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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新的生存之道

“這是要做什么啊?大叔……”孫天倉瞪大了眼,一臉的無辜表情,“大叔,我是要買你的包子啊!”說著話,他舉起一文錢。

賣包子的大叔瞪眼,“呸,一文錢連個饅頭都買不起,還能買我這肉包子……”

孫天倉眨巴了下眼,“哦,這樣啊!大叔,真對不起,你這包子只能看看有沒有別人買了——真是,那么大的黑手印,還能賣出去嗎?”

包子大叔嘴角直抽,猛地搶下孫天倉手里的錢,“拿走拿走,小畜生再敢上我這兒來這一招,我宰了你……”

孫天倉咧咧嘴,抓了包子拉了顧思曉,扭頭就跑,一直跑到拐角,聽不到后頭包子大叔罵人的聲音,才停下腳步。

就在墻角蹲著,孫天倉笑瞇瞇的把手里的包子遞給顧思曉,“哪,說了請你吃包子的……”

顧思曉眨巴著眼,沒有接,孫天倉扒了下頭,看看包子上的黑手印,也有些臉上發燙。

“嗯,我揪掉這塊皮,就不臟了。”揪掉印上指印的包子皮,孫天倉也不嫌臟,直接就把那塊皮往嘴里塞,又把拿著包子的手往前送了送。

“真的挺好吃的!包子大叔的包子這一片兒都出名的——不過這法子不能常用,十來天也就能用一回,要不然包子大叔要被他老婆揪耳朵的……”

“以前就這樣過?”顧思曉挑起眉,看著孫天倉的眼神透出幾分古怪。

孫天倉垂下眼,因為顧思曉的打量而有些局促不安,“我也知道你一定……”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覺手上一輕。

顧思曉接過包子,沒有往嘴里送,而是直接掰了兩半。

像孫天倉說的,這包子真的很香,半肥半瘦的肉餡,一掰開來就流了滿手油。

“吃包子……”

看著孫天倉接過那半個包子,先沒吃,而是直接舔流到手上的油,顧思曉忍不住就笑了下。

聽到笑聲,孫天倉抬起頭,看著顧思曉,小聲道:“你不生氣?我知道你一定是看不慣的……”

大戶人家的小姐,可能會覺得他這樣的乞丐真的是個無賴吧?又臟……

搖了搖頭,顧思曉小口地咬著包子,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這樣也好……”

如果是從前的顧思曉,的確會像孫天倉說的那樣,對他做的事看不慣。因為被罵整人也好,整人時順便偷了錢袋也好,用小聰明騙包子也好,這樣的事,完全和她從前所受的教育不同。

可是現在,她卻覺得什么善良,什么與人為善,都是空,想要活下去,想要找到那個害了他們顧家的兇手,她就得像孫天倉一樣活下去。

爹爹如果知道,會怎么說?

父親口中的美好,比不過現實的冷酷與慘烈,讓她終于知道人生并不是她原本以為的那樣美滿。

顧思曉的話說得含糊不清,孫天倉有些懂,又似乎沒有完全懂,等跟在顧思曉身后,看著她向行人伸出手時,他才驚得快掉了下巴。

“大、大娘,行、行行好,賞口吃的吧!”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可是到底還是說完整了。

顧思曉捏著那枚被丟在腳下的一文錢,扭過頭去,沖著孫天倉笑了笑。

雖然笑容燦爛,可是孫天倉卻總覺得她的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不管是什么事,總是開頭最難,一路行來,說的話已經不再結巴,笑得甜,嘴上也和抹了蜜似的,甚至也能像孫天倉一樣耍賴抱大腿。

真的很不可思議,可是,卻這樣簡單,如此自然地換了另一種生存方式。

丟掉自尊,拋開面子,她現在就是一個小叫花子,一個什么都不再害怕失去的小叫花子。因為不能再失去什么了,所以才忽然覺得自己也可以變得強大。

兩人一路乞討,孫天倉時不時地盯著顧思曉看,幾次想說話卻都又咽了回去,就那么跟在她身后。

等到顧思曉停下腳步時,他才發覺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偏離了繁華街市,走到鎮子的最西邊。

仰頭看著那棟古老的宅院,孫天倉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顧思曉。

新刷過的粉墻,新油過的朱漆大門,樣樣都是新,就連黛瓦粉墻之后那高翹的飛檐下,懸著的銅鈴也是嶄新的。

是因為新近換過的,還是因為換了主人?風過時,那銅鈴聲也聽著那樣的清脆,帶著幾分喜氣洋洋的感覺。

勾了下嘴角,顧思曉偏過頭,壓低聲音笑道:“繞到后面巷子里的墻上,有個狗洞——啊,已經補起來了……”不能再從這里偷溜進去了呢!

回過頭,顧思曉看著落后大半段路的孫天倉,挑起眉,想要叫他,卻又收聲。

轉回去,看著呆呆看著雨檐的孫天倉,顧思曉一時也是黯然。

那個晚上,就是在這座雨檐下呢!

