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跌跌撞撞,一路風風火火,一路哭哭啼啼。
小茹就這樣帶著被欺負了的小姐回了府邸。
莊府在這塊地方幾乎無人不知,兩米多高的院墻,紅磚綠瓦,正紅朱漆大門之上,兩個大字:莊府。
莊煥亭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睛紅紅的,唇上的點點紅跡,被晶瑩的小淚珠沖散了幾分,越發顯得楚楚可愛。
“我的寶貝疙瘩,誰人敢欺我兒?”莊庭福急匆匆的來到前廳。
他老來得子,現在雖然多了個兒子,可是女兒在他心中依然占據著很重的位置,看到女兒梨花帶雨的樣子,他內心一痛,自己是鄉里數得上號的人物,哪家的孩子這么不知道規矩,非教育教育他的父母不可。
他伸出雙手,仔細的擦拭著女兒的臉蛋,又仔細的檢查了下,并沒有發現什么傷痕,內心一安,捏了捏大女兒的手,哄著說道:“乖寶貝,來,告訴為父,誰欺負你啦,為父給你出氣。”他捏了捏拳頭,在莊煥亭眼前晃了晃,同時瞪大了眼睛,裝作惡狠狠的樣子,逗得莊煥亭止住了哭聲。
莊煥亭憋著紅撲撲的小嘴,臉色有些不自然。
見孩子不做聲,莊庭福看向了小茹。
“小茹,你在我家時間也不短了!”聲音充滿了威嚴,對小茹他可就沒有那么溫柔的語氣了。
“老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回來的時候,小姐......”
“住嘴!”莊庭福打斷道,這一聲怒喝,嚇得小茹身體一哆嗦,老爺平時一直都是非常和藹的對待下人,這樣發怒的時候可不多見。
莊煥亭也嚇了一跳,父親在她心中一直是和藹慈祥的,想到還是為了她,內心有些暖暖的。
“我讓你服侍小姐,你就要明白自己的責任,不是來聽你找理由的!”
“老爺,我...錯了。”小茹忙跪了下來,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莊煥亭見到,搖了搖父親的胳膊,道:“跟小茹姐姐沒有關系,爹,你別這樣。”
莊庭福嘆了口氣,掃視了下周圍的人,一字一句道:“做好下人的本分,莊府是不會虧待你們的。”又看了眼小茹,道:“小茹,這回小姐替你求情,記住,你的責任是陪護好小姐。”
“老爺,小茹知錯了。”小茹擦了擦眼淚。
“嗯,都下去吧,我跟小姐單獨談談話。”
眾人紛紛離開了前廳。
待到眾人都離開之后,莊煥亭這才緩緩道來事情經過。
聽到有人膽敢非禮女兒,莊庭福氣的握緊了拳頭,一拳砸出,身旁的花瓶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說,他叫什么名字!”
這是多少年了,還沒有人欺負到他的頭上,簡直不知死活。
莊煥亭忽的覺得有些后悔,他怕父親做出什么事來,夏書文雖然討厭,但是,她只想再次給他畫個大臉貓而已。
“他,他叫夏書文。就是大家說的,七年前搬來咱們這地方的那家。”莊煥亭越說聲音越小。
“什么?”莊庭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夏書文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夏保真雖然明面上跟莊府一點關系沒有,也不走動,但,那只是明面上的,莊庭福幾乎每年都會私下過去一趟,明成夫婦從三年前,便再也沒有來過書信。這個孩子,就是明成的孩子,小時候,他還抱過呢。
莊煥亭抬起頭,只見父親握拳的手漸漸送了開,原本威嚴怒氣的臉也變了表情,有點哭笑不得。
“父親?”她喊了句。
莊庭福回過了神,捋了捋胡須,嘆了口氣,忽的問道:“亭亭啊,那小子...夏書文學習怎么樣?”
“額...他學習很好啊,雖然不努力,但是他的學識文章都很好。”莊煥亭吐了吐舌頭,“反正比我厲害。”
“哦,好,好。”
“那你喜歡他嗎?”莊庭福試探問,“就是喜歡和他一起玩嗎?”
