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帶著夏書文的憤怒,帶著他的悲傷,也帶著他的希望。
那一劍,是他竭盡所能,最后的一劍。
他有著必勝的把握,仿佛朱桂的人頭已經落下,仿佛亭亭就在不遠處呼喚著他。
但是那一劍,終究還是沒有落到朱桂身上。
一個小男孩拉住了夏書文的衣角。
小孩子長得精致白嫩,像莊煥亭小時候一樣,粉嘟嘟的小手,死死的拽住夏書文的衣角,并嚎啕大哭,“不要殺我爹爹!不要...殺...爹爹,嗚嗚嗚。”
一剎那,仿佛過去了千年。
久的不想再去思考。
活下去的意義。
夏書文一瞬間沒了念想,沒了憤恨,只剩下無盡的悲哀,世界越發的蒼白。
這是她的孩子!
忽的,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莊煥亭也像這個孩子這樣,拉著他的衣角。
莊煥亭出現在了遠處,滿含淚滴。
他的眼睛已經模糊的厲害,鮮血從腹部幾乎流盡,染紅了庭院里的磚瓦,染紅了鮮花。
長劍終于墜落。
“鏜啷啷!”落在了地上。
他已是必死之人,生命的最后,難道要剝奪她的一切嗎。
“不要!!!”遠處傳來一聲凄厲喊聲,好像,好像是她的聲音。
忽然,脖子處傳來一陣痛楚。
他忽的覺得呼吸有些艱難,他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脖子。
在他倒下之前,他還想看看她,哪怕一眼。
他知道莊煥亭來了,因為不遠處已傳來她的哭聲。
他努力的瞪大了雙眼,他感覺到身前有一團灰色的影子,正阻擋著他的視線,但他什么也不在意了,他伸出了另一只手,試圖著揮走那團“灰色”,終于,他看清了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笑了。
“煥......亭......“他喃喃道。
恍惚中傳來聲音,近若耳旁而又宛若天際。
“書文,你...為什么...要...回...來...”
緊接著,一片黑暗襲來。
******
文潭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左胳膊和腿部的傷都被碳灰所覆蓋,傳來火辣辣的麻酥感。
他伸手碰了下她的面頰,捏了捏她那白嫩小鼻子,喃喃自語:“終究我還能看你一眼。”
柔軟的觸覺告訴他,他還活著,這不是在夢里。
夏書文倒下了,他還活著!
“你說……我為什么要回來?”文潭盯著莊煥亭,似乎有些迷惑。
莊煥亭往地上的文潭靠了靠,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搖了搖頭,發燒發糊涂了,你能從哪回來,我們始終是在這里呀。
她沒有言語。
文潭也沒有再說話,往事已矣,她此刻在這里,便是今生最好的緣。
洞外,雪依然洋洋灑灑,走出雪山的難度,無疑在漸漸增加。
火,生了起來,留在這里,只能等死,不如一搏。
雪山又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再想找能生火的東西可不容易了,洞外,不時有著積雪石塊自然滑落。
文潭忍著寒風,把那只狼剩下的三條腿都用劍砍了下,僅剩的枯枝枯葉也堆積了起來,火,熊熊燃燒著。
莊煥亭早已餓的兩眼發暈,聞著肉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白皙的面頰上有著幾道黑印,頭發也散亂著,原本白嫩的鼻子此刻也變成了黑鼻頭,被夏書文抓過碳灰的手給蹭上的。
文潭見狀,這活脫脫一個小叫花黃蓉啊,忍不住暢快大笑起來。
緊接著齜牙咧嘴,笑聲牽動了他的傷口。
莊煥亭也意識到什么,用手狠狠的掐著他的右胳膊。
讓你笑!
苦中作樂,尤為開心。
第二天,雪依舊在下。
文潭以劍作拐,在莊煥亭的幫助下,帶上了燒熟的狼肉作為口糧,兩個人向著西南方向而行。
不過行了幾百米,文潭就已痛的滿頭大汗,汗珠在冰冷的大雪天中,尤為針刺一般。
漸漸的,他的心情尤為沉重。
忽的,文潭止住了腳步,把狼肉塞到莊煥亭的小布袋里,推了推她,指了指遠方。
“不,一起走!”莊煥亭又把狼肉還了回去,拉著他的手,使勁拽著。
她很倔強!
