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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格林先生

  • 不同尋常的日子
  • 鄒恩澤
  • 5813字
  • 2020-09-13 23:46:47

因為謊言本身,就是一個密室。里面的尸體,是我們害怕的真相。

——————佚名

小女孩兒被安頓在了我最初趟過的那個帳篷里面,由一個女醫療兵陪著。

“好吧,隊長,她是怎么被找到的?”保羅問道。

“我很疑惑,救援隊的人也是,聽他們說,是在重災區的樓頂找到的,但通往樓頂的那扇門是鎖著的?!?

“歐,什么鬼!?”一只蝙蝠晃晃悠悠地撞到了我頭上,又在周圍撲騰了幾下,不見了。

“有可能還有幸存者,也許是孩子的家人······”

這句話極大地引起了隊長的注意,“真的有可能,但當時他們并沒有想這么多,門打不開······就算想到了,也許也不會冒險?!?

“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樓頂上的孩子和緊鎖的門?!?

“好了,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她沒事兒就足夠了?!?

“為什么會有人這么做呢?”

我覺得這也許和她反常的心理狀態有所關聯。

“不知道······”隊長攤了攤手。

······

我坐上了一架救援直升機,參與這一次的搜救行動。

直升機上有5個人,兩個醫務人員(我和保羅),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和駕駛員。

飛機上剩了不少空位子。

“我們還能承載不少人,但是能不能用上這些位置,就得看運氣了,實際情況是,到現在為止,這架不爭氣的玩意兒還沒交過一次好運?!瘪{駛員告訴我們。

兩個士兵蒙著臉,呆坐在架好的輕機槍旁,一副永遠也懶得理你的樣子。

直升機的螺旋槳不停地敲擊著我的耳膜,我坐在靠門邊的位置,越過冰冷的槍口,能清晰的看到城市的現狀:

曾經,我從未真真正正地在現實生活中體會過“死氣沉沉”的感覺,現在,用這個詞語形容我們腳下的城市,卻再合適不過了。街道上躺滿了死尸,曾經扎眼的大片血跡也變得黑紅黑紅的,整個道路仿佛被火烤過一樣,呈現出怪異的黑紫色,不少尸體已經腐敗不堪了,遠望過去,難以分辨人形。跟以前一樣,還是有很多車子,各式各樣的,都亂七八糟地停在路面上,有的甚至側翻著,它們的車門都是敞開的狀態,看上去很古怪,顏色淡一點的,能清楚地看到血跡。它們就這樣靜靜地停放著,不再像以前那樣奔走忙碌。能看到幾個啃食腐尸的怪物,但也就那么幾個,他們的大多數仿佛都詭異地消失了,并沒有在街道上亂竄。

安靜極了。

回過神來,我發現待在我身旁的那個士兵正直勾勾地盯著我,不禁背后一涼······見我受了點驚嚇,他好像嘆了口氣,繼續呆呆地盯著槍口,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種莫名的憂郁,又更像是絕望和妥協的情感。

今天的天氣陰沉沉的,好像就快要下雨了,風也不像平時那么灼人,有點大,甚至感覺涼颼颼的,有時還能聽到呼呼的刮風聲。

然后,就只聽得見螺旋槳的聲音。

“好了,到我們今天搜尋的地方了,注意,先生們,要開始降低飛行高度了。”

“這里是哪里?”我問保羅。

“看上去像是一所學校,當然我們搜索的是整片街區。”

那個士兵朝我們看了一眼。

“看仔細點······”駕駛員說到。

“D隊,這里是總部,報告情況?!甭曇敉高^儀器,顯得格外沙啞。

“已進入位置,即將開始作業。”

“收到?!?

直升機開始往低處飛。

“各位,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建議你們帶兩個鼻塞過來······媽的,要來了要來了······”

“見鬼······”

一陣陣極端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不停地鉆入我們的呼吸道,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掏出來一樣。

“嘔······”保羅已經忍不住嘔吐了出來。我則死死捂住口鼻,強忍著鉆胃的惡心。

那個士兵淡淡地望了我們一眼。

現在我們距離地面大概有四五十米高。

“習慣就好,醫療兵?!?

