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珍珠情灑珍珠淚,金鴛鴦恨絕鴛鴦侶
- 紅樓夢話
- 雷應山
- 6906字
- 2025-05-21 09:00:00
寶玉在蘅蕪苑陪著賈母、王夫人等說笑了一回,雖心里想著襲人才因自己受了委屈,恐她心里不自在,原想早些回來,奈何賈母、薛姨媽等人興致正高,又有劉姥姥在一旁湊趣,一時不好就走,直至半夜方和麝月回來。
寶玉來至怡紅院,里面靜悄悄的,尚自亮著燈火,進得屋子內,只見五兒撲在桌子上睡著了,麝月欲叫醒她,寶玉忙止住道:“別叫,你且打水來,我自洗漱了,便去睡,你這會子叫醒她,她又有得忙。”
麝月只得依言去打了洗臉水來,只見寶玉早將一件大氅披風輕輕蓋在五兒身上,五兒卻早醒了,便笑道:“二爺可回來了,若再晚些,那位可就變成‘林妹妹’第二,天下第一病西施了。”五兒說著又笑,指指里頭。
麝月知道襲人正在那里頭躺著,連忙笑捂著嘴悄聲道:“那位恐怕是假睡,你且嘴下留德。”說完,兩人便都捂著嘴極力忍著笑。
寶玉不由得朝里面瞅了一眼,只見襲人頭臉朝里,獨自歪在床上,一點兒聲響也沒有。
這里五兒幫寶玉洗漱畢,麝月又倒了茶來。寶玉接了茶,對二人道:“天也晚了,你們也都歇著吧,里邊有襲人便好。”說著,寶玉便端了茶進來。麝月、五兒滅了外面火燭,兩人自去外間睡下不提。
寶玉端著茶在床邊悄聲兒道:“濁玉恭請珍珠娘子用茶,您大人大量,就看開些兒,且恕了我這一回吧。”
誰知襲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聲兒不響。寶玉只得把茶放在磯上,便來笑著推了推襲人的臂膀。襲人依舊不理寶玉,寶玉只得道:“我知道原是我的錯,你心里怪我,可我從此都改了,你別生氣了,若氣壞了身子,叫我如何是好。”
襲人聽了這話,反到一聲兒哭了起來,那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卻只不答話。
寶玉忙伏下身子來,拿了衣袖來替襲人拭淚。襲人把頭一扭,躲開了,索性卷縮到床里面,自己拿了手絹出來擦去淚痕道:“你這會子少來獻殷勤,早干什么去了,非得我死了,你才回心轉意些,又有何用?”
寶玉見襲人開了口,便笑道:“原是我錯了,我給你賠不是。”說著,便給襲人作揖。
襲人見寶玉這般,只得連忙翻過身來瞅著寶玉,滿臉淚痕的道:“你這是做什么,還想我死得不夠快。”
寶玉早對著襲人拜了三拜。襲人忙撐起身子來,伸手欲止住寶玉,誰知寶玉剛又拜下去,兩人卻拉了手,寶玉重心不穩,向前便撲在襲人懷里。
頓時寶玉只覺得胸膛下面軟綿綿,臌脹脹,熱烘烘,一陣奇異的溫暖和燥動傳遍全身,說不出的舒服和莫名的情難自禁,索性便一把抱住襲人,嚴嚴實實把襲人壓在身下。
襲人紅著臉嗔道:“你且放手,她們兩還沒睡呢,恐聽見。”
寶玉哪管襲人的話,知道襲人是賈母和王夫人同意了放在自己屋子里的,且又不是第一遭了,便笑道:“她們兩早睡下了,這會子只怕做夢呢,你且管她!”
襲人見寶玉牛性發作,只得哭泣道:“你若這么硬來,明兒我便離了你,索性便死了罷了。”
寶玉見襲人說出這話來,只得放了手,癡癡的看著襲人道:“你這是怎么了?”
襲人連忙推開寶玉,翻身坐了起來道:“你若再這樣,便是誠心要我死了。”
寶玉忙道:“這話是怎么說?橫豎你在我屋里,那八抬大轎是遲早的事,太太和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襲人泣道:“我可不敢想,有那個運,沒那個命。”
寶玉不解道:“難道你不愿意?”
