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上陰學宮。
優雅的琴音緩緩流動,給人一種舒適的聽覺享受,令人沉醉其中,忘卻煩惱。
約么半個時辰后,琴聲慢慢終止,琴師的雙手離開琴弦,一旁隨侍的王昭立馬上前攙扶著琴聲起身。
“王昭,跟隨為師多少年了?”蒼老的目盲琴師笑著問道。
“回老師,迄今已有二十年整了。”王昭冷靜的答道。
“二十年了啊,二十年來,學宮的典籍基本上你應當都看過了吧,對比當年,現在有何感觸?”老者點點頭問道。
“學生現在想來,當年的想法著實頗為幼稚,學宮中大德高才之士并不少,當年卻是學生片面了,人情練達即文章。”王昭回答很是自然,并無絲毫尷尬。
“不錯,不錯,君子當日三醒乎己。
人為何讀書,明智、明志、銘志,無外乎此三點。
然而,天下蒼生,智者并不多見,學宮想要做的,無外乎'為天地立心,為生靈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只不過此事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達成,而是需要無數的智者千秋萬代不斷的去開創、發展、維護,從而達到初心。
你跟隨了老夫二十年了,可以出師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何時能走出你看過的那些書籍,走出自己的道路,便看你自己的了。”老者微微點頭,頗有些欣慰。
“是,老師,學生知曉了,學生想入朝為官,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學生孑然一身,愿為蒼生顧。”王昭躬身一禮,緩緩道來。
“不錯,自身之路,不要違背本心即可,去吧”老者微微一笑,點點頭。
“學生告退,日后不能侍奉老師左右,望老師多保重。”王昭撩袍跪下三叩首,而后轉身離去。
“大祭酒,我這位學生如何?”目盲老者面朝王昭離去的方向,輕聲問道。
“有儒家圣人氣魄,尚需培養,日后定是棟梁之才。”目盲老者身后走出一位白袍老夫子,沉聲應道,此人正是離陽王朝大祭酒,儒家圣賢齊陽龍。
…………
青城后山,秦曉看著眼前的少年,略微有些頭疼,若按著本尊的計劃來,其實徐鳳年起不了太大作用,除了氣運以及他真武大帝的身份外,還真的不怎么能用上。
“小猴子,過來坐下”秦曉招呼著對谷內雕塑動手動腳的徐鳳年。
“是,師叔祖,娘親讓我來尋您,請您指點。”徐鳳年聞言馬上過來乖巧的坐下。
“不說那些沒用的,貧道給你的選擇和你母親當年一樣,天文地理,醫卜星相,釋儒道學,帝王心術,都可以,看你自己選。”
“回師叔祖,母親說了,都聽您的,您練什么,鳳年就學什么。”徐鳳年撓撓頭說道。
“不錯,你娘還是挺聰明的嘛,那么,貧道就送你個大雜燴,你身后的石門內有書一萬三千余冊,三年內將其內所有的書全部背下來”秦曉眼睛一瞇,指著徐鳳年背后說道。
“全都背下來?師叔祖,您沒開玩笑吧,一萬多冊,這怎么背啊?”徐鳳年一愣,隨后便是一聲哀嚎。
“哦,不想背那就請回去吧,貧道又沒有攔著你。”秦曉閉上眼睛,輕聲答道。
“背,我背,只不過三年未免時間太短了吧”徐鳳年立馬收起哭喪臉。來的時候吳素可是說了,學不出個名堂,回去把他吊起來打,徐驍都攔不住。
“三年,至于能背多少看你自己,若是影響到后續的課程,你自己負責,哦,還有,貧道已經辟谷多年,你若是要吃飯,自己動手,谷內有山有水,自己開墾,種菜,捕獵,貧道要閉關了,自便”秦曉不動聲色的說著,起身離去,留下徐鳳年一人在風中凌亂。
…………
北涼境內涼州西川縣,段昊悠閑的坐在酒館內,看著窗外風塵仆仆的路人,喝著小酒,悠然自得。
此時,樓外街道的角落里,一團微微抖動的黑影吸引住段昊的目光,那一團黑影看起來像是一位五六歲的幼童,吸引段昊卻是黑影所代表的氣運,遠超常人的氣運。
段昊招招手叫來店小二,掏出幾文銅錢,指著那團黑影問道“小二哥,那街角的幼童是何情況啊,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應當不至于出現這種情形吧?”
