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動,往往就是很簡單,只盼著日日能見到她。
朔風和花月總約在黃昏時相見。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黃昏的月光為塵世披上一層朦朧的紗,梅花枝條嶙峋,稀疏的影子橫斜在水面,愈發映襯得西湖清淺,若有若無的香氣似在空氣中浮動,好像不忍辜負黃昏月光。
梅花之美,美在其秀雅的風姿,美在其清幽的冷香,美在其淡遠的氣韻。
而凡是與梅相伴的景物,亦總是被注入一種別樣的情致。
水因梅而更加明澈,雪因梅而更加高潔,月因梅而更加雅致。
因此朔風總會帶來些梅花糕,
“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知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
“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飴。”
朔風有時又會帶來一些詩書,一句一句教她念。
無論是于誰,那都是一段天真無暇的美好時光。
有誰不是少年熱忱,子然一身愛一個人。
平日里冷漠輕的眼神,在落于她身上時,總會不自覺的溫柔下來。
朔風本以為一切都可以繼續這樣美好下去,但怎奈世事無常,一切美好不過婷游一般驚鴻一瞬。
那日,朔風禁不住同窗的慫崽,生平第一次進了凌香樓,只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她。
她就怯怯地立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嘜需著對不起。
問了周圍旁觀的人,才知道是因為花月不慎將茶水灑了一些到客人身上,引來一頓痛罵。
“不過是京城的一個九品小官,囂張什么。”
朔風一聽到此言,腦子一熱沖了出去,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她護在身后,沖那九品小官挑眉道:
“區區九品小官,竟也敢仗勢欺人了?你仗的,是誰的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用身份壓人。
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但也鬧得街坊皆知。
朔風的父母聽說后自是不愿兒子與一個青樓女子有什么糾纏,先將他禁足在府中,日日告誡他這有損名譽,對仕途有百害而無一益。
這些朔風自然是懂,身出豪門士族,最忌諱的便是名譽有損,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于他,她不是青樓女子,而是他的光,是他一生的救贖。
人生不是功與名,利與祿,勝與敗的掙扎,更不是在萬事沉浮之中連自己的本心也忘記。
“真正的救贖,并不是廝殺后的勝利,而是在苦難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
追求的人生態度,不過是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
人生態度有很多種,有瀟灑豁達,有愁苦沉郁,有壯志豪情,有寄情山水。而什么才是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呢?
東坡在《定風波》中的一句“此心安處是吾鄉”,便能道出此中真意。雖東坡此句意為:我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
置于人生態度的抉擇上,“吾鄉”可以不僅指故鄉,也是人生歸處,可以上升到人生的追求,人生的方向。心之所向,心靈安然的地方,就是人生歸宿。所謂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就是葉落歸根的地方。
追求生的力量,也是在找尋心靈得以放置的地方。
見到花月之后,他便知道那就是他的救贖了。
可是“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朔風的父母自然是恨鐵不成鋼,罰跪祠堂,他便夜半自刎,以命相逼。
那次幾乎要掉他半條命。他父母也累了,深知兒子脾性的父母只能是嘆氣,將他放了出去,但仍是不允他們二人再出什么糾葛。
在修養的那段時間,朔風寫了一些文章,大多都是像她一般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
后來細細數來,竟有十來篇,只寫她,衣不染塵。
兩人未見的那一年,他十六,她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