“嘔······”保羅又吐了,“真見鬼?!?

“再堅持半個小時,我們就回去了?!瘪{駛員告訴我們。

我看見不遠處一只烏鴉正在啄尸體的眼珠子。“啊······啊······”有幾只鳥從我們周圍飛過。

過了十多分鐘,除了一具具尸體,我們連活人的影子都沒看到,在這種鬼地方,真的很難想象會有活人存在,這里不適合人類生存,明擺著的。

“嘀嘀嘀!······”直升機的警報器突然響了!

我就像被電擊了一樣,馬上警覺起來。

“怎么了!?······”保羅顫著嘴問道。

“該死的!機尾螺旋槳失靈了!一定是那些該死的鳥干的!混蛋。”

士兵們把輕機槍卸了下來,仿佛他們早就準備好應對這種情況了。直升機開始打轉兒,不受控制地朝一面圍墻上沖去。

“準備迫降!報告總部,我們遇到了突發情況,被迫降落······坐標······”

“轟!······”

是一陣暈眩,不過我并沒有因為受到沖擊而昏迷過去,運氣很好,我很快就緩過神來,我的手無意間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定睛一看······眼前恐怖的場景差點讓我停止了心跳······是保羅的······腦漿······他的腦袋被螺旋槳削去了一大塊,腦漿濺得到處是······“咳咳······咔·····”往前看去,血······從駕駛員的脖子里噴涌而出,他的喉嚨被砍掉了一半,面前的儀表都被染成了紅色,一個士兵只剩了半截身子,他的雙手死死地抓著我的褲腳,發出痛苦的哀嚎······

“砰!”一發子彈穿過了這個可憐的家伙的腦袋,結束了他的痛苦。

坐在我旁邊的士兵也僥幸沒有受傷,他搭把手把我拉了出來。

只剩我們了······

“呼叫總部······”

“······”

“這里是D隊,呼叫總部······”

“······”

士兵扔掉了通訊器。

眼前的直升機突然冒出了烏黑色的濃煙。

“離開這兒!它要爆炸了!”他吼道。

我們趕緊朝遠處跑去。

“嘭!”身后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惡臭中,又夾雜了一股焦糊味。

他遞給了我一把自動步槍,“如果他們來了,不要憐憫······”他淡淡地說。

也許是過于緊張的緣故吧,槍在我手中就像一個裝了水的氣球,沉重卻毫無感覺。

“他們要來了······”士兵把槍口對準了一條小巷。

“咚”!突然間,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個人,直接從我們頭上某個地方墜了下來,直勾勾地摔到地上,成了血人,周圍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動靜······我意識到:原來,死神將以這樣的方式逼近我······

“來吧,狗娘養的?!?

恍惚間,一個吃人的瘋子從小巷深處冒了出來,毫無顧忌地朝我們的槍口沖來,他很快就被射穿了五臟六腑,倒在了地上,一個······兩個······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從巷子里涌出來,公路兩旁也出現了他們的身影。與其說他們像狡猾的狼群一樣包圍了我們,不如說我們像無頭的蒼蠅似的闖進了蝙蝠的巢穴。子彈穿過他們的身體的時候,他們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從喉嚨里面扯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槍聲和呼喊聲打破了這里的死寂。

一群群蒼蠅被驚起,在空中雜亂無章地飛行著,發出格外惹人煩躁的嗡嗡聲。

腐爛、血腥、焚燒、尖叫、死亡、恐懼、絕望,地獄之門仿佛就此被打開。

他們人數眾多,我們不得不退到一條狹小的死胡同里面,小道中間有一扇打開著的窗戶。

“你先進去!醫療兵?!?