莊煥亭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想起了夏書文對她做過的鬼臉。
“不喜歡,他總是欺負我。”莊煥亭擺弄著衣角,撅著小嘴道,看到父親有些不著邊際,反問道:“父親,你啥時候幫我教訓他啊。”
她還想著,這回非給他腦袋圖上墨水,不,屁股也給圖上,讓他光屁股上學堂,嘿嘿。
“砰!”莊庭福重重的拍了下茶幾,“教訓,一定得教訓,誰欺負我女兒也不行!”
說罷,他低下頭,十分認真的說:“乖女兒,你被他親了,你得讓他負責啊。”
“......”
莊煥亭看著父親,一時沒有想明白,愣愣的瞅了瞅。
“負責?負...什么責?”
“笨啊,他占了你便宜,當然得負責了啊。”
“哦。”莊煥亭諾諾的點了點頭,似懂非懂的樣子。
看到女兒如此的聽話,莊庭福又捋了捋胡子,說道:“你母親還在后房,你去看看她,完了回去練字,去吧。”
莊煥亭的報復想法破滅了,暈乎乎的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說好的教訓他呢,這是怎么回事?天啊,父親該不是想把我許配給他吧,他那么討厭...”她抿了抿嘴唇,忽的想起了白天的那個吻,那種感覺,為什么那么奇怪,好像,好像他也沒有那么討厭。
第二天,晨。
夏書文來到學堂,他心驚膽戰了一晚上,生怕人父母找到他那,義父雖然不是愛發火的人,可是,發起火來簡直不是人,他還記得五歲時候,義父帶他去了趟江南,不知道為什么,夏保真和他被人追殺了一番,義父真正的功夫第一次展現在他面前,那是劍,潔白無瑕的劍,他從不曾觸摸過的劍,就是那把劍,劍光閃了閃,就刺透了胸膛,刺透了脖子。那個時候,他只是嚇得哭。
從那以后,他對義父就不太敢違逆了,他知道,夏保真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夏保真告訴過他,可是,別的,就再也不知道了。義父說過,只要有必要,他會告訴自己的。
他也知道莊煥亭是鄉紳之家,最好不要有什么聯系,免得給義父帶來麻煩,可是昨天,那一剎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那么做,在這個社會,這可不是小事,他忽的有點自責起來。
莊煥亭看起來仿佛和平常沒有什么兩樣,見到他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這才放下了心,昨晚小茹等人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跑開了,她,也許對誰也沒說呢。
正在夏書文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前面的小胖丫頭回過了頭。自從經常被罰站之后,他就自動跑到了最后邊的位置。
小胖丫頭回過頭,看了看老先生,瞅著不注意,右手遞過來個小紙條,就趕緊縮回了手。
小紙條折了很多道,顯得有些厚,“傳給我的?誰啊,難道是約我打架?”他還是第一次收到紙條,這應該是一整張紙,被折成小正方形。
他打開了,在紙條即將展開的背面,四個字躍然紙上:莊煥亭書。
“是她?”夏書文往前面看了看,莊煥亭正不時的朝著后面掃視,看到夏書文收到了紙條,她瞅了一眼,撅了下鼻子,就回過了頭。
雖然隔得遠,但夏書文還是感覺到,這小妮子哼了一聲。
“她該不會是今晚要堵我吧,好漢可不吃眼前虧。”
夏書文徹底把紙條展了開,只見紙條上有六個字:
“君需對妾負責!”
他一時間愣了。
娟娟秀字,還散發著墨香。
書面語,代表著她的態度,這不是一句戲言。
夏書文還小,還不知道這幾個字的分量,但是他知道,他要做一個言而守信的人,他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從今往后,他應該保護她了,呵護她了,而不是欺負她。
他抬頭又看了看她,低下頭,拿起了他的小毛筆。
他回復的更加簡單,只有一個字:
“諾!”
......
那一年,他七歲。
她,也是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