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肅古代文學與隴東文化研究
- 徐治堂 馬悅寧
- 13799字
- 2020-07-28 17:02:18
趙時春交游考論
——基于社會地位、地域分布、學術文化的三重考慮
杜志強
(西北師范大學)
趙時春是明代嘉靖年間的著名文人,也是隴右歷史上的著名作家,編著有《平涼府志》十三卷、《趙浚谷集》十六卷、《洗心亭詩余》一卷、《稽古緒論》二卷。考察趙時春詩文詞集中有關交游的作品,其中唱和、贈別等內容的詩詞550余首,書、序、跋、銘、狀等文130余篇,相關人物僅姓名、生平可考者就有近150人。(1)這些人來自全國各地,社會地位不同,學術文化成就各異,與趙時春交往的時間長短也不同,但他們的交往鮮活地呈現了明代嘉靖政壇、文壇乃至學術文化的一個側面,對于考察趙時春的交游及文學、學術背景有重要參考價值。為了能較為全面而又有所側重地分析趙時春與這些人物的交往及其背后的時代文化信息,本文從這些人物的社會地位、地域分布、文化成就三個層面來論述。
一、趙時春交往群體的社會地位
(一)閣臣、部僚
趙時春的交往群體中閣臣有翟鑾、徐階,部僚有霍韜。其中翟鑾曾三任首輔,徐階是嘉靖末期的首輔,霍韜曾以禮部尚書掌詹事府。
嘉靖十九年(1540年)翟鑾巡邊,路過平涼,罷官家居的趙時春與翟鑾相見并有三首詩相贈,這是他們僅見的交往記錄。由此可知,他們相交不深。相對于翟鑾,徐階可謂是趙時春的知音,趙時春第三次出仕即因于徐階的援引。徐階推薦趙時春任兵部郎中,隨后趙升任山東民兵副使;在趙時春受到仇鸞的排擠時,徐階堅決支持趙時春,并推薦他出任山西巡撫。雖然趙時春在山西的軍事失敗辜負了徐階的期望,但對于趙時春的人格,徐階則始終給予肯定評價,他先后為趙時春母親及趙時春本人撰寫墓志,為《浚谷文集》作序,這些文章一再表達了對趙時春人格的高度肯定,在現存對趙時春的各種評價中,徐階的是最為深刻的;他們互相唱和、往來的12首詩、10篇文章也印證了二人的一世交情。坎坷的仕途中能有徐階這樣的知遇者,是趙時春一生最大的幸運。
趙時春與霍韜的關系亦頗為密切。趙時春沒有留下與霍韜早年交往的記載,但霍韜《題趙景仁卷后》(2)一文卻透露出他們定交很早。該文記載,嘉靖八年霍韜向其同鄉方獻夫薦引趙時春;其時方獻夫正以大禮新貴的身份參與朝政,而趙時春僅任刑部主事,地位低微,可是,在霍韜的薦引下,在方獻夫一再傳達出會面要求時,趙時春卻沒有去拜訪,這頗耐人尋味。其實,趙時春對方獻夫的態度,正是他對大禮新貴的態度,在議禮事件中,他傾向于支持楊廷和等武宗舊臣,所以不去交結方獻夫;可是,他畢竟還是與新貴之一的霍韜有很多交往,該如何理解?我們以為,這與李開先、唐順之等有關。霍韜是嘉靖八年的會試考官,該榜拔唐順之為會元,李開先、羅洪先等在列,因此,唐、李、羅與霍韜有座主門生之誼;而趙時春與諸人關系密切,在與他們交往、唱和時,也逐漸與霍韜交往并得到賞識。另外,就科舉成績來說,霍韜、趙時春、唐順之三人為會元,羅洪先是狀元,這樣的科舉出身可能也是他們惺惺相惜的原因之一;至少從霍韜薦引趙時春來看,他們當時關系相當密切。嘉靖十九年,趙時春第二次出仕,任翰林院編修、司經局校書,而霍韜恰好以禮部尚書兼掌詹事府事;霍韜成了趙時春的直接領導。行政隸屬之間,他們理應有更多的交往,但因趙、羅、唐上書而同時罷官,仕履匆匆,沒有留下與霍韜交往的更多記載。
(二)督撫、憲使
明代督撫例帶督察院御史銜,所以,各地的總督、巡撫都可看成憲使。趙時春與督撫、憲使的交往多有記載,明確可考者有張潤、姚鏌、陳察、劉天和、唐龍、楊守禮、汪文盛、黃臣、應大猷、王邦瑞、許宗魯、柯相、張珩、何棟、李宗樞、賈應春、張鏊、詹榮、翁萬達、謝蘭、蘇佑、楊博、胡松、陳棐、王夢弼、郭干、王崇古、楊巍、陳瓚、李世達等(以中進士時間先后排列,舉人及科舉不詳者排后。下同)。這些人中,姚鏌、劉天和、唐龍、張珩、賈應春、王夢弼、郭干為三邊總督,翁萬達、蘇佑為宣大總督,何棟為薊州總督,其他多為山西、陜西、甘肅、寧夏等地的巡撫或巡按御使。他們大多駐守在明朝抵御俺答的防線上,翁萬達甚至被譽為“嘉靖中葉第一邊臣”,王崇古則是“俺答封貢”的主持者。