襲人道:“這可不是愿不愿意的事,你若真有心時,何故只來氣我,折磨我,卻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做事前也不為我想著些兒,只等我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得了不是,你又死皮賴臉的來這樣,卻又有何用。不如明兒你便回稟了太太,讓我去了吧,也省得時常有人攔著你,勸解你。我雖千般在意,萬般小心,卻還是惹得老太太和你都不高興,我夾在里頭,竟兩頭都得罪了,到頭來只落下一身的不是,惹得眾人恥笑。”
寶玉聽了這話,眼睛便也紅了,遂也坐著,拉了襲人的手道:“我知道前兒因我的緣故,讓你受了委屈,老太太那里也落下了褒貶,但太太和我都是明白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等過些日子,老太太自然醒轉過來。至于我,何曾怪你,你若執意要去,只等我死了,化作一股煙,被風一吹便散了,無影無蹤時,你再去,我也就再沒有牽掛了。”
襲人見寶玉又說出這些昏話來,若自己再這么著,他一時情迷心竅,著了魔,倒是不好,只得含淚道:“你既不讓我去,何故做出那些顧頭不顧尾的事情,又說出這些昏話來,你這分明是明里不叫我去,暗里卻攆我走呢。”
寶玉道:“我都改了,你別生氣了。昨兒早上,我聽得周瑞家的說起芳官,才知道她和藕官都被放出府去了,從此不知又要流落到哪里。我想我們既然和她兩好了一場,你和她們也是姊妹一樣,最憐惜她們的了,我便想著去看看她們,誰知果然,竟是我害了她們。”寶玉說著,滴下淚來。
襲人便又替寶玉拭淚道:“我也是后來才聽說,你去看看她們,原是應該,可你又能怎么樣呢,只不過是白傷心罷了,只是你也應該早些兒回來,為我著想些兒。我雖比不得她們,又會唱又會念的,可也服侍了你這么些年,蒙太太和老太太看顧,待我不薄,把我放在這里,如今卻叫我難見人去,你說我還有什么意思。”
寶玉道:“你放心,太太那頭我自會去說,這罰了的一月月錢自會還你,而且還會多出些來呢,你且等著便是。”
襲人道:“誰是稀罕那一月月錢的。”
寶玉笑道:“我知道,你從來視錢財如糞土,不是我這般俗人。你眼里流出來的都是珍珠呢,隨便撿起那么一顆,也夠我們吃半輩子的了,只可惜剛才,我竟忘了拿玉盤來接著,著實可惜了的。”
襲人頓時羞紅了臉,笑道:“你渾說些什么,也不嫌害臊。你林妹妹眼里流的才是珍珠呢,我眼里流的,是苦水罷了。”
寶玉笑道:“人都說眼淚是咸的,這會子你又說是苦的,我倒要嘗嘗。”寶玉說著,便來吃襲人眼角的淚痕,襲人忙躲了。兩人一時嬉笑作一處。
次日寶玉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便連忙叫著要洗漱穿衣。襲人忙進來笑道:“這會子急也無用,橫豎是遲了,你只找個理由罷了。”
麝月打了洗臉水來,在外間聽到,便笑道:“二爺昨晚做什么累了,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我們不知,難道姐姐還不知,卻揣著明白裝糊涂。”
襲人頓時臊紅了臉,忙幫寶玉穿好衣服,出來道:“他不過是睡晚了些,又有你嚼舌的。”
五兒卻端了早點進來笑道:“二爺昨晚是睡得晚了些,只是一夜在里面不知和你都做了些什么,哼哼唧唧,吱吱呀呀,攪擾得外面也聽見了。”
麝月捂著嘴笑,襲人早羞得無地自容,卻又無言以對。寶玉也紅了臉,卻笑道:“且快擺了早點來,這會子過家學里去,恐怕真有些遲了。”
五兒只得笑著把幾樣早點擺在磯上,又轉身去燒水泡茶。襲人忙著收拾寶玉去家學里的一應大小物件。
麝月便進寶玉屋子里來收拾床鋪,剛掀起鋪蓋,只見里面花花綠綠的露出一件東西來。麝月忙拿起來一看,卻是兩條褲衩,一條大紅的,一條蔥綠的,知道這必是寶玉和襲人的,不禁羞紅了臉,心內便突突的,忙折疊了起來塞到枕頭下面,卻又摸到一串什么東西,忙又悄悄拿了出來一看,卻是一串相思紅豆串,心下詫異道:“這是誰的?咱們這些人從沒見誰有過,必是他到外面得了來,卻放在這里。若是襲人知道了,抱怨一頓倒還罷了,若是讓林姑娘知道,只怕又有氣生,勾出幾天故事來。”
