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黎城
- 彌天
- 淤泥
- 3122字
- 2020-09-18 15:20:17
陳桐生在路途中不喜坐轎,單獨要一匹馬。
她挽韁繩的姿勢利落又熟練,騎馬時脊背挺得筆直,黑發(fā)高挽。
在他們處理好事務,離開浦陽時,林風得了消息來送,后面跟著蹦蹦跳跳的小果兒。
小果兒一看見陳桐生騎馬,眼睛都直了,非常羨慕地仰著腦袋。林風沒好奇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說:“傻樣子。”
林風微微彎腰看著小果兒:“等我交待好鋪子的事,也帶你出去看看,好嗎?”
“真的?”小果兒眼睛開始閃閃發(fā)亮:“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林風看了看陳桐生,臉又開始紅:“宋小姐有無推薦?”
小果兒之前跟她說林風的毛病,他看見自己認為很漂亮的就臉紅,不僅是人,他看見前朝名家書畫,和古物也這個德行。陳桐生想了想,她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最初只是想安安心心待在方鶴鳴手下做徒弟,陳桐生說:“......大漠吧。”
“或許,會遇到一對,感情很好的姐妹。”
她想自己真是太后知后覺了,直到今天這句話說出來,陳桐生心里才有一絲絲綿綿的痛意交纏著漫了上來。
林風顯然不理解這句話,但他也并沒有多問,對小果兒說:“喜歡大漠嗎?”
于是小果兒支著腦袋冥思苦想大漠是什么樣子。
半響思考無果,于是摳了摳臉說:“跟你一起,去哪里都應該會喜歡的吧?”
林風愣了愣,才又笑起來,說:“好。”
走出浦陽,宋川白大約是趕路,也騎了馬,腳程很快。
陳桐生緊跟其后,走著走著,她突然問:“你為什么,特地,停下來,讓我參與這些?”
宋川白沒回頭,他握韁繩將馬拉慢了些,問:“你覺得是為什么?”
果然,宋川白就是因為帶了她,才特地停下來,花這些時間去了解來龍去脈的。否則她根本沒有旁聽和參與的必要。
如果說王澄南和榮憐兒的事情是一個意外,那么很顯然宋川白就是看到了這種意外對陳桐生的影響,并刻意的讓她去見識這種事情。
陳桐生太容易被外界影響了,雖然她平時結(jié)結(jié)巴巴不愛說話,她的共情能力其實很強,起碼能到聽了老奴一頓哭訴,就開始進行銀錢援助。方鶴鳴教她把任務對象看做木樁子,但是沒教她硬心腸。她對觸犯了自己正主利益的人冷淡無情,下手時寒光濺血,而對于凄慘的人充滿同情,而一旦這兩方面合在一起,她必然會出現(xiàn)動搖。
一言蔽之,世間百態(tài),萬物蒼生,她見的太少了。
方鶴鳴把她封閉在暗部里,封閉在自己手里,好像能管她一輩子似的。
陳桐生在王澄南之事之后,態(tài)度就一直在軟化。
宋川白不希望她極端,不喜歡她時時有孤注一擲的想法,但在王澄南的事件上,陳桐生幾乎是主動的違背了自己之前報仇的意愿,勸說王澄南活下去。
在看到林風沖回火場時,陳桐生幾乎就看到了苦水村的方鶴鳴,就在那么突然一瞬間,她突然地,有些愚蠢地醒悟過來,原來那個時候師父那么想讓我活。
就像她想讓林風安然活下來一樣。
只要她這么想,宋川白進浦陽的目的就達到了。
陳桐生乖乖聽話怎么多年,最不會的就是辜負,她絕對不會辜負對她報有期望,對她好的人。
方鶴鳴的頭一個。她那個倒霉師兄也算一個。
陳家人對她沒感情,不能算。
但是一路走下來,宋川白似乎也能算上一個?
宋川白對她好么?
陳桐生摸摸懷里的銀票,不知為何有點來自貧窮的心虛,默默地把宋川白算進去了。
嗯,只是暫時有一點點算而已。
陳桐生垂著腦袋騎馬,道:“侯爺對杜琿春,怎樣看?”
“你對他怎么看?你好像很可憐他。”宋川白不答反問。
陳桐生現(xiàn)在沒什么反骨,很老實的回答:“是啊。”
她就是覺得杜琿春很可憐。
“林風也是,小果兒也是。”
陳桐生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她原來以為自己遭遇的事情已經(jīng)夠悲慘。平常人的生活不就是平平淡淡,交友,娶親,成家立業(yè)的么?
可是后來她發(fā)現(xiàn)到處人都有苦楚,只是沒有人表現(xiàn)出來,沒有把自己的苦楚當做身上的刺。
如果是陳桐生遇到了林風的事情,她根本不會等那么多那么多年,耗空了自己的小半輩子,大約也沒心再去關一個叫小果兒的人。
宋川白沒跟她講什么大道理,他側(cè)過頭看看陳桐生表情,就知道她腦袋里有想法了,不再用操心,只是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世人皆苦。”
陳桐生跟著走了一會兒,馬蹄聲都跟著苦悶起來,她道:“飛光之事,為何禁止飛,飛光的律法,頒布這么多年,卻鮮有落實?”