趙時春積極主戰,鉆研軍事,關注西北邊防,也曾就職于兵部,親任山西巡撫與俺答作戰,這些都成為他與督軍邊臣交往的契機;再加上他長期偏居平涼,而三邊總督駐節固原,距平涼很近,所以他與三邊總督交往較多。前列30人中與趙時春交往較深的是唐龍、翁萬達、王崇古。唐龍與趙時春有門生之誼,嘉靖二年唐龍主持陜西鄉試,給趙時春以大力贊譽和提攜,為此,趙時春終生感激。嘉靖十年前后,趙時春有多篇詩歌、書信寄贈唐龍,還為唐龍文集作序,這說明他們當時交往頗為密切;不過,唐龍后來與嚴嵩交好,其子唐汝楫更是嚴世蕃的狎客,這也許是后來趙時春與唐龍很少來往的原因;唐龍去世后,趙時春作《哭唐漁石冢宰》三首,自稱及門弟子,寄托哀思,贊美唐龍的戰功,而對于唐龍父子與嚴嵩的關系則不置一詞。他與唐龍交往的前密后疏跟與徐階的一世交情反差明顯,這也正好可以說明他慎重交游,尤其是在重要是非面前態度鮮明。
翁萬達與趙時春同年。從趙時春詩文看,翁萬達在任陜西巡撫時曾來平涼拜訪趙時春而不遇,在任宣大總督時也多有詩文寄贈,且托人帶來學者尹耕關于軍事組織、訓練民兵的著作《塞語》《鄉約》,這是他們討論軍事、關注邊防的見證。趙時春也給翁萬達以高度評價和期待,敢于向他直訴民瘼,甚至勸翁萬達“懲一儆百”(3),反映出真誠的同年情誼。
趙時春與王崇古交往較晚,但相知甚深。嘉靖四十三年,寧夏巡撫王崇古來平涼拜訪趙時春,二人甚相得,趙時春作長詩《寄寧夏撫臺王鑒川》以贈。從本詩看,二人對時局看法相同處較多,王崇古也向趙時春表達了援引之意,不過趙予以婉拒。趙時春去世后,王崇古為之請恤典,作《趙浚谷墓表》;《墓表》不僅贊譽趙時春的才華與人格,而且也嘆美趙時春與徐階的交情。可以說,趙時春與徐階、翁萬達、王崇古之間形成了君子之交,其交往的契機在于相互間的惺惺相惜和對國事的共同認知,以及對于嚴嵩的相同態度。趙時春十分痛恨嚴嵩,這在其《唁分宜嚴氏》詩中表露得很清楚,而翁萬達之罷兵部尚書就是嚴嵩所為,徐階則是參倒嚴嵩的核心。
另外,陳察與趙時春的交往也值得一提。陳察在嘉靖前期以廉政和直諫聞名。嘉靖九年,二十三歲的趙時春以言事被杖、罷官,帶傷離開京城,五十余歲的陳察與楊言、邵天和一起追至臨清,陪送數日,趙時春頗為感動,作《臨清東邵苑卿天和、陳僉憲察、楊同知言俱謫宦,稍遷,聞余重困,追陪數日》詩。可以推理,陳察等之所以追陪數日,主要是贊許趙時春直言敢諫的氣節,而陳察、楊言等也都有過相同的經歷,所以,他們同病相憐。后來陳察在南贛巡撫任上寫信要趙時春為其《奕世清風錄》《還政錄》《思舊錄》作跋。趙文今存,文中自稱忘年之交,可見兩人交往之深,也能從側面反映出趙時春嘉靖八年的犯顏直諫贏得了朝臣的尊重。
(三)地方官員、州縣豪族
趙時春交往的地方官員主要是平涼州縣官員和中央分駐平涼的太仆寺、苑馬寺官員,其中兩寺官員有:王崇慶、歐陽席、賈啟、辛東山、喬英、胡節、應槚、陳錠、左杰、胡安、郭學書、李檠、范充濁、成井居等。這些官員任職平涼大多來去匆匆,他們與趙時春的交往也多是官場之外的詩酒應酬,但也不乏深交者如王崇慶、應槚。應槚是趙時春同榜進士、明代法律學家,官至兵部侍郎總督兩廣,趙時春今存贈別應槚的7首詩以及《應氏家譜序》等4篇文章,詩文對應槚的行政干練、經綸時務表達了期許和贊譽。
王崇慶受學于理學名家湛若水,當時較為有名,人稱“端溪先生”。在平涼的兩年間,他與趙時春交往過從,趙時春今存與之唱和的45首詩、4篇文,總數為趙集中單人寄贈作品之最。從這些詩文來看,兩人的交往主要集中在詩文唱和與學術交流上,雖然王崇慶的文學主張今難考知,但兩人的學術取向則大致趨同,如王崇慶是方志家、官制家,撰有《開州志》《南戶部志》,著《周易議卦》,同時還有子部的《海樵子》等,這與趙時春著方志、喜《周易》及作立言著作《稽古緒論》的學術取向一致。正因此,在短短兩年中,王崇慶就成了趙時春一生寄贈作品最多的朋友。俗云:“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趙、王的交情是否“知心”,不能遽斷,但他們在學術旨趣上的“相知”,則是可以肯定的。
趙時春交往的平涼官紳有,知府邊沆、高尚志,縣令田西成,韓王府成員靜明子、滄江子,地方豪族陶希皋等。趙時春以封疆大吏的身份“回籍聽調”,在平涼聲譽很高,按理說,他可能與平涼州縣官員、宗室、豪族有很多交往,但事實并非如此。他是有意減少與地方官員的交往,不干擾地方政務,也不要求特殊待遇,因此,與平涼地方官員交往很少、很淡,但與平涼豪族陶希皋的交往卻十分密切。陶家世襲武職,陶希皋曾任寧夏副總兵等職,身為武將卻頗喜作詩,這與趙時春相近,再加上他們是兒女姻親,所以來往密切,唱和很多,趙時春有與之唱和的詩39首、各類文4篇。揆諸情理,趙、陶二人交往的出發點主要是性格相投和戚屬關系,很難說有多少學術交流或知心交情。
二、趙時春交往群體的地域分布
(一)陜西士人群
