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母后來去找算命先生給郝蕓算命,算命先生掐著手指碎碎念,排了很長時間的八字,又把手上的一本《淵海子平》翻得嘩啦啦地響,最后摸著沒有胡子的下巴說,“這個命格不太好說啊。”
“有什么不好說的?”郝母見他說話閃閃爍爍的,心里有點不安。
算命先生轉身拿過一個裝滿竹簽的木筒,“這樣吧,我這里有一把求生簽,你心里默念你女兒的八字,從里面抽一支出來,到時我再給你講解。”
郝母將信將疑的接過木筒,放在手里搖了搖,抽了一支簽出來,看見竹簽上面畫著一副簡單勾勒的水墨畫,還配了一句詩,“一朝煙雨一朝晴,晴不多時雨又淋——”
還沒來得及看完,算命先生就把竹簽劈手奪了過去,只看了一眼,就把竹簽握在手里,清清嗓子說,“俗話說得好,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雖然命格是天生注定,但也不過占了命理中的兩成,還有八成,靠后天是可以改變的。比如風水就可以改運,一個好的風水可以改變一個人甚至是數代子孫的命運,本人不敢說精通,但在風水上還是略有研究的,要是這位女士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幫你看看住宅,看看能不能破個局改個運什么的……”
“我是來給我女兒算命的,不是來看風水的——”郝母不滿地說,她剛進門的時候,見了這個滿臉油膩、肥頭圓腦、顯然生活太過富足的算命先生就產生了不信任感,在她的印象中,算命的就算不是瞎子什么的,起碼也應該是長相清瘦,說話斯文,看上去高深叵測那種樣子吧。
“這個無妨,以后要是有緣咱們可以再討論風水的事,你女兒的這個八字吧,雖然諸事不太順利,但也不是不可以化解,俗話說賜子千金,不如賜子一名,我給千金取個名字,保管讓她逢兇化吉,化險為夷、絕處逢生,遇難呈祥——”
“行行,你就說吧,叫什么名字好?”郝母越聽越別扭,聽這算命先生的意思,自己這個女兒的命肯定不是什么好命。
算命先生在紙上一番涂涂寫寫,還拿著計算器按了一通,最后撫著掌說,“她父親不是姓郝嗎,不如單名就取一個蕓字,一來近諧音好運,調和八字,取轉運之意,二來她命中缺木,取蕓字可以彌補五行不足,三來郝蕓兩個字的筆劃數加起來正好是個大吉大利的數字,讓她草木逢春,枝葉沾露,天賦吉運,得貴人助——”
郝母打斷他,“說了那么多,這蕓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這可是個極好的字,”算命先生從桌上一堆書籍中抽出一本來,朗朗讀道,“《禮記》上說‘仲冬之月,蕓始生’,又說‘辟蠹效殊’,《淮南子》上說,蕓,可以死而復生——”
“這位大師,你不用念書了,說直白點行嗎?”這不是臨事抱佛腳嗎,郝母心里是越來越不滿,就差沒給白眼了。
算命的放下書本,“說白了,蕓就是一種名貴的香草,古時候只有皇公貴候才用得起,多好的字啊。”
郝母把郝蕓這個名字念叨來,念叨去的,覺得還不算太別扭。
說完算命先生還從柜臺下面拿了個銀制的小葫蘆出來,上面用一根紅線串著,說,“這是專門轉運用的,小孩子帶了還可以辟邪祛祟,你給令千金戴在脖子上,保管以后大吉大利,吉泰安祥,貴人得助,福壽綿長。”
看在這最后一句話說得還算順耳,郝母也算認可了,她掏出錢包,慢吞吞的打開,計算著這么個玩意兒會花去她多少錢的時候,算命先生忙道:“今天就當結個善緣,錢就不必收了。以后要是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看看風水。”
說著,他就走到了門口,彎下腰,做躬送客人之意。
這還差不多,要不自己今天真要郁悶了。郝母想著,就走出了店鋪。
郝母前腳剛走,算命先生后腳就把她剛才坐過的坐墊拿到室外,在太陽下拍了又拍,然后清點店內帳目物品,準備提早結束營業。
隔壁店鋪一個賣香火的同行來串門,見了奇怪,問,“張大師,今天怎么這么早就收攤了?”
“哎,咱們這一行的規矩你也知道,今天不是算了個晦氣的命嘛,我好不容易施展全副絕學才把她給哄騙住了,又倒貼老本,送了她一個銀制葫蘆,才把她送走,今天是萬萬不能再算了。”
“究竟是什么晦氣命值得這么大驚小怪的?”
張大師壓低聲音說,“天哭星入命。”
同行嚇得把脖子一縮,回到自個兒店鋪里去了。
他們沒想的是,郝母根本沒有走遠,她剛才出了店鋪后,拐進了旁邊一家賣佛珠的店,站在門口,把兩個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當時她心里,跟吞了個蒼蠅似的,甭提多惡心。
后來郝母和郝蕓敘述這段經歷的時候,說得聲情并茂,把算命先生那嫌棄得不要不要的表情描繪得淋漓盡致,郝蕓聽得直愣愣的,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郝蕓問,“天哭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大概就是掃把星的意思吧。”
“這么說,我天生就是掃把星的命?”郝蕓覺得自己要哭了。
“蕓兒啊,你就看開點吧。”郝母安慰她說,“放心,就算你再怎么不吉利,我們也不會嫌棄你的,只要這個家還在,總有你的一口飯吃。”
郝蕓哽咽著點點頭。
郝母摸摸郝蕓的頭,說,“對了,你現在長大了,客廳的沙發嫌小了,要不我把閣樓打掃打掃,以后你就住上面去吧?”
“我不想住閣樓,那里太矮了,而且堆了很多的雜物,我想住姐姐的房間。”十二歲的郝蕓吸吸鼻子,把眼淚逼了回去。
“那怎么行呢,你姐姐馬上要考大學了,你會影響她學習的。”郝母一口就拒絕了。
“她要是嫌我吵,她可以搬去閣樓啊。”
“閣樓光線太暗,不利于看書學習。”
“哼,你偏心——”
郝母站起身來,“好了,不說了,就這樣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