他們就像一條條瘋狗一樣,朝我們臉上撲來,來不及反應,一雙滿是黑色血跡的手已經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槍,士兵也被一個家伙按到了墻上,他順勢將槍口塞到了吃人瘋子的嘴里,一發子彈就把腦袋轟爛了,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撲向可憐的士兵,士兵倔強地抵抗著,擋在了我前面。

“把槍扔掉,進去,關好窗戶······”他語氣平緩,似乎已經料到了結局。

他仿佛一點兒也不害怕,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恐懼。

我扔掉了槍,從窗戶里爬了進去,關上并鎖好了它,見旁邊有一個柜子,我就用它堵上了窗戶。

外面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很小的動靜。

“嗡······”一只蒼蠅撞到了我臉上。

我回過頭去,看見了一個吊著的女人,繩子栓在天花板上曾經掛吊燈的地方,屋子里亂糟糟的,布滿了灰塵,她腳下有一個被踢倒的凳子,尸體已經腐爛發臭,靜靜地掛著。

見過了更可怕的景象,面前的一切,也只是在我的心頭拂起了一道轉瞬即逝的漣漪。

“一個士兵真正存在的意義······在地獄里拯救我們的同胞······”

我走到客廳,坐在了沙發上。渾渾噩噩中,我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仿佛腦子里面有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這種疼痛很快蔓延到了心臟和肺葉,我的鼻子開始發癢,兩注血從鼻孔里流了出來,這種癥狀讓我不由自主地將身體蜷成了一個球,我的雙手抱住膝蓋,身體開始發冷,并止不住地顫抖。

我摸到在我的膝蓋那兒有一處咬痕······

我嘔出了一大口血。我預感這一回,自己真的玩完了。

正當我準備好迎接死亡的時候,疼痛感詭異地消失了······我站了起來,就像一個沒事人一樣。

我聽到門外有腳步聲,聲音很有節奏,一停一頓,小心翼翼,難道······是一個正常人?

周圍非常安靜,我甚至能隔著大門聽到他的呼吸聲。

“上帝保佑,別讓他們發現我?!睕]錯,是一個人。

我鼓起勇氣,打開了這間屋子的門,然而,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果這個人現在躲在樓上面,也許那里還有其他的幸存者吧,我想。

于是我朝樓上走去,輕輕敲擊我所看見的每一扇門······

我找到了一扇虛掩著的門。

我悄悄地打開它,走了進去,客廳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跟外面一樣,里面也是一片寂靜。

我繼續往樓上走,繼續敲門,然而每一扇緊閉著的門里面,都沒有回應我的人。

這讓我很失望,我只得再次打開那道虛掩的門。

不管怎么說,我至少找到了一個幸存者,就在這里等他回來吧。

我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面前是一臺碩大的電視機,屏幕一片漆黑,就像一個巨大的空洞,里面,有我的模模糊糊的影子······我目光一側,看到了一扇緊閉著的房門。

周圍其它房間的門都敞開著,唯有這一扇不同,這立即引發了我的好奇心。

我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這是一間臥室,床上竟躺著一個熟睡的小女孩兒。我不忍心叫醒她。

樓梯間又傳來了腳步聲。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腿上的傷口,腦袋竟又一次疼了起來······

我把自己藏到了旁邊的衣柜里。

“······是誰?”小姑娘被我的動靜吵醒了。

“你醒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

“格林先生,有吃的嗎?”

“我只找到了罐頭,不過它們都很好吃?!?

“今天我可以吃罐頭了!以前我的媽媽從來沒讓我吃過罐頭?!?

“······”

衣柜里,我能清楚地聽到我的呼吸聲,盡管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激動,但我還是沒有出去與他們見面,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的確,我無法確定,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我不能······以他們方式和他們接觸······

我·······應該······繼續待在······出去······待在柜子里······

“我感覺這里和以前不同了,房間里好像藏著奇怪的東西,是老鼠嗎?我討厭老鼠,你曾經說過,老鼠是有害的動物······或者,是那些人?”

“不會的,如果他們真的進到你的房間,是不會藏起來的,他們都是一些粗魯的家伙?!?

“粗魯,杰克也是一個粗魯的家伙,他經?!圬摗瘋€子比自己小的同學,我也被他冒犯過,但他現在卻是我的好朋友,他說那只是和大家開開玩笑而已,因為自己力氣比較大,所以經常被老師們認為是在欺負同學,但在他跟我解釋之后,我就不生他的氣了,他其實人很好,很愿意幫助自己的朋友,格林先生,我們有可能和他們成為朋友嗎?他們是不是一直在跟我們開玩笑呢?”

