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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晚會

章前導(dǎo)讀

酷愛音樂的公證人薩瓦爾先生被視為藝術(shù)家,希望融入高端藝術(shù)家圈子的他來到了巴黎。在這里,他遇見了羅曼丹畫家,他們倆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薩瓦爾先生是韋爾農(nóng)鎮(zhèn)的公證人,酷愛音樂,年紀(jì)輕輕就謝了頂,臉總是刮得干干凈凈。他身體微胖,倒也適中,不戴舊式眼鏡,而戴一副夾鼻眼鏡。他很文雅,性格活潑開朗,在韋爾農(nóng)被人視為藝術(shù)家。他能彈彈鋼琴,拉拉小提琴,舉辦音樂晚會,演出新歌劇。

他甚至有一副人人稱贊的細(xì)嗓門,細(xì)成一條線,一條細(xì)細(xì)的線。但是他掌握得極為曼妙,每次悠悠唱完最后一個音符,全場立即喝彩:“好!太妙了!真棒!真精彩!”

他是巴黎一家音樂出版社的老訂戶,總能收到最新出版物,他也不時地給本城上流社會人士寄去邀請函,常用這樣的措辭:

星期一晚,在韋爾農(nóng)公證人薩瓦爾先生家,舉行《薩伊斯》首演,敬請光臨。

有幾位嗓音洪亮的軍官合唱,還有兩三位本地女士唱幾首歌曲。公證人則充當(dāng)樂隊指揮,手勢極其沉穩(wěn),就連一九〇步兵團(tuán)樂隊隊長有一天在歐羅巴咖啡館,談起他來也說:

“唔!薩瓦爾先生,那是位大師,他沒有從事藝術(shù)這行,實在太可惜了。”

無論在哪座沙龍,只要有人提到他的名字,總會有人贊嘆道:

“他可不是業(yè)余愛好者,而是一位藝術(shù)家,一位真正的藝術(shù)家。”

當(dāng)場也會有兩三個人隨聲附和,那聲氣深信不疑:

“哦!對,一位真正的藝術(shù)家。”“真正的”一詞還大大加重語氣。

每逢巴黎的大舞臺上演出一部新歌劇,薩瓦爾先生總要前去觀賞。

且說去年,他要按照習(xí)慣,去巴黎聽歌劇《亨利八世》,就乘坐下午四點三十分抵達(dá)巴黎的快車,打算連夜乘零點三十五分的火車返回,就不必在旅館過夜了。

他在家穿好晚禮服,一身黑裝,扎上白領(lǐng)帶,再套上一件大衣,翻起衣領(lǐng)。

他一踏上阿姆斯特丹街,就立時感到心情無比暢快,不免自言自語:

“毫無疑問,巴黎的空氣就是不同于任何地方,有一種難以描摹的向上的、激勵人而又令人陶醉的成分,能讓人產(chǎn)生一種奇特的欲望,想又蹦又跳,還想干別的事兒。我一踏上巴黎的街道,就突然有異樣感覺,仿佛喝了一瓶香檳。在這座城市里,進(jìn)入藝術(shù)家圈子,能過上多美的生活啊!這些被選定住在這樣一座城市的人,這些享有盛名的大人物,該有多幸福啊!他們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啊!”

他心里盤算著,希望認(rèn)識幾個名人,以便在韋爾農(nóng)談?wù)撍麄儯瑫r而來巴黎時,也可以去他們府上參加晚會。

他猛然有了個念頭,早就聽人說過,環(huán)城林蔭大道的一些小咖啡館時常有聚會,參加者有已經(jīng)成名的畫家、文人,甚至還有音樂家。于是,他又緩步上坡,向蒙馬特爾走去。

離演出還有兩小時,不妨去看一看。他經(jīng)過常有浪蕩不羈的藝術(shù)家光顧的酒館,瞧瞧人頭,想推測是不是藝術(shù)家。最后,他被一家掛著“死耗子”招牌的酒館吸引住,便走了進(jìn)去。

里面有五六位女顧客,臂肘撐在大理石桌面上,正談?wù)撍齻兊膼矍樵庥觯f起露西同奧爾唐絲的爭吵、奧克塔夫卑鄙無恥的行為。她們都已青春不再,胖的太胖,瘦的又太瘦,全是殘花敗柳了。一看就能猜出她們幾乎禿頂了,她們像男人那樣,用大杯子喝啤酒。

薩瓦爾先生坐在遠(yuǎn)離她們的座位上,開始等候,快到喝苦艾酒的時間了。

不大工夫,就來了一個高個子年輕人,坐到鄰桌。老板娘叫他“羅曼丹先生”。公證人一聽渾身一抖,這不正是在最近畫展上獲頭獎的羅曼丹嗎?