麝月忙把這紅豆串悄悄收拾了,放在抽屜里。心下又想“這位爺素來做事由心,卻偏要露出幌子來,保不準這枕頭下面還有什么也未定,若讓太太和寶釵、黛玉等人不經意看到,卻是大大的不妙,索性再仔細找找。”
麝月便把寶玉的床鋪細細收拾了一遍,果真又抖落些女兒家的東西來,其中有一香囊,繡著鴛鴦戲水,看著甚是眼熟,想了半晌方回想起來,這原是芳官曾經戴著的東西。
麝月一者怕寶玉見了傷心,二者也怕襲人見了生氣,便也悄悄收了起來放在抽屜里。
外面襲人見麝月在里面收拾床鋪,臉上便有些不自在,忙進來笑道:“你且去幫二爺拿東西,里面我來收拾便好。”
麝月只得悄聲笑道:“姐姐不用忌諱,我都幫你收拾好了,那些該藏的我都幫你收拾了,在抽屜里壓著呢,沒人會知道的。”麝月說著便欲出來。
襲人聽了這話,忙拉住麝月,羞紅了臉道:“你和我原一樣,將來也有你的呢。”
麝月也紅了臉,笑道:“姐姐說的什么,還不到那上頭,即便將來,你也是我的姐姐呢。”
麝月說完,紅著臉出去了,拿了寶玉的書本和筆硯等物便隨寶玉出怡紅院來,到了大觀園門口,早有李貴和茗煙在那里等著,麝月交割了一應東西,看著寶玉去了,方轉身回來,剛來至沁芳橋的一處假山前,只見平兒卻從那邊來了,麝月只得上去相見了。
平兒道:“我正找你和襲人說話呢,可巧你便來了,這是干什么去。”
麝月道:“二爺起晚了些,剛送出大觀園往家學里去了,這會子姐姐找我和襲人何事?”
平兒臉上便有些微紅,沉吟了半晌方道:“這事原本我不愿來說,只是耐不住我們那位爺軟磨硬泡,又發起狠來,說不得來和你們說了。這里說話也不方便,等見了襲人,咱們卻細細說來。”
平兒便和麝月一同往怡紅院這邊來,襲人忙倒茶來笑道:“如今你那邊怎么樣了?怎么今日倒有心過來走走。”
平兒紅了眼睛,嘆道:“多少事說不得,如今自己的稀飯沒吹涼,卻又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來和你們兩說。”
麝月便道:“聽說前兒二奶奶和你們爺徹底鬧翻了,卻把你夾在中間受了些不白之冤,卻是為何?”
平兒道:“快別提那事,若說起來,只怕將來他們兩你死我活的日子還在后頭呢。我今兒來,卻是為了鴛鴦和我們那位爺。”
襲人聽了這話,心里一驚,便叫麝月出去吩咐五兒等人出去澆花水去。
須臾麝月回來,平兒方拉著兩人的手道:“我如今也是被逼得沒法,自身難保,所以才忍恥來和你們說了。這事我看八成沒戲,只不過來和你們說了,回去也免受那位的打和罵。你們悄悄兒的,別吵得滿城風雨,先讓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卻不好。”
襲人聽了這話,早猜著了八九分,只是不說破。麝月卻道:“難不成你們璉二爺也看上了她不成,這又關我和襲人何事?”
平兒道:“這原還不關我的事呢,只是好歹你兩就算可憐我些,且幫這一次忙。我知道她素日和你們兩最好,只你們兩能把她叫出來,至于成不成,卻是天意。”
襲人道:“我看這事還是別去說的好,那年大老爺的事咱們難道都忘了不成,人沒要著,惹得老太太生了好大氣,且鴛鴦素來是個火烈性子,說到做到的,若弄出什么事來,老太太那里如何交代?”
平兒道:“我也是這么想,只是我們那位爺打著罵著叫我來和你們兩說,說只要你們進去把鴛鴦叫了出來,他自在這大觀園里沁芳橋上等著,親自試探,她若真有意了,便是老太太也當不住,太太和老太太那里他也自有話說,卻是一段佳話,他自然一輩子感激你們。若是不成事時,他也就從此死了心了,且悄悄的無人知道,咱們從此不說,也不相干。”
襲人道:“這事如何說得,鴛鴦必然不肯,且前些天我才在老太太跟前落下了不是,這會子可不是去撩虎須去,我看你還是委托別人的好。”
平兒便含淚跪了下去,拉著襲人、麝月的手道:“我知道這事讓你兩為難,但我也是沒法,且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吧。”
襲人、麝月忙拉平兒起來,卻只見她的手臂上有幾處淤青的傷痕,頓時驚心道:“這是誰打的不成?”