明代的陜西轄區廣大,人才輩出。平涼府屬陜西,所以趙時春對陜西士人有特殊的感情。其交往的陜西士人有許贊、許誥、康海、呂經、馬理、張治道、胡侍、李宗樞、何棟、許宗魯、閻溥、呂顓、許論、傅學禮、黃綬、趙康、來聘、呂颙、李瑜、李世達、許詞、樊得仁等。
先解釋一下趙時春與靈寶許氏的交往。許氏是明中期的官宦世家,一門四尚書。從地理上來說,靈寶屬河南,而非陜西,可是考慮到靈寶與陜西接鄰,地理上的接近會使許氏兄弟對于陜西有親近感,我們甚至以為,這應當是許氏兄弟與趙時春交往的契機之一,所以將他們列入陜西。嘉靖十八年,吏部尚書許贊薦舉趙時春為宮僚,同時還推薦霍韜、徐階、鄒守益、羅洪先、唐順之等一起就職于東宮,《明史》評價這些人“皆天下名儒,自明初宋濂諸人后,宮僚莫盛于此”(4),顯然許贊的薦舉是成功的,這也證明趙時春確是側身于當時學術文化精英的行列中。許論與趙時春同年,官至兵部尚書,在許氏兄弟中與趙時春關系最近。趙時春共有16首詩、2篇文與許氏兄弟唱和、寄贈,還有一文《許氏家譜序》,這些都反映出他與許氏兄弟有較多交往。
趙時春與馬理、康海、張治道、胡侍等陜籍文人的交往耐人思考;他們組合在一起是一個頗具實績的文學群體。這些人中,馬理是《陜西通志》的總纂;康海是名揚天下的才子,還曾為趙時春父親撰寫墓志。康海去世后,張治道編康海文集,趙時春為其提供康海《趙玉墓志銘》一文,并為康海文集作序;趙時春還為張治道《少陵志》及胡侍文集作序。其中《〈康太史集〉序》一文在贊譽康海風骨,感慨其人生際遇的同時,發出了知人難、知文更難的感慨;言下之意,因為知文更難,所以他對康海的文學創作未置一評。今天來看,趙時春是為避免物議而不愿置評,因為康海去世后,人們對其文學評價褒貶不同,《四庫全書總目》中“明人論海集者是非不一”(5)之語可為明證,趙時春此文正隱約透露出其中的微妙之處。趙時春還有《〈胡蒙溪集〉序》一文,對胡侍文風過于“富密”而不夠天然略有微詞。
另外,不得不提的還有李夢陽。李夢陽的家鄉慶陽與平涼接鄰,可以說,在當時的陜籍作家中他們最為近鄰。按常理,對于曾經主盟文壇的鄉黨李夢陽,趙時春應該有所拜謁或交往,但是,我們卻看不到他們的任何交往,該如何理解?我們以為,這一方面是他們年齡相差懸殊所致。二人相差36歲,趙時春出仕時,李夢陽已經罷官,定居河南,趙時春沒有機緣拜謁、會面。另一方面則是二人的文學旨趣差異明顯。趙時春中進士后,與唐順之等人“詩學初唐”,“盡洗李、何剽擬之習”(6),掀起了嘉靖初年的詩風變革,他們針對的正是李夢陽等“前七子”,這應當是他們沒有交往的根本原因。由此,再來看趙時春對康海文學的不置可否,以及對胡侍詩歌的委婉批評,都反映出趙時春與以李夢陽為首的“前七子”文學創作的距離,一定程度上也可看作“嘉靖八才子”對“前七子”的微妙態度。
趙時春還與慶陽呂經、呂顓、呂颙、傅學禮等人交往密切,不過,因與他們的交往不及與康海等人的交往典型,故不具論。總體來看,趙時春與陜籍文人的交往,不僅延伸了自己的文學影響,同時也強化了陜西作家群的創作風格。康海詩文之“逸氣往來”(7),李夢陽之“才思雄鷙”(8),趙時春之“文章豪肆”“秦人而為秦風”(9),無不體現出這個群體在創作個性基礎上的共性——慷慨任氣,謂為“秦風”,堪稱準確。而且,趙時春是這個群體中“秦風”特色最鮮明的作家,也是唯一一個大力描繪隴東風物的作家,他的文學實績,使得隴東高原在《豳風》、北朝民歌之后再次深刻地融入時代文學、文化的版圖,具有積極的人文意義。
(二)江南士人群
趙時春交往的江南士人有,今屬上海的徐階、馮恩、包節、馮行可,今屬江蘇的華鑰、華察、皇甫汸、陸粲、唐順之、謝少南、王立道、薛應,今屬安徽的胡松,今屬浙江的姚鏌、唐龍、姚淶、屠應埈、袁袠、田汝成、聞人銓、應槚、胡安、趙錦、袁遷,今屬福建的姚文照、龔用卿、王慎中、楊昱,今屬江西的鄒守益、張鰲、羅洪先,今屬湖南的楊守謙等。徐階曾在給趙時春的信中說:“至于兵事,恐南人終非本色。”(10)在徐階看來,江南士人的本色在文事而不在兵事,從當時士人的總體特點來看,這是準確的。上列32人中,除姚鏌、唐龍、楊守謙、唐順之曾督軍之外,其他均任文職,也可說明這一現象。不過,他們的文事確實出色,其中有多位著名理學家、文學家、史學家,姚淶、龔用卿、羅洪先分別為嘉靖二至八年的狀元,徐階為探花,唐順之為會元。他們還研討理學,砥礪名節,成為士林的風向標。對于他們在文化上的成就及交流,我們將在后文論述,這里僅以陸粲、馮恩、包節、趙錦為例,分析幾件能顯現江南士人風骨的事件以及趙時春對這些事件的態度。