不提這個還好,宋川白冷哼了一聲,直言道:“去問問現(xiàn)在的好皇帝啊。”
在最初頒布的律法缺點便極其明顯,給予了各地鉆空子的余地。在這么多年各臣子的上柬中逐漸有所完善,但到了女帝這里,不論宋川白如果著手推動,女帝就仿佛是怕得罪了參與其中的氏族大家似的,全壓下來了,甚至連他的折子也不會批。宋川白遞上去,一點聲兒沒有。
于是關于禁止飛光的律法總是空子大,只要稍微用點功夫,保販賣飛光的人一生亨通富貴,平平安安。
至于被飛光害死了多少人,飛光留下多少隱患,又到底有多少目前人們根本不了解的功效,則完全不在他們考慮范圍內(nèi)了。
陳桐生聽這個語氣有些奇怪。
按理說宋川白應當與女帝是一派,他甚至是早期女帝周莞昭能夠在黨派之爭中獲勝登基的得力助手之一。他的意愿就代表了長公主與驃騎將軍的意愿,可以說是周莞昭能位至人皇的功臣,但女帝為何不配合宋川白,以至于讓他流露出這樣的口氣?
陳桐生倒是沒再問,既然宋川白這么說,那就是皇帝那邊行不通了,這沒辦法,他侯爺?shù)纳矸菽軌涸S多人,壓不了這天下的主子。
想到這里,陳桐生再次想起來夢里那個自稱“朕”的宋川白......不是,神秘男子。
心里不免有點打鼓,但是她又對這種夢境完全無法解釋,于是只好按捺住,開始想黎城的事情。
黎城暴亂始于藩王之亂。
大周的情況略微復雜一些,太上皇時期封各大親王,一個個地把自己兒子派了出去,采取封國制,只有兩位公主住京城王宅。之后太上皇崩殂,而其弟繼位,頭一件事便是取消封國制,打著親情的名號欲為他們建王宅,百孫院。這還算輕的,之后先帝在冊封密王時只給了個爵位,并未封地。這一點可把其他親王驚動了。這是明擺著收權(quán)的。皇帝的心意開始表露出跡象,藩王不可能坐以待斃,于是他們擁晉王為首,以為先皇慶壽的名義進都,打探皇帝意思。并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了各自武裝秘密集結(jié)。
但天不遂人愿。要是他們成功了,不說先皇能不能保住位置,總之就不可能再有周莞昭任何可插手的余地,她畢竟只是先皇所誕皇女的其中一位,生母顯赫些,但也死了,為她爭不到什么。否則周莞昭最初也不可能拜入彌天門下。
而當年忽然爆發(fā)的疫病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了整個都城,逢帝王大壽,正是各地覲見,萬邦來朝的時候,都城中人潮洶涌,不到一月,疫病傳遍都城。而皇宮中竟是疾病最為肆虐的地方,第二月先皇與各親王先后去世,到周莞昭帶領彌天司下山入宮時,太子都已經(jīng)病入膏肓。太醫(yī)院的大夫們都個個自救不及,年紀大些的,也都躺在家中根本起不來了。
而在周莞昭到來后,不僅為太子續(xù)了一個多月的命,彌天司亦在百姓中行醫(yī)救治,僅僅六天過去,病死人數(shù)銳減,到第一十二天,癥狀輕者已然痊愈。彌天司挽救了城中百姓的性命,但皇室卻死得只剩下幾個親王,與周莞昭。至于為什么長公主一家無事,是因為長公主與驃騎將軍長年戎邊,而宋川白正滿河山地去查飛光之事,不大愿意為了皇帝的生辰放棄,只是準備了賀詞賀禮,算著時間送到先皇面前,正好躲過了。
太子臨去前將位置傳給了周莞昭,她手下的彌天司四處行醫(yī)救治,不僅救了百姓,也救了對疫病無計可施的世家大族性命,在相當一段時間,整個都城可以說都把握在周莞昭手里。她愣是扣著那幾位親王,到其傳信出去解散集結(jié)武裝,并換來了幾個世子后,才把他們放離了當時地獄一般恐怖的都城。
謀反這件事尚在預謀中,便被天災把念頭消了個干凈。
——————
金獸裊香穗,銀燭燦花枝。
長明殿內(nèi)寶埒香塵。
女帝宮女從小宮女手里接過兩碗玫瑰寒露湯,款款地走進殿里,便聽得女帝突然喝道:“蠢!”
罵完還是不解氣,周莞昭抬手“砰!”地一聲,把自己手邊的珊瑚小雕摔了出去。宮女是見慣了風雨場景的,步伐穩(wěn)當?shù)匕衙倒搴抖说搅伺凵磉叀?
“誰讓你摻和這件事情!子陵難道會猜不出來背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