扭頭看了她一眼,孫天倉低聲呢喃:“我不相信菩薩呢!可是,要是菩薩肯帶丫頭去那個什么極樂世界,那我就信他……”

沉默半晌,顧思曉才低喃:“就算你不信菩薩,丫頭也一定會去個好地方的——或許,她下輩子會投胎做公主呢!”

不過是安撫的話,可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兩人目光相對,卻都笑了起來。

就算明知道只是臆想,可是總還是希望離開的親人能夠得到最好……

顧家老宅,正門緊閉著,連綿的粉墻,占了半條街。

這還是好幾十年前建起的宅子,耽在現在,再有錢也買不到這么大面積的園子了。

繞進巷子,那個顧思曉曾經鉆過的狗洞已經堵了起來,后門半掩,一個戴青色小帽的大胡子歪在長凳上,聽到腳步聲,只是抬眼瞥了一眼,就又合上了眼。倒是更遠些的角門上,聚著一波人,喧鬧一片。

走得近了,才知圍上角門上的多是些中年婦人,或說或笑,圍著的卻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廝。

“我說貴小哥兒,到底進了門的是哪位,你倒是和我們說說啊?”一個頭戴雙蝶銅釵的婦人挑著細長的眉,睨著小廝,笑道:“這大家伙可是湊錢給你打酒喝了,總不能我們等了半天,你倒好,一句準話都沒有……”

被婦人數落,小廝立刻翻了臉,手一抖,原本捏在手里的幾枚錢掉在腳下,他冷哼了聲:“瞧不起人是吧?我顧小貴是什么人?是那種拿了好處不辦事的人嗎?再說了,幾位媽媽,你們還真是大方,一個、兩個——五個媽媽才統共湊了十文錢出來,這是讓我打酒喝?也就在街上喝兩碗‘涼水糖湯’罷了,也好意思來數落我?!”

抿了抿唇,那婦人還想說什么,可被同伴一拉卻還是賠了笑臉,先彎了腰撿起掉在腳下的銅錢,又笑著拉了那小廝,把錢又塞回他手里,“貴小哥兒,快莫生氣。是吳媽媽我不會說話……吶,咱們幾位媽媽也不是不曉事理的人,這樣,你好好把那事兒和我們說道下,我們再許你十文錢……”

看那顧小貴只是笑,卻不應聲,她只得轉了身,伸了手。

幾個婦人盯著她,還有不愿意摸荷包的,被她使眼色瞪了幾眼,也只能一人摸了兩文錢出來。

笑著把錢放在顧小貴手心里,吳媽媽陪著笑合上他的手,“貴小哥兒,您別嫌棄,趕明個兒,你要是得了閑去我那兒,我一準請你吃點心。”

掂掂手中的制錢,顧小貴打了聲哈哈,也不再故弄玄虛,“吳媽媽這么熱心,我又怎么能為難幾位媽媽呢?實話和幾位媽媽說吧,自打我們顧家說要買奴仆后,這松江府的牙婆可是沒少來,像幾位媽媽這樣的,那是一天要來上好幾個。只不過……”

他笑了笑,脖子一梗,“我們顧家要找的可是頂尖的牙婆,不是松江府最好的牙婆,我們顧家是不會用的——幾位媽媽,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喲,貴小哥兒,你這是怎么說話呢?”那吳媽媽臉一沉,連笑都有些笑不出了。

偏顧小貴仍是嘿嘿笑道:“也不瞞幾位,一個時辰前,那位李媽媽可是剛被領進去見我們家娘子……”

“哪位李媽媽?”吳媽媽皺眉,“你是說……”

說還沒說完,已聽到角門里傳來聲響,顧小貴忙著回身,也顧不得和幾人說話,直接轉過身去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卻是迎著一個穿著藍裳藍裙的婦人出來。

那婦人臉朝門里,一直微笑還禮,口中只笑道:“多謝春花姑娘,是老婆子有福氣,才多得春花姑娘照應——您盡管放心,許媽媽發下來的差事,老婆子定辦得妥妥的……”

“春花姐姐,您就別送了,這外頭有我接著呢,哪兒還能勞動你啊!”顧小貴笑著招呼。那門里送婦人出來的丫頭只是笑,也沒應聲。

幾個站在門口的婦人踮腳看去,只見著那丫頭的背影,粉色的裙裳,烏發泛亮,一手微抬,也不知是在往袖中掖著什么。

都是做這行的,眼睛不過一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看直起腰轉頭看向她們的婦人,不免心里都有些酸酸的。

“喲,李媽媽,這是攀上高枝了?”雖然不過是顧家的一個下人,可對她們這些牙婆還說,卻是照顧生意的貴人。

真是,都是一樣的牙婆,偏生讓這李氏搶在了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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