陸、馮、包、趙四人是嘉靖年間的諍臣,趙時春也以直言敢諫而聞名,所以,他對這樣的諍臣總是給予積極的支持。嘉靖八年,陸粲因彈劾大禮新貴張璁、桂萼被貶貴州驛丞;此時趙時春任刑部主事。我們現在看不到當時趙時春給陸粲的支持,但他們對議禮事件態度相同,所以,他們之間相互支持是很有可能的。嘉靖二十九年春,罷官家居的趙時春作長詩《寄同年陸浚明》,慰問陸粲,也回憶當年都因直諫而受讒的經歷。“昨者春鶯得意鳴,百舌之口何其餓”,明顯影射讒言者,對于陸粲,則以“留名青史”相鼓勵。
馮恩是著名的“四鐵御史”之一。嘉靖十一年,馮恩上書抨擊張璁、方獻夫,被下獄,免死,歸田。嘉靖二十二年,趙時春作長詩《寄答馮子仁御史》,高度贊譽馮恩“壯士直欲扶天柱”的勇氣,次年又作《答馮府判》,鼓勵馮恩之子馮行可。
嘉靖二十三年,包節因彈劾南京顯陵中官而被貶莊浪衛。兩年后,家居的趙時春作長詩《寄包蒙泉侍御》,給遠貶西陲的包節以深切的同情,批判狐假虎威的宦官,抒發了自己身世浮沉的感嘆,該詩也成為趙集最好的篇章之一;包節深受感動,回信稱兩人之間乃“云天之誼”(11)。后來,趙時春任山西巡撫,包節又有詩相贈。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初一,趙錦上書彈劾嚴嵩奸權亂政,被杖責、罷官,時任山西巡撫的趙時春作《送趙左使謝病歸浙》二首以贈。當時嚴嵩威勢顯赫,且在楊繼盛激烈彈劾嚴嵩而被殺害后不久,正值輿論的風口浪尖,趙時春又任封疆大吏,所以他委婉地稱趙錦歸浙是“謝病”。即便是如此隱約其辭,在這敏感時刻寫詩寄贈,還是需要勇氣的。在詩中,趙時春不談政治,只談友誼,詩末“伐木憶徽音”表達了他們間“求其友聲”的友誼。
從這些分析可見,趙時春與陸、馮、包、趙四人交往的基點在于惺惺相惜,可稱患難之交,也反映出他們共同的政治傾向與對名節的砥礪、追求;進而可以推斷,這也是趙時春與江南士人群體交往的基點之一。正因此,趙時春才深入地融入了時代主流,獲得積極評價,形成普遍影響。
(三)北方士人群
趙時春與陜西士人的交往已見前,這里只分析他與陜籍之外北方士人的交往。這些人有,今屬山東的黃臣、李順孫、顧鐸、胡節、李舜臣、黃禎、李開先、高尚志、楊巍,今屬山西的楊守禮、劉一中、張珩、張鐸、謝蘭、楊博、王與齡、郭鋆、王夢弼、王崇古、王道行,今屬河北的翟鑾、張翰、賈應春、喬英、劉宗仁、詹榮、尹耕、郭干,今屬河南的王崇慶、辛東山、王邦瑞、蘇佑、陳棐。其中15人曾任軍職(包括13人任總督),這也可見北方士人工于兵事的特點;相對于軍事成績,其文化成績則遠遜江南人,與江南士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但這也并不意味著他們的交往就無意義可言。我們以為,其交往至少可反映以下兩方面的問題:
第一,反映了趙時春與北方士人的淳樸友誼。趙時春云:“余雖尚友于天下,而取諸齊魯者為多。”(12)可知趙時春多交、也喜交齊魯之士。他與山東李舜臣、黃禎、李開先的交往較有代表性。李舜臣、黃禎是嘉靖二年進士,據《四庫全書總目·北海野人稿提要》記載,他們頗著文名,并稱“李黃”。趙時春在剛中進士的一段時間與李、黃有著頻繁的唱和,嘉靖九年趙時春罷官后,他們再未聚首,但與黃禎之間寄贈不輟。嘉靖十八年,黃禎以貪賄罷廢,作《擬騷》18篇以抒憤;趙時春作多首詩唱和,寬慰友人,表示相信其清白。(13)趙時春今存26首寄贈黃禎的詩歌。
趙時春與王與齡交情頗深。王與齡字受甫,與趙時春同年。王與齡任吏部文選郎中時,翟鑾、嚴嵩私下請托,王不僅不予理會,還上奏嘉靖皇帝,結果被罷,終老于家。王與齡事件是嚴嵩與部僚之間制衡關系存在與否的分水嶺,此后吏部銓選基本由嚴嵩操控。趙時春得知后,作《寄王壽夫銓郎》詩相贈,其中有“四海交親多逐客”之語,表明他們那些正直朝臣已多被放逐,同病相憐之情顯然。王與齡去世后,趙時春為作《行狀》,歷述王與齡生平及其與趙時春、羅洪先、唐順之等人的交往;由于前此數年唐順之病故,此時羅洪先、王與齡又先后去世,故交零落,趙時春不禁黯然神傷,也使該文充滿沉痛之情,從側面反映出他們的深厚情誼。
第二,反映了明中期以后有識之士密切關注北防問題的時代信息。趙時春多交邊臣,固然是其個人志趣所決定的,但也絕不僅僅是他的一廂情愿或單純的詩酒唱和,根本原因當在于他們之間交流北防看法的需要。其中與翁萬達、王崇古的交往已見前,這里僅分析與尹耕的交往。