那年輕人打了個手勢,叫來伙計:

“立刻給我上晚餐,然后,你拿三十瓶啤酒和火腿,送到我的新畫室,克利希大街15號。是我早晨預(yù)訂的,我們要慶祝喬遷之喜。”

薩瓦爾先生也馬上要了晚餐,接著,他脫下大衣,露出禮服和白領(lǐng)帶。

鄰座那人仿佛根本沒有注意他,自顧看報。薩瓦爾先生側(cè)目而視,強(qiáng)烈渴望同那人搭訕。

這時,又進(jìn)來兩個身穿紅色天鵝絨衣服的年輕人,蓄著亨利三世式的尖胡子,他們坐到羅曼丹的對面。

走在前頭的那人說道:

“就是今天晚上吧?”

羅曼丹同他握手,說道:

“說得沒錯,老兄,所有人都會參加,有博納、吉約邁、杰爾韋、貝羅、埃貝爾、杜埃茲、克萊蘭、讓—保蘭、讓—保爾·洛朗。這次盛會一定熱鬧非凡。還有女士,到時瞧吧!所有女演員都到場,無一例外,當(dāng)然,是今天晚上沒有演出的。”

酒館老板湊上前來。

“這種喬遷聚會,您經(jīng)常搞嗎?”

畫家回答:

“說得沒錯,每隔三個月,租期一到。”

薩瓦爾先生再也按捺不住,他口氣遲疑地說道:

“對不起,先生,打擾一下,剛才聽人叫您的姓名,我特別想知道,您是不是我在最近畫展上極為贊賞的那些畫幅的作者羅曼丹先生。”

畫家回答:

“正是本人,先生。”

公證人便巧妙地恭維一番,表明自己很有教養(yǎng)。

畫家聽了心里很受用,也就以禮相待,彼此攀談起來。

羅曼丹又回到喬遷的話題,詳細(xì)介紹了這次喜慶的豪華陣容。

薩瓦爾先生一一詢問了他要接待的所有客人,然后又說了這么一句:

“在您這樣有價值的藝術(shù)家寓所里,一下子能見到這么多名人,對一個外地人來說,那真是三生有幸啊!”

羅曼丹一語傾心,立刻答道:

“如果您愿意的話,敬請光臨。”

薩瓦爾先生滿心歡喜,接受了邀請,心想:

“以后總有機(jī)會去看《亨利八世》。”

兩個人都用完晚餐,公證人搶著買單,為鄰座付了錢,以回報人家的盛情邀請。他還給兩個身穿紅色天鵝絨衣服的年輕人付了酒錢,這才同畫家一起離開酒館。

他走到一幢房子前停下。這樓房不高,但是很長,二樓看上去好似連續(xù)不斷的暖房。六間畫室排成一列,門臉正對著林蔭大道。

羅曼丹走在前頭,登上二樓,打開一扇房門,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一支蠟燭。

他們置身于大得出奇的房間,但是家具僅有三把椅子,另有兩副畫架,以及沿墻根放著的幾幅草圖。薩瓦爾先生驚愕不已,愣在門口不動。

畫家朗聲說道:

“這回地方可夠用了,不過,整個兒還要布置。”

繼而,他審視這個四壁光光的高大的房間和隱沒在昏暗中的天棚,又聲明一句:

“這間畫室能派大用場啊。”

他全神貫注地察看,繞房間走了一圈,接著說道:

“我倒是有個情人,本可以幫把手。用什么套子,掛什么簾子,女人是無與倫比的。可是今天,我把她打發(fā)到鄉(xiāng)下去了,今天晚上好能擺脫她。倒也不是怕她煩我,而是她太不懂規(guī)矩,有她在場,我那些客人就會不自在。”

他思索了片刻,又補(bǔ)充道:

“她是個好姑娘,但就是不好擺弄。她若是知道我接待客人,非把我的眼珠子摳出來不可。”

薩瓦爾先生毫無表示——他沒聽明白。

畫家走到他跟前。

“既然我邀請您來了,您就幫我干點什么吧。”

公證人滿口答應(yīng):

“隨便您怎么使喚,我聽從吩咐。”

羅曼丹脫下禮服。

“那好,公民,干起來。咱們先打掃。”

他從放著一幅貓畫的畫架后面,拿出一把破掃帚。

“拿著,您掃地,我來弄弄照明。”

薩瓦爾先生接過掃帚,瞧了瞧,便開始笨手笨腳地掃地,立刻揚起一大片塵土。

羅曼丹怒氣沖沖制止他:

“怎么,真見鬼,您連掃地都不會!喏,瞧我的。”

他用掃帚推著灰突突的垃圾滾動,滾成了一堆,就好像他一輩子只干這種活兒;然后,他又把掃帚交給公證人,公證人便照他的樣子干。

剛掃了五分鐘,滿畫室已經(jīng)暴土揚場了。羅曼丹只好問道:

“您在哪兒呢?我看不見您了。”

薩瓦爾先生咳嗽著,走了過來。畫家問他:

“分支吊架,您知道怎么弄嗎?”