小二接過銅錢,對段昊一禮,嘆了口氣“唉,客官有所不知,那是位小姑娘,只不過攤上了個混賬爹。喝酒、賭錢,不務正業,她娘親被她那混賬老子逼著接客,換取酒錢、賭資。前兩日她娘重病身亡,他爹想把她賣到妓院,她便跑了出來。這小姑娘看起來才五六歲的模樣,其實已經快十歲了,只不過自幼倍受欺凌,如今……唉,不提也罷。”
段昊有些納悶,喃喃自語道“改變這么大么,黃龍士那老頭還沒遇見她啊。”
“客官,你說什么?小的沒聽清。”
“哦,我是說這小姑娘實在是太可憐了,小二哥,可否給她送些吃食,算在我賬上即可。”段昊笑笑問道。
“客官當真是心善吶,小的替那小姑娘謝過客官了。”小二明顯也是位熱心腸,只不過自己無能為力罷了,聽得段昊這般說,連忙道謝,下樓去拿了些吃食給小姑娘送了過去。
段昊在酒樓上看著角落里狼吞虎咽的幼童,微微點點頭,微微嘆了口氣。
半晌,段昊結完賬走出酒樓,緩緩向著城外走去。
半日后,段昊在一處山林停了下來,隨手從書上摘下一片樹葉彈出,林中立馬傳來一道錦雞的悲鳴。
段昊笑著緩緩走了過去,剛剛那片樹葉穩穩的鑲在錦雞頭部,段昊一揮手,一道無形的氣流緩緩纏繞住錦雞,五顏六色的羽毛紛紛落下,而后腹部出現一道縫隙,氣流一番旋轉,帶出腹中內臟,一綹淡藍色的火焰憑空而起,包裹住錦雞。
“出來吧,跟了我這么久,難為你了。”段昊笑著輕聲說道。
身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位臟兮兮的瘦弱幼童走了出來,看著段昊一言不發的跪下。
“左側三十丈有水源,去洗洗吧,等你洗完估計這只燒雞也好了,去吧”段昊并未回頭溫聲說道。
幼童略微有些遲疑了片刻,還是起身按照段昊所說的去做。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一位面容蠟黃,瘦骨嶙峋的幼童出現在了段昊眼前。
段昊看著幼童,嘆了口氣“說吧,跟了我這么久,想要什么?”
“請先生收留,請先生幫我報仇”幼童暗淡的眼神中流露出絲絲恨意。
“可以啊,那么告訴我,我為什么要收留你,又為什么要幫你報仇?”段昊笑了。
“先生,我什么都沒有,只有這一條命,我把命給先生,求先生幫我”幼童沉默了片刻,暗淡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光芒,果斷的答道。
“先吃飯吧,吃完再說”段昊笑笑,撕下一只雞腿,然后將剩下的燒雞遞給了幼童。
幼童略微猶豫,還是接過燒雞,大快朵頤起來。
不過片刻,一整只燒雞便成了一地骨頭,幼童的面色也逐漸紅潤,有了血色。
“哦,對了,你叫什么名字?”段昊很自然的問了一句。
“賈嘉佳,先生,我我叫賈嘉佳,先生答應了嗎?”幼童一抹嘴連忙答道。
“你先休息一會兒,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回來”段昊笑了笑,一閃身,人已消失不見。
“先生,先生……”賈嘉佳立馬起身喊著,年幼的她知道,很多故事里都是這么拒絕別人。
一番呼喊無果,賈嘉佳頹唐的坐在地上,感覺生無可戀。
“怎的了?”這時一道溫潤的聲音傳入耳中。
“先生,你回來了啊,這……”賈嘉佳猛然抬頭,看到段昊提著一個人現在她面前。
“呶,這把刀給你,此人我已封住其經絡,給你一刻鐘時間,一刻鐘后隨我走吧。”段昊將手中的男子放在地上,丟給賈嘉佳一把菜刀,而后轉身離去。
賈嘉佳顫抖的撿起菜刀,看著眼前這位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子,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握著菜刀的手也逐漸停止了顫抖。
一刻鐘后,滿身鮮血的賈嘉佳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出來,暗淡的目光逐漸變得清亮。
段昊微微點點頭,并未多問,帶著她向著太安城而去。
冬去春來,一年時光流轉,段昊帶著賈嘉佳走遍萬里山河,此時的賈嘉佳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瘦弱的幼童模樣,已然出落的婷婷玉立,目光沉穩,似是不為萬物而動。
“嘉佳,一年了,你可以一個人出去走走了,能教你的都已經教給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至于別的事,我已經告訴你了,看你自己選擇吧,去吧,走出自己的路才是最重要的。”段昊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輕聲說道。
“是,先生,我聽先生的,還望先生多保重,先生交代的事,我定然不會忘記。”小姑娘清冷的臉上泛起一絲不舍,而后還是離開了。
太安城,段昊緩緩進入,城門處的眾人似是根本沒有看見他一般,并沒有人理會段昊。
還是上陰學宮門前的酒樓,段昊獨自一人喝著小酒,迎面走來一位中年男子,在段昊酒桌前停下,躬身一禮“先生,我家主人想見您一面,不知可否?”
“不錯,挺快的嘛,我既然讓你們見到了,自無不可。
不過,小家伙混的可以啊,硬生生把'趙構'玩兒成了錦衣衛,你家老師還真沒跟我吹牛,不錯。”段昊笑著點點頭。
“先生說笑了,在下并無師承。”中年男子身子一僵,沉聲應道。
“哦,你不會是這么久了還沒找到秦曉吧,他可是求我來給你看看,是否能斷肢重生,你要這么說,那我就省事了啊”段昊撇了他一眼笑道。
“先生,不知您與我老師是何關系,在下這些年并未曾見過老師,老師也不許我提及他,請恕在下怠慢了。”中年男子略微有些激動。
“行了,秦曉是我師弟,這些事之后再說,就是確認下你,回去告訴趙霽吧,我在這兒等他。”段昊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中年男子再次行禮,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