尹耕有《兩鎮三關志》《塞語》《鄉約》等著作。趙時春家居時,曾閱讀了翁萬達捎來的《塞語》《鄉約》兩書。“庚戌之變”后他赴北京履任,曾寄居尹耕家,為尹耕兩書作序,之后便開始了訓練民兵、巡撫山西之旅。可以肯定,尹耕的著作對趙時春督軍產生了影響。另外,《明史·藝文志》還著錄有許論《九邊圖論》、蘇佑《三關紀要》、翁萬達《宣大山西諸邊圖》、楊守謙《花馬池考》、詹榮《山海關志》等21部北部地理、邊防著作,完成時間基本都在嘉靖年間。趙時春還為楊守謙《紫荊考》《大寧考》、楊子統《備邊雜議考》作序。這些著作的集中涌現,反映了在明代北部邊患空前嚴峻的情勢下,有識之士開始研究北部地理與邊防的現實。趙時春交往的北方士人群體就是撰寫這類著作的主力軍。他們對國防的關注和對危機的思考值得高度肯定。這是他們交往的積極意義的集中體現。
三、趙時春交往群體的學術文化成就
(一)文學成就
趙時春交往群體中較有文學影響的有康海、張治道、胡侍、樊鵬、皇甫汸、謝少南、王立道、屠應埈、袁袠、田汝成、華察、李舜臣、黃禎以及“嘉靖八才子”中的唐順之、李開先、王慎中、陳束、熊過、任瀚、呂高。這一群體的文學實績大體能反映正德、嘉靖年間文學發展、變化的歷程。朱彝尊云:“明三百年詩凡屢變。洪、永諸家稱極盛,微嫌尚沿元習。迨‘宣德十才子’一變而為晚唐,成化諸公再變而為宋,弘、正間三變而為盛唐,嘉靖初,‘八才子’四變而為初唐,皇甫兄弟五變而為晚唐,至‘七才子’已六變矣。”(14)朱氏所列明詩之三、四、五變,正在趙時春交往的這個群體中。其中康海、張治道等詩學盛唐,唐順之、趙時春等“嘉靖八才子”學初唐,“皇甫四杰”學晚唐。
詩學初唐持續時間并不長,成績并不顯著。嘉靖五年至十四年前后,應當是他們熱心學初唐的時間。不過,即使在那時,學中唐、六朝者也大有人在,“八才子”之詩學初唐沒有像李夢陽等學盛唐之影響普遍。嘉靖十四年后,“八才子”各奔天涯,王慎中、唐順之陸續改變了自己的文學主張,詩學初唐逐漸式微,“八才子”的文學思想也發生了明顯分化。其中李開先在章丘,鐘情于戲曲創作;趙時春在平涼,詩歌繼承了“秦風”特色;熊過、任瀚返回西蜀,文學上沒有形成影響;只有王慎中、唐順之在江南又形成了一個影響深遠的散文流派——唐宋派。“唐宋派”應當能夠代表這一群體的文學成就。皇甫汸、謝少南、王立道、屠應埈、袁袠、田汝成、華察諸人均在蘇、杭一帶,他們詩風略異,但宗唐則一,與王慎中、唐順之一起,代表了當時江南文學的最高成就,也代表了嘉靖中期文壇的成就。
上列21人中,文學成就最高、與趙時春關系最密切的是唐順之。唐順之為有明一代奇才,文學、學術成就突出,理學、軍事甚至算學亦有成就。趙、唐二人定交于嘉靖八年。當時他們是青年才俊,詩學初唐,頻繁唱和。十年后,罷官已久、漸近不惑的趙、唐及羅洪先一起任職于東宮,此時他們以儒學著稱,被稱“三翰林”。“壬寅宮變”后,嘉靖皇帝深居內宮,久不臨朝,三翰林心念天下,遂一起上書要求太子臨朝,這激怒了嘉靖皇帝,三人再被罷官。今天來看,三人的直諫雖然沒有產生多大的政治效應,卻成了他們踐行儒學、高揚政治理想的見證,也是他們一生知音的見證。此后,他們再未會面,但詩信不輟。唐順之殉職后,趙時春極為悲痛,作《祭唐荊川文》《唐荊川墓志銘》兩文,歷述唐順之的直諫、抗倭、風骨、功名等,對唐順之以道與天下自任的抱負和特立獨行的氣節給予了高度贊譽,對唐順之的英年早逝表示了深切嘆惋。由此可見,趙、唐的交情,不僅在于詩學初唐的文學觀念,更在于相互間思想、氣節、人格的高度肯定。唐順之曾評曰:“宋有歐、蘇,明有王、趙。”(15)將王慎中、趙時春比為歐陽修、蘇軾,也應當包含了人格、道學的因素。
趙時春還與王慎中、李開先有較多交往。在《答江西王少參書》中,趙時春與王慎中探討理學問題;該文在趙文中討論理學最為集中。李開先為《趙浚谷集》作序,序中記載了他設法營救“三翰林”之事。在“三翰林”激怒嘉靖皇帝,處境危急之時,李開先“周旋其間,百計求解”,可謂患難真情。不過相對來說,趙時春與王慎中、李開先的交往不及與唐順之深,與“八才子”其他成員的交往相對更少。
“嘉靖八才子”以及由此進化而來的“唐宋派”在嘉靖文壇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甚至一度成為文壇主流,尤其是“唐宋派”的散文創作更是成績突出。如果說這個群體的文學有什么特色,則其特色不僅在于復古宗唐或以古為新,更在于文道思想。他們文道合一的思想十分鮮明。顯然,這是嘉靖年間理學思潮下的產物,也是“唐宋派”與前、后“七子”文學觀念的重要分野所在。趙時春雖不屬于“唐宋派”,但他與“唐宋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可納入這個圈子來討論。
(二)理學成就