平兒忙用衣袖遮掩了,眼淚早滾下來。襲人亦含著淚道:“你既這么說,我原不該辭,奈何我才有了不是,連這個月的月錢也罰沒了,成日家說我不大盡心的,去了那里,又如何說,恐怕還沒開口,早被老太太責罵回來,倒是麝月,恐怕還能見她一見,至于她來不來,卻不好說。”
麝月道:“自從前年赦大老爺托人說她去做姨娘不成,早把她氣了個半死,當著老太太和大家的面賭咒發誓,咱們這會子又去說這檔子濫事,豈不是招罵,恐還把咱們數日的姊妹情分也都丟了。你們那一家子也忒好色了些,老子沒得手,這會子兒子又跟著來了。”
襲人見麝月說得不像,連忙使眼色止住,拉了平兒的手安慰道:“這事若讓你們奶奶知道了,必然阻攔,又有好一場大鬧,便也輪不到咱們頭上,你何不去悄悄和她說了。”
平兒泣道:“如今她恨我恨得牙癢,哪里說得,且如何相信。說不得,我只有自回去,有罪自受罷了。”
平兒說著,便含淚出來。襲人、麝月看著,一時物傷其類,不免也暗自傷心,滾下淚來。
二人把平兒送至門外,正欲作別回來,麝月卻突然道:“說不得我去把她哄了出來,丟了這臉罷了。”
平兒聽了這話,拉著麝月的手道:“我知道這事肯定不成,我們那位爺素日心活機變,不知怎么就糊涂了,偏要去碰這個釘子。我既求了你兩,一輩子記著你兩的情。你去了,只說原是我找她,求她幫忙辦一件要緊的事,她若惱了時,也只有怪我的份。”
麝月只得答應著去了。襲人回至屋內,尚心有余悸,擔心此事敗露,連累了自己,但事已至此,卻又無可奈何,思前想后,只嘆氣而已。
這里平兒回去告知賈璉。賈璉聽了,心內也自打鼓,卻也只得穿戴整齊了,拿了一個金絲繡的鴛鴦戲水永浴愛河的香囊揣在懷里,便獨自出來,朝大觀園這邊來。
此時,秋桐在屋子里見了平兒,仗著自己原是大老爺那邊的人,便對平兒冷嘲熱諷,頤指氣使,進而有些吆三喝四起來。平兒只冷笑了一聲,看也不看她一眼,倒把秋桐氣得冒煙,卻又無處發作。
平兒心里擔心著鴛鴦和賈璉之事,便又朝大觀園這邊來,卻只悄悄的尾隨在賈璉之后。
卻說麝月叫了鴛鴦出來,把平兒找她有事的話說了,鴛鴦頓時不語,只是冷笑,待兩人剛來至大觀園沁芳橋上,見四處無人,鴛鴦便冷笑道:“若平兒真找我有事,斷不會叫你來,且她們那邊的事,也對人說不得,何況是你們,我和你素日姊妹一般,從沒拿你當過外人,這會子你還不和我實話實說,且來和我搗鬼,你幾時怎么也變得鬼鬼祟祟,狐媚歪道的了。”
麝月見瞞不住,只得將平兒來找襲人和她幫著做媒,那賈璉有心的話一五一十說了。
鴛鴦聽了,呸了一口,怒道:“原來你們串通一氣,蠅營狗茍的騙了我來,卻是這般沒臉下流勾當,你幾時竟這般不要臉厚顏無恥起來,我白認得你們一場,白把你們當姊妹一樣,別說那什么臉二爺屁二爺,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不照他臉上吐他一臉唾沫,便羞死了。若說我所說的不是真心話,你且等著瞧便是了。你別以為你和襲人跟了什么寶金寶銀,便有了著落了,將來也是作姨娘的命,任人作踐的下流胚子罷了。”
鴛鴦越說越氣,忍不住流下淚來。麝月見了,連忙賠笑道:“我原不想來和姐姐說的,奈何平兒姐姐那樣,且算是救她一救罷了。我和你好,也和她好,見她落難挨了打,如何忍心。我左右為難,橫豎要得罪一人,且救眼前的罷了。姐姐若怪我,我也不敢說,只是姐姐一日有了難時,我也一樣二話不說的。”