公證人如墜五里霧中,問道:

“什么分支吊架?”

“當(dāng)然是照明用的吊架,分支上插蠟燭。”

他還是一頭霧水,便回答道:

“不會。”

畫家用手指打著響兒,開始蹦跳起來。

“有了,我呀,有了好主意,大人。”

繼而,他口氣平靜下來,接著說道:

“您身上有五法郎嗎?”

薩瓦爾先生回答:

“有哇。”

畫家又接著說道:

“那好,您去給我買來五法郎的蠟燭,我去桶匠鋪。”

他推著身穿禮服的公證人出門。五分鐘過后,兩個人都回來了,一個人抱著蠟燭,另一個人拿來桶箍。接著,羅曼丹又鉆進(jìn)壁櫥,從里面掏出二十來只空酒瓶,又一只一只拴在桶箍上。然后,他要下樓去向女門房借梯子,向公證人解釋說,他給女門房的貓畫像,就是畫架上的那幅,因而贏得了那個老太婆的好感。

他扛了一副梯凳上樓來,又問薩瓦爾先生:

“您動作靈活嗎?”

公證人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回答:

“當(dāng)然靈活。”

“那好,您爬上去,將這吊燈拴到棚頂?shù)蔫F環(huán)上。然后,每只瓶里您再插一支蠟燭,都點著了。跟您說吧,搞照明我還是有天賦的。真見鬼,您倒是脫下禮服呀!您這樣就像個奴仆。”

畫室的門猛然打開,一位眼睛明亮的女士站在門口。

羅曼丹凝視她,眼睛流露出惶恐的神色。

那女子雙臂交叉在胸前,等了幾秒鐘,然后才開口,氣急敗壞的尖嗓門非常高亢:

“哼!你這壞東西,就想這樣拋開我嗎?”

羅曼丹并不搭話。她接著說道:

“哼!你這無賴,你打發(fā)我到鄉(xiāng)下,還裝得那么溫柔體貼。你這晚會,瞧瞧我來怎么安排。對,你那些朋友,現(xiàn)在由我來接待……”

她越說越激烈:

“我就把酒瓶子、蠟燭,全摔到他們臉上……”

羅曼丹語氣柔和地說道:

“瑪?shù)贍柼亍?

然而她根本不聽,還繼續(xù)說道:

“你就等著,小伙子,你就等著!”

羅曼丹湊到跟前,想要拉住她的手:

“瑪?shù)贍柼亍?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豁出去了,要把她那粗話簍子、怨言袋子,統(tǒng)統(tǒng)倒出來。這些話從她嘴里冒出來,如同席卷著垃圾的一條溪流。那么多急切的話,仿佛爭搶著都要奪路而出。結(jié)果她咕咕噥噥,結(jié)結(jié)巴巴,還斷斷續(xù)續(xù),最后突然一清嗓子,罵出來一句,一句粗話,一句臟話。

羅曼丹已經(jīng)抓住她的雙手,她卻渾然不覺,似乎根本沒有看見他,只顧著發(fā)泄,一吐為快。突然,她開始哭起來,淚水奪眶而出,卻難阻止洶涌的怨言。這時,她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走調(diào),變得尖厲刺耳,話語被淚水打濕,終于泣不成聲。還有兩三次,她重又發(fā)泄,但是每次都哽咽住了,最后淚如泉涌,什么話也不說了。

于是,畫家緊緊摟住她,他感動不已,頻頻吻她的頭發(fā)。

“瑪?shù)贍柼兀业男‖數(shù)贍柼兀犖艺f,你得通情達(dá)理。要知道,我組織這次晚會,也是為了感謝這些先生幫我在畫展上獲獎。我不可能接待女士,這一點你應(yīng)該明白。跟藝術(shù)家打交道,跟一般人不一樣。”

她抽抽搭搭地說道:

“那你干嗎不早跟我說呢?”

他回答道:

“就是不想惹你生氣,讓你難受。聽我說,我送你回家。你要聽話,乖乖地待在家里,安安靜靜地在我床上等著我,這里一完事兒我就回去。”

她咕噥道:

“行,可是以后,你不能再有這事兒。”

“不會了,我向你發(fā)誓。”

羅曼丹轉(zhuǎn)過身,看見薩瓦爾先生終于把吊燈掛在天棚上,便說道:

“親愛的朋友,五分鐘我就回來。這工夫如果有客人來,請代我招呼一下,好不好?”