按《明儒學案》的學派劃分,趙時春交往的理學家有三原學派之馬理,江右王學之鄒守益、聶豹、羅洪先,浙中王學之錢德洪,南中王學之徐階、唐順之、薛應,《諸儒學案》中的崔銑、霍韜,以及沒有進入《學案》的胡松、孫應鰲等。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成就很高,影響很大,基本能代表該派的理學成就。如被稱為“王學正宗”的江右學派之鄒、聶、羅三人,無一不發揚王學,建樹不凡,黃宗羲的評語“鄒東廓之戒懼,羅念庵之主靜,此固真陽明之傳也”(16),可以說明他們在王學發展中的地位。從思想史的角度來看,江右王學之注重修持等思想,對明清之際實學思潮的興起有積極的引導意義;南中王學之唐順之、薛應
是東林黨人思想的源頭,唐順之之子唐鶴征,薛應
之孫薛敷教、弟子顧憲成更是東林黨的核心成員。這足以證明這個理學家群體在明代思想史上的地位和影響。
趙時春與這些人的交往有疏有密。其中與徐階、唐順之的交往見前;胡松、孫應鰲分別為趙時春《浚谷文集》《稽古緒論》作序;趙時春與聶豹交往不多,但可以考知,聶豹在任兵部尚書時,曾積極為戰敗的趙時春開脫,趙時春詩中也流露出了對聶豹的贊譽;錢德洪只在趙時春詞中一見;鄒守益與趙時春為忘年交,兩人交情較深,多有唱和,而且鄒守益之子鄒繼甫師事趙時春,在趙時春去世后編《趙浚谷文萃》,并請理學家胡直作序,書、序今存。趙時春與薛應相知不淺,他有《薛仲常文集序》一文,文章因人及文,論述薛應
之交友訪道、修辭立誠以垂名后世,體現出對薛應
其人其文的深刻理解。今《方山先生文錄》之首即冠此文。
羅洪先是趙時春一生最為親密的知音。趙時春今存與羅洪先寄贈、唱和的詩詞46首、文3篇,總數等于他與王崇慶唱和的作品;羅洪先則有9首唱和詩、5篇來往書信是寄給趙時春的。這些作品證明,從嘉靖八年羅洪先中狀元始,直至羅去世之前一年,其間雖睽隔三四十年,但兩人詩信未輟,交情愈益深厚。他們年紀相仿,政治、學術思想相近,性格相投,共負“三翰林”之譽,還曾一起上書、被罷,這些都奠定了他們終生相守的交情。趙時春對羅洪先之天性忠厚、守正不渝、兀兀修持的品性給予高度贊譽,同時借以自勉。不過令人費解的是,同為親密的知音,唐順之去世后,趙時春為作祭文、墓志銘,可羅洪先去世后,趙時春卻沒有詩文祭悼,原因何在?從常情來看,趙時春應該作詩文來祭悼這位最親密的知交,但他畢竟沒有這么做。就在羅洪先去世的次年,趙時春還為王與齡撰《行狀》,云:“奸逆伏辜,眾方屬望壽夫、達夫,乃皆先余而逝,嗚呼!余之悲嘆,豈獨傷交親也哉!”意思是,嚴嵩倒臺后,王與齡、羅洪先等人被重新起用的時機已經到來,可是王、羅卻相繼離世,難濟時運,這引起了趙時春深深的感傷。《王與齡行狀》中包含了對羅洪先的傷悼,但畢竟只言片語,似乎難以匹配他們近四十年的交情。
另一個耐人思考的現象是,趙時春與陽明后學交往密切,但對王陽明,他卻從未置一辭。對此,試解釋如下:趙時春與羅洪先等陽明后學交往,就理學思想而言,他們在修持、心性、良知等問題上達成了一定程度的一致,但分歧也明顯存在,集中體現在趙時春對王陽明的不置可否和對薛瑄的高度肯定。薛瑄為明代北方河東學派的創始人,在明代儒學的發展中,影響不及王陽明,而趙時春卻認為明儒僅薛瑄為純(17),這正反映出他對陽明之學的態度。趙時春更看重的是身體力行,這不僅包括修持、事功,還包括日常生活中的灑掃應對;對于空談性命,趙時春興趣不高,至少評價不高。這些都接近薛瑄的思想,所以他對薛瑄評價很高,對三原學派中的馬理和傳承薛瑄思想的呂柟也十分欽佩。從這個角度來看,趙時春的思想正是南方陽明之學與北方河東之學、關學交相影響下的產物。
(三)經學、史學成就
在趙時春的交往群體中,學者有王崇慶、馬理、崔銑、陸粲、田汝成、李元陽、熊過、唐順之、尹耕、薛應旗、孫應鰲等。除崔銑、李元陽、孫應鰲之外,其他諸人與趙時春的交往均已見前。崔銑與趙時春的交往主要在嘉靖十八年二人任職東宮時,一年后,崔銑因赴任南京禮部侍郎任而離開北京;這一年左右就是他們集中交往的時間。趙時春有《和崔侍郎謝過訪不遇》《送崔侍郎之南都》兩首詩。李元陽與趙時春同年,同選庶吉士,但李元陽很快因議禮被貶謫,嘉靖二十九年,睽隔二十余年的趙時春作《寄李仁甫》一詩回復李元陽。孫應鰲在任陜西提學副使時與趙時春交游,為趙時春《稽古緒論》作序,序文表達了對趙時春思想和學術的贊許。趙時春有《題孫督學冊》一詩。可以看出,趙時春與崔、李、孫三人交往的時間都較短,但從唱和詩文可知,他們有著詩文唱和、書信往來,有著對對方文章、學術的肯定。