鴛鴦聽了這話,倒覺麝月有肝膽,便拭淚道:“我也不怪你,只是這事你們也忒糊涂了些,哪有救她一時,還救得了她一世的。況且你和她也不該拿了假話來哄我,你若直說了出來,我自有辦法對付那色鬼。”
兩人正說著,只見賈璉隱隱從那邊過來了。鴛鴦忙叫麝月躲了,自己卻裝作沒事人一樣,只折了一只胭脂菊拿在手里,倚在沁芳橋的欄桿上,看那橋下的游魚,又扯了花瓣來丟在水里,引得那水里的魚兒浮出水面來躞蹀不已。
賈璉上得橋來,見鴛鴦一人在那里玩,甚是歡喜,早把先前心里的不安和余悸拋在腦后,三步并作兩步上來,拱手躬身笑道:“鴛鴦姐姐萬福,賈璉這廂見禮了。”
鴛鴦只顧扯那花瓣丟在水里,頭也不抬,如同沒聽見沒看見一般。
賈璉見鴛鴦沒怒,也沒走開,以為她矜持,女孩兒家不好意思,便早把先前鴛鴦的厲害忘了,又見鴛鴦此時倚在橋上,花容月貌,體態嫵媚,便大著膽子上前來道:“姐姐獨自在這橋上摘花兒玩,倒是有意思,只是寂寞些,可否讓我也來和姐姐一起玩,那才有意思呢。”
鴛鴦不答話,只看著水里的游魚冷笑。賈璉卻錯會了意,以為鴛鴦在沖著自己笑呢,頓時喜不自勝,便也在橋頭路邊折了一枝金菊來,笑盈盈的過來,一起倚在欄桿上,扯那花瓣丟在水里玩,眼睛卻直勾勾的看著鴛鴦渾身上下。
鴛鴦頓時好不自在,如同賈璉那雙眼睛能看穿自己不穿衣服是什么樣子似的,便轉身欲走。
賈璉卻急忙攔住,從懷里拿出一個香囊笑道:“我想姐姐也非一日了,只是姐姐厲害,前兒連老爺也吃了虧,想姐姐原是嫦娥一般的人,如何肯的。可自古嫦娥愛少年,如今我兩年紀相當,卻是天作之合,姐姐若有意時,便把這香囊收了,權當我兩百年好合的定情之物。姐姐這般出眾人物,豈是久居人下的,將來扶正了,咱們比翼雙飛,豈不是一段佳話。”
鴛鴦聽了這話,冷笑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好得很。”
賈璉聽了,雖見鴛鴦臉上有些怒色,奈何色迷心竅,一時竟壯著膽笑道:“既然姐姐你有情我有意,且收下這香囊如何?”說著便欲湊近身來。
鴛鴦突然指著賈璉的鼻子道:“你果真有心,速回去把你那幾房姬妾都一刀殺了,我便依你,如何?你若沒有這魄力,空有這色膽,卻是無用,我素來是容不得人的,豈有去受氣的理。”
賈璉一聽這話,頓時愣住,隨即又嬉皮笑臉的道:“姐姐說笑了,你若受不得氣時,只別院另住著,等我遲早休了那烈貨,將來把你扶正了,咱們比翼雙飛是遲早的事,從此你也一般是主子了。”說著便強把那香囊塞給鴛鴦。
鴛鴦大怒,一把拿了那香囊狠狠摔在賈璉的臉上,呸了一口罵道:“果真是幾世威赫赫的好爺們,你老子不要臉,強娶豪奪不成,如今又出了你這樣的畜生,竟來這手,別說你是主子少年,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潘安在世,在我眼里,也是下流胚子,狗屎一坨。你們打得好如意算盤,想著把我弄了過去,卻好來擺布老太太,算計她老人家的東西,作你的白日夢。別說我看你們不上,就算老太太同意了,我死也不會遂你們的意。我倒是要回稟了老太太去,讓她老人家評評理,再把你們合伙弄了出去的東西也說明白了,橫豎還有當票在,我倒是要看看,我縱然落下一身剮,能不能把你們拉下馬來。”
賈璉聽了這話,早嚇得魂不附體。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