說罷,他就帶著瑪?shù)贍柼刈吡耍桥堰€連連擦眼淚,一把一把擤鼻涕。

畫室里只剩下薩瓦爾先生一個人,室內(nèi)全收拾好了,他就點起蠟燭,等待主人回來。

{他等了一刻鐘,半小時,一小時,還不見羅曼丹回來。}猛然間,樓梯上傳來一陣震耳的喧鬧聲。二十張口齊聲吼唱一支歌曲,步伐整齊,如同普魯士軍隊在行進(jìn)。整齊的步伐動搖了整座樓房。房門打開了,門口出現(xiàn)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雙雙挽著手臂,排成一長串,用鞋跟踢著地板,魚貫進(jìn)入畫室,就像爬進(jìn)來一條蛇。他們吼唱著:

【連續(xù)的刻畫時間,展露薩瓦爾內(nèi)心的焦慮和不安。】

我的房請進(jìn),

保姆和士兵!……

薩瓦爾先生一下驚呆了,他身穿晚禮服,愣在吊燈下面。這群人一見到他就嚷道:“還有個仆役,一個仆役!”他們立刻圍上來,大吼大叫,將他困在圈子里。接著,他們又手拉手,瘋狂地跳起了圓圈舞。

薩瓦爾先生還要極力解釋:

“諸位,諸位……先生們……夫人們……”

可是沒人聽他的。他們圍著他轉(zhuǎn)圈兒,邊跳邊喊叫。

他們終于停下不跳了。

薩瓦爾先生又要解釋:

“先生們……”

一個滿頭金發(fā),蓄留胡子的高個子青年,直逼到他鼻子尖,打斷他的話:

“我的朋友,您怎么稱呼?”

公證人一時驚慌失措,趕緊回答:

“我是薩瓦爾先生。”

有人嚷道:

“你是說巴甫梯斯特吧。”

一位女士則說道:

“別逗弄這個伙計了,別最后把人家逗急了。他是雇用來侍候我們的,而不是來讓人嘲笑的。”

薩瓦爾先生這才發(fā)現(xiàn),每位來客都自帶食品,有帶酒的,有帶餡餅的,還有帶面包或者火腿的。

金發(fā)高個子青年拿著一根巨大的香腸,往公證人的手臂里一塞,吩咐道:

“拿著,你去把餐桌支在那邊角落里,再把酒瓶擺在左側(cè),食物擺在右側(cè)。”

薩瓦爾一時昏了頭,不禁嚷道:

“先生們,我可是公證人啊!”

一時間,大家都沉寂了,繼而又一陣狂笑。一位先生半信半疑,又問道:

“您怎么到這兒來了?”

于是,薩瓦爾解釋,他本打算去歌劇院,從韋爾農(nóng)來到巴黎,以及這一晚上發(fā)生的事情。

大家圍著他坐下,聽他解釋,不時還有人問他兩句,大家都叫他“天方夜譚”。

羅曼丹還沒有回來,卻又來了一些客人。于是,有人就向他們介紹了薩瓦爾先生,好讓他把自己的故事再講一遍。薩瓦爾不肯講了,但是客人非讓他講不可,還把他按在一張椅子上,另外兩張椅子分列左右,坐著兩位女士,不斷地給他倒酒。他又是喝酒,又是哈哈大笑,一會兒說話,一會兒唱歌。他還要抱著椅子跳舞,結(jié)果跌倒了。

從這一刻起,他什么都忘記了,只覺得有人給他脫衣,扶他躺下,還覺得想嘔吐。

他醒來時已是大白天了,發(fā)現(xiàn)身在壁櫥里,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一個老太婆,手里操著一把掃帚,怒目注視他,終于說道:

“下流東西,滾起來!下流東西!醉得不成人樣兒了!”

他坐起來,感到渾身不自在,便問道:

“我這是在哪兒?”

“您在哪兒,下流東西?您喝醉了。您還不趕緊滾蛋?別這么磨磨蹭蹭的!”

他是想要起來,然而他在床上一絲不掛,衣服早已不知去向。他只好說:

“太太,我這……”

他猛然想起來……怎么辦!他問道:

“羅曼丹先生沒有回來嗎?”

女門房呵斥道:

“您還是快點滾開吧,千萬別讓他在這兒看到您!”

薩瓦爾先生不免羞愧,明確說道:

“我的衣服沒了,被人拿跑了。”

他不得不等待,解釋他的遭遇,通知朋友,借錢買了衣服。一直折騰到晚上,他才終于離開了。

在韋爾農(nóng)他那漂亮的沙龍里,一有人談起音樂時,薩瓦爾先生就武斷地宣稱,繪畫是一種非常低俗的藝術(shù)。

思考題▼

1.為什么一談起音樂,薩瓦爾先生就會說繪畫是一種非常低俗的藝術(shù)?

2.羅曼丹以什么理由離開租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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