還活著?”
宋川白不以為意地一點頭:“可不少。”
否則黎城根本不可能亂起來。
黎城原為晉王世子封地,晉王已死。此人在太上皇時期封的是“一字比肩王”,意思就是說他在生前是能夠與帝王比肩而行的,傲然不可一世。晉王死后,其子不過老實了幾年,便再度開始游說與集結人手,兩年前趁邊疆戰時吃緊時,勾結南疆王舉旗,擁立新帝。
陳桐生:“......”
這個世子真是不怕跟隨他的人是女帝一黨,跟在他身后等著拿人頭的么?
“哪門子,新帝?”陳桐生一曬:“皇太子?”
“還能有誰,”宋川白說著:“算他運氣不好,兩年前旱澇并發,工期中的運河洪水沖了小半縣,連帶沿岸一眾地區受難,戶部只放了一次賑災款,御史臺就按著這個事情彈劾了八名官員。朝堂上到處扯皮。邊疆守將請求增援的折子飛雪似的來,陛下一時沒耐住,當場就摔折子赦免了牢中一死刑犯。此人劣跡斑斑,但是個百年難遇的殺將,與晉王仇結兩代,不共戴天。陛下親自去死牢里放的他,教他提著世子與南疆王的腦袋回去見她。”
這人有名到陳桐生也有所耳聞。
他名為馮曦文,名字大約與八字犯沖,既與和煦八竿子打不著,也毫不文雅。在陳桐生從他人口中聽到的情況來描述,他大約是身高九尺青面獠牙,三頭六臂,一手揮著墮馬戟,一手揮著乾坤錘,聲如洪鐘,“哇呀呀呀!”沖入敵陣一掌劈死一匹馬的......這種人物。
“......”宋川白說:“你一天到晚都聽些什么東西?”
名將與殺將雖說都是沙場勇猛,但殺將總是殺伐戾氣過重。
萬人坑,活埋降者,屠城,這種臭名昭著的活兒,馮曦文一樣沒拉下過。在他眼中敵人只有生死,沒有降否。
故而女帝把這條瘋狗放出去后,馮曦文便不負托付地拿下了反叛者人頭,順便沿路屠了一遍城。
陳桐生打了個哆嗦。
宋川白:“嗯?”
“黎城,也被,屠城了嗎?”
“其他的可以放過,黎城肯定不行。”宋川白道:“世子在黎城躲了半年有余,還不知死活地亂傳黎城夜有白光沖天而出,是帝王所在之像。并且一口咬定了皇太子在他手中,可到了城破的那一天,皇太子此人又遍尋不到,馮曦文便直接封了城,一個都沒放逃得出去了。而到了如今,皇太子又再度出現于黎城,實在是讓陛下很是放心不下呀。”
也就是說,這個消息亂的其實是保皇心不死的太子余黨,與女帝本人,外加曾參與了晉王世子造反,如今仍在的各王。
陳桐生終于發現了問題,講:“皇太子究竟,存活與否,只需看陵墓......”
女帝要是真有這個心,悄悄開了皇陵一見尸骨便知,何必真的做出一副不信任宋川白,派彌天司心腹前去的道理呢?
難不成這個周明則真的活著?
宋川白接著補充道:“黎城如今是座廢城,皇太子千金之軀,好端端地呆在那里面干什么?”
這個事實再度從側面印證了陳桐生剛剛的想法。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當初就不會跟著世子冒冒失失地起兵,更何況世子身后簇擁還沒有當年他爹多,不然他也不至于要去聯系一個南疆王來。南疆王雖說向來與朝廷關系時好時壞,但并不蠢,他必然是看到了世子手中有分量的籌碼,才會同意一搏。
那籌碼很有可能就是皇太子周明則。
而周明則沒了又有,死了又活,陰魂不散,又無法見人,至今再傳,他都還是出現在黎城那個廢城中,陳桐生思來想去,只想出一種可能:
那就是周明則健在,但根本見不得人。
他會成為陳桐生所見的下一個杜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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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陳桐生勒馬停在山丘上,愕然地望著不遠處一片死寂的城市。
隔著這么遠,陳桐生能明顯地看見經過火燒火燎之后發黑的城墻,城外幾株大樹都教燒成了枯碳,城門口的牌匾也只剩了一半,應當還剩個黎字,但也因為發黑而完全看不見了。城外聚著些衣衫襤褸的流民,靠在土堆旁邊坐著,毫無生氣可言。
宋川白遠見,只騎馬,提前讓身邊幾個人換了平常百姓的衣裳。否則他們在這種地方太過顯眼。
可是不對,如果黎城如今仍是一座廢城,那么他實現派出去的人又停在了哪里?