就學術成就而言,這11人均有不少的學術著作流傳或被著錄,他們在明代學術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中馬理、崔銑、唐順之、薛應、孫應鰲兼理學家、學者于一身,不僅在理學上有影響,而且還在經學、史學上頗有成就。田汝成、李元陽、尹耕等的成就主要在史學上,陸粲、熊過的成就主要在經學上。四庫館臣給崔銑以較高評價,認為其書“頗為嚴謹”(18),“不巧言回護,亦絕無門戶之私”(19),聯系館臣對明代學者總體的苛評來看,這個評價是相當高的。相對而言,館臣對唐順之、薛應
的評價則頗多貶詞,如評唐順之著作“妄為升降,顛倒乖錯”(20),有“前明學者之通病”(21),評薛應
著作為“孤陋寡聞”“疏漏”(22)。在今天來看,館臣對唐順之、薛應
的評價或多或少地包含了清代考據學家對明代學風的成見。平心而論,唐順之、薛應
的學術成就應當是這個群體中最高且影響最大者,可是由于他們著述駁雜、卷帙浩繁,所以難免出現紕漏和不純之處,但其修撰之勤、著述之豐、規制之宏,在有明學者中當居一流。館臣的評價對其弊端批評有余,而對其優點褒揚不足,難以服人。
為了呈現趙時春交往群體的學術成就,我們再將考察范圍擴展至趙時春交往的一百余人,分析他們著述的總體情況,以概括這一群體的學術傾向。通過對《明史·藝文志》《千頃堂書目》《四庫總目》的檢索,我們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這一群體的主要學術成就在史學尤其是方志學上。我們統計到其史學著作71部,包括正史、雜史38部,方志、準方志33部,被《四庫全書》收錄、存目29部。其中通史有薛應《宋元資治通鑒》157卷,雜史有唐順之《左編》《右編》《稗編》《武編》《儒編》共314卷,薛應
《憲章錄》47卷等;很少有史論和野史雜傳,這也反映出該群體史學思想的保守性。他們的史學成就中最顯著的是方志,馬理、李元陽、薛應
分別主編陜西、云南、浙江通志,其他有王崇慶《開州志》、康海《武功縣志》、崔銑《彰德府志》、鄒守益《廣德州志》、趙時春《平涼府志》、傅學禮《慶陽府志》、謝少南《全州志》、李舜臣《樂安縣志》、胡松《滁州志》、李元陽《大理府志》等。這些舊志或存或佚,存者多為當地現存最古方志,佚者則內容多被續修方志所取法或借鑒。而且,這些飽學之士修志多以一人之力,體現出自己的考證能力和史學思想,較有個性色彩,如康海之《武功縣志》享譽海內,趙時春之《平涼府志》有鮮明的經世傾向等,這與成于眾手的集體修志明顯不同。
第二,經學研究是這一群體的又一重要學術領域。我們統計得其經學著作32部,包括春秋學11部,易學9部,詩、書、禮學各3部,五經總論3部,被《四庫全書》收錄、存目11部。從其中少數今存著作及《四庫全書總目》來看,這些著作有著明代學術的基本特色,即喜駁斥前人、標立新說,如陸粲之《春秋胡氏傳辨疑》、熊過《春秋明志錄》、孫應鰲《淮海易譚》等即是。同時,這些著作的另一重意義在于,它們是明代經學由“假經以明傳”變為“因傳以明經”的重要表征,其中以陸粲《春秋胡氏傳辨疑》最具代表性。該書針對胡安國《春秋傳》而作。胡安國對《春秋》進行了理學本位的疏解,忽視了《春秋》史的本質,而陸粲辨疑則首次體現了春秋學研究由經學向史學的轉變。張德建先生論曰:“明代學術風尚由經學向史學的轉換是通過春秋學發生的。”(23)然則陸粲之春秋學成就一定程度上也可看作明代學術轉變的表征。聯系趙時春交往群體的學術特色來看,他們史學成就高于經學、子學,當然這可看作明代學術由經學轉向史學的表征。進而聯系這一群體的文學、理學成就來看,我們可以肯定,他們的文學和學術,深刻體現了明代學術文化發展演變的階段特征,因而在明代學術文化史上占據重要地位。
四、結語
(1)趙時春交游對象以嘉靖年間的進士群體為主。他們從閣臣、部僚、憲使到地方官員,身份不等,但一個基本的特點是為官清正、廉潔,有著基本相同的政治傾向,多數有著與新議禮派和嚴嵩集團斗爭的經歷。在當時,這是能代表社會進步方向的一個階層。
(2)從士人之間的地域交往來看,趙時春所在的陜西士人群體具有較為獨特的文化品格,他們與江南、山東等地士人群體的交往,既代表了不同地域文化之間的交流,也可看成嘉靖年間不同地域的士人群體之間交往的縮影。趙時春在接受其他地域文化的影響的同時,也傳播、加強了“秦風”的影響,尤其是對隴東高原深刻融入時代文學、文化的版圖,具有積極的人文意義。
(3)趙時春交往群體有著很高的學術文化成就。他們在文學、理學、史學、經學等方面的成就,反映了他們對學術文化的高度責任感和使命感,也深刻體現了明代學術文化發展演變的階段特征,因而在明代學術文化史上占據重要地位。
(1) 統計依據杜志強:《趙時春文集校箋》,天津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趙時春詩詞校注》,巴蜀書社2012年版。