越來越沉重的身軀,讓他明白,這個雪山,白雪茫茫,未嘗不是他的埋骨之地。
他苦笑了笑,前世無緣,今世亦何嘗不是如此。
看著莊煥亭那期盼的眼神,他咬著牙又走了半個時辰。
正在此時。
“噠噠噠!”天空傳來呼嘯聲,兩人抬頭一望,那是兩架……
直升機!
那代表著獲救,代表著生命。
兩人大聲喊叫了起來,甚至揮舞著手臂。
可是此處本就偏僻,四周皆是山峰的積雪,怪石林立。
直升機上的人根本沒有發現他兩,徑直飛了過去。
“天啊,怎么會這樣。”莊煥亭哭出了聲,她畢竟是個女孩子。
文潭也默不作聲,能活著哪里有人愿意去死呢,若是有些枯枝葉,點燃后的煙霧就可能引起直升機的的注意。
可如今大雪連下了兩三天,哪里尋得著枯葉呢。
機會明明就在眼前,你看見了,卻抓不住,才是最令人悲傷的。
當第二次直升機飛過的時候,兩人依然沒有成功吸引直升機的注意。
莊煥亭絕望了,她趴在了地上,放聲痛哭。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該死,是我,害了大家......”她蹲坐在地,已泣不成聲。
文潭在旁邊站著,看著手中的劍,忽的想起了前幾天那次雪崩,以雪為被的滋味,不知道是什么樣子的。
他笨拙的把莊煥亭攙扶了起來,望著那雙已被淚珠填滿的眼睛,忽的有些滿足......
夏書文,你不是想見她最后一面嗎...
我替你完成了遺愿。
他吻去了,她滑落眼角的淚珠兒。
原來,她的心兒。
也有著苦澀......
天邊,緩緩的出現了幾個黑點。
噠噠聲,也許是最后一遍傳來了。
他抬了抬她的小下巴,捏了下她的鼻子。
擦拭去了,那抹灰塵......
他緩緩松開了,她的臂膀。
若是我...還能,活著。
必當尋你!
他一閃身,竟朝著雪山腳下撲去。
漫長的距離,竟轉瞬及至,比之蘭蘭還要迅疾。
她愣住了,一時間竟停止了哭泣。
劍,舞出一朵朵劍花,那一刻,他仿佛化身成了前世的那個自己。
以身御劍,
劍氣縱橫!
刺破了山底積雪的根基。
劍嘯九天!
雪山底部的積雪紛紛塌陷。
再一次,他面前的雪山,
雪崩!
轟隆聲滾滾傳來!
“不!!!”
一聲絕望的凄厲聲,回蕩。
莊煥亭掙扎著爬了起來,猛地跑過去,卻被迎面的氣流帶倒在地上。
雁過無痕風有情,生死兩忘雪山里。
......
轟隆聲滾滾,天上的直升機,終于注意到這處的雪崩。
隨即發現了她。
直升機落下的氣流,打散了紛紛的雪花。
在搜尋無果后,強拉著她上了機。
那刻,她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直到后來她才知道,張經理夫婦在他們失蹤第三天,就開車到了服務區報了警。
除了楊銀濤和文潭,其他人都搜尋到了。
她辭了工作,離開了公司,身份證也因這次旅行,不翼而飛,她回到了家鄉,那是和文潭一個地方的,小城市。
直到后來,再遇孫小慧的時候,她才聽說,歐陽祈進了醫院,蘭蘭卻被警察帶走了,小道消息說是歐陽祈中了蠱毒,至于現在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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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某一天,一個衣衫襤褸,發長過肩的野人,腰間一把青虹古劍,目光如刀,出現在了可可西里的服務區,著實驚煞不少人。
終于!
終于出來了!
文潭在大雪即將淹沒自己的時候,突然發現山腳下有著裂縫!
來不及細想,千鈞一發之際,他沖了進去。
進去之后他才知道,這是當初山洞里,三條岔道中間的那條岔道。
他重新走了回去,從潭水處走最右側岔道,卻發現已經被雪崩覆蓋了。
水潭里有著魚類,水生物,就這樣,又一年的山雪融化之時,他用手中的劍,重見了天日。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亭亭,我知道你的家鄉,你說過的……
他望著遠方,仿佛她就在眼前。
歡笑是你,
悲傷是你,
夢里容顏也是你。
黑白是你,
彩色是你,
手把手牽也是你。
荒涼是你,
繁華是你,
前世今生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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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尋你。
莊煥亭!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