“不可能,他們并不像杰克那樣有一顆善良純潔的心,他們沒有心,無法感受到我們的情感,他們失去了······”這位老師,預言又止。

“沒有心,很痛苦嗎?”

“他們感受不到痛苦,而這就是最大的痛苦?!?

“什么意思?。俊?

“我也不怎么理解,但這并不是最重要的,聽老師的話,這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老是產生那些奇怪的想法,盡管我喜歡你們多姿多彩的想象······但,答應我,現在不要這樣······現在,請關閉你的想象力?!甭犐先ィ且粋€奇怪的要求。

“我還會再次打開它嗎?”

“會的,我會告訴你最合適的時機······一定會的?!?

“那時候,我一定要畫很多有趣的畫。”

“你想畫多少,就畫多少。”

“嘔······咔咔······”我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有鬼??!”小姑娘受了驚嚇,連同老師也是一樣。

但很快,柜子外面就安靜了下來,就像屋子里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所有的動靜都消失不見了。

我聽到了微弱的腳步聲,好像很匆忙的樣子。

我打開了柜子,他們早已離開了房間。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外面,很奇怪,當那些吃人的瘋子無中生有般成群結隊地出現在我面前的樓道的時候,我竟沒有一絲恐懼,我的生理學教授曾經告訴過我:“當我們發現我們的同類出現某種異常的時候,我們的內心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這是一種非條件反射,對于大多數哺乳動物也是一樣,同類的慘叫聲比掠食者的嘶吼聲更能使它們感到不安?!?

是一句嘆息,仿佛近在眼前。

“待在上面,再也不要出來······我受傷了,很抱歉······不要出來,愿上帝保佑你。”

我并沒有聽到小女孩回應的聲音,什么聲音也沒有了,都消失不見了,莫名其妙地,我就變成了一個病人,一個悲慘的,失去了聽力的病人,“你要學會感同身受,感受你的病人的痛苦,也許,就能真正體會當醫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和電視劇里的那些靚男靚女假扮的混蛋一樣嗎?不,你們應該擁有更加深刻的思考,“醫生”這個詞,永遠是那么沉重,仿佛從它誕生之日起,就有著無比罪惡的含義一樣。”教授如是說。

“我們的職責,就是贖罪。”

我本以為這些話僅僅是為了告訴我們:做醫生,要學會體諒病人,淡泊名利,謙遜低調,不斷努力學習,以盡全力幫助需要我們幫助的人。

而現在,我才真正理解,“贖罪”的含義。

我呆滯地看著他們,而在他們眼中,我就像空氣一樣,他們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忽略了我的存在,樓上仿佛有什么東西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他們。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憤怒,不明所以的憤怒,還有恐懼,深藏內心的恐懼。

······

“卡爾森?!9點了,老兄,起床了?!北A_略帶怪氣地叫醒我。

“格林先生怎么樣了?”

“什么先生?······怪了,你以前都是在起床鈴響之前就能吃完早餐的家伙,今天居然死睡到這個時候,媽的,那該死的電鈴也沒能攪醒你的美夢,哥們兒,你可太厲害了?!?

“是一場夢啊。”

“······”

“有什么新情況嗎?”

“咱們有電視看了,兄弟。”

“······隨便?!?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

我走出帳篷,眼前有兩個軍官正小聲討論著什么,他們的眼神里閃爍著恐慌和急躁,似乎發生了什么重大的變故,·······總不會是因為外邊運了臺電視過來吧。

“先生?”我希望能介入他們的談話。

然而他們只給了我一個白眼,然后就離開了。

他們平時好像不會這么對待自己的手下啊?

遠處,有一隊士兵正齊步走上運輸飛機,他們是要離開這兒嗎?為什么?

“那個孩子讓我想起了我的女兒?!标犻L走了過來,“當時你的表現也很奇怪,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人?”

我看了看他,扭過頭,

“是的······”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和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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