宋川白一談袖上的塵土,很高興的告訴她:“沒消息了,大約是都死了吧。”
陳桐生別的不行,在權力斗爭方面竟然頗有天分,她望著宋川白道:“他們,不是你的人。”
“當然是我的人,只是人在我這里,心不在罷了。”
陳桐生回望了一眼,連著范瑞在內他們只剩了五人。如果說宋川白是故意拿之前出發的人去探路,生死不論的話,能在他本來的計劃中來查黎城之事的一共就只有五個人嗎?!
陳桐生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宋川白安然地點了點頭。
而他故意停留在浦陽,除了處理黑街與老爹一事,給陳桐生長見識,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是他就是要試探黎城之行安危程度,如果危機暗藏,那么就順便把被安插在身邊的眼線就勢除掉了。
陳桐生道:“前去探路的,是陛下安......”
“噓,”宋川白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鬢角飛斜,眼中的譏笑一轉而過,那個動作讓他真的如一只狐貍一般,讓陳桐生不自覺閉了嘴:“他們都是在我身邊做事很久的人,失去消息,本候也十分心焦啊。”
只有跟隨宋川白多年的心腹,才會被點名一同出行而不惹人生疑。而同樣只有獲取了他信任多年,卻一朝身份暴露的臥厎,才會讓他能夠毫不手軟地送出去當先鋒棋子吧,陳桐生心想,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逐漸把宋川白向“好狐貍”這個判定傾斜。
她打獵時也被狐貍捉弄過,但人家畢竟是為了活命,被捉弄兩次,反而看那個為了逃生而絞盡腦汁的小東西十分可憐,干脆就放棄了。
陽和侯又是被陛下猜忌,又是整日奔波的,也不容......陳桐生一扭頭,看見宋川白翻身下馬,利落地跑到城門那幾個落魄百姓面前,開口就道:“鄙人宋麟......”然后繼續四六不著地編身世,把一圈兒的人都哄到面前來了,十分熟練流暢。
“......”
算了,他是狐貍成了精,不能比。
陳桐生走過去聽,這次宋川白的身份成了,在京都做生意失敗,賠掉了老本,來投靠黎城的親戚救濟的年輕商人。
有一個難民摳了摳腳,不大信的道:“黎城早空了,你不知道這個事?”
“空是空了,可不也有人來么?”宋川白笑:“我性子直,也不跟您們賣關子了,我那親戚不是黎城本地人,乃是外地過來的商賈,說有事可做,專門叫我來的。”
這倒是有理,黎城如今沒有守城官,可到底朝廷會派人下來著手重建,也會從其余地方遷人過來,到時候的重建款項,采買,又是可活動發財的地方。俗話說無奸不商,有經驗和本事的商人從這種死城一般的地方,也能嗅見利益。
宋川白接著說:“我表叔跟我不一樣,人家生意做的大呢,不指望能賺錢,反倒是他有一房新娶的妾是黎城人士,于情于理,他也要出份力。只不過,嘶......表叔來信中,黎城可沒有這么死氣沉沉啊?”
“嗐,還不是原來被燒了家的人,無處可去,又沒有錢,只好去還有人在的人家偷,強。結果鬧起矛盾,那個偷東西的半夜又燒人家房子,好家伙,這地方旱,又燒起來好大一片,原來還生活的下去的,現在也不愿意在里面住了!只剩下走不動的病弱老人,”難民說著直拍大腿:“我們這是造了什么孽呀!要不是有好心老爺在此搭棚行善,就是半路送命,我們也要走了。”
“哎,”另一個披頭散發,年紀大些的道:“那個老爺,是不是就是你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