(2) [明]霍韜:《渭厓文集》卷六,《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68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441頁。
(3) [明]趙時春:《答巡撫翁都憲仆時在野獲睹尺書》,《趙時春詩詞校注》,第332頁。
(4) [清]張廷玉:《明史》卷七三《職官二》,中華書局1974版,第1785頁。
(5)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七一《對山集提要》,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499頁。
(6)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七七《閑居集提要》,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585頁。
(7)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七一《對山集提要》,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499頁。
(8) [清]張廷玉:《明史》卷二八六《李夢陽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348頁。
(9) [明]胡松:《浚谷集序》,《趙時春文集校箋》,巴蜀書社2012年版,第1頁。
(10) [明]徐階:《與趙浚谷》,《世經堂集》卷二二,《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79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349頁。
(11) [明]包節:《寄趙太史浚谷》,《包蒙泉集》卷六,《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96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602頁。
(12) [明]趙時春:《宋寺丞壽母序》,《趙時春文集校箋》,巴蜀書社1997年版,第146頁。
(13) 《明世宗實錄》卷二二六記載,黃禎貪賄案由王廷相查證落實。“梁本”第4697~4698頁。
(14) [清]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版,第636頁。
(15) [清]儲大文:《雪苑朝宗侯氏集序》,《存研樓文集》卷十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6) [清]黃宗羲:《明儒學案》卷十一《浙江相傳學案·錢德洪》,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25頁。
(17) [明]趙時春:《諸儒》,《趙時春文集校箋》,巴蜀書社2012年版,第382頁。
(18)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七三《彰德府志提要》,中華書局1989年,第640頁。
(19)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九六《后渠庸書提要》,中華書局1989年,第809頁。
(20)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六五《史纂左編提要》,中華書局1989年,第580頁。
(21)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九〇《兩晉解疑提要》,中華書局1989年,第762頁。
(22)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四八《宋元資治通鑒提要》,中華書局1989年,第434頁。
(23) 張德建:《春秋學與明代學術的歷史變遷》,《武漢大學學報》,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