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亡追蹤(1)
- 最后的致意(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 (英)柯南道爾
- 5792字
- 2014-02-15 11:21:33
我從筆記本里看到這樣一條記載:1892年3月底,寒風呼嘯的一天,就在我們吃午飯時,福爾摩斯收到一封電報,并馬上回了電。他也許在想問題,因此一直沉默著,我這樣判斷的原因是看到他在壁爐前站著的表情很沉重。他邊抽煙,邊看著那封電報,他突然轉向我,眼中有種神秘感。
福爾摩斯對我說:“華生,假如用文學家的思維解釋的話,‘怪誕’是什么意思?”
我答:“不平常,古怪,奇怪。”
他不同意我的看法。
他說:“我覺得還有更多的意思,再深入一點,就有悲慘可怕的意思。我是因為你的那些經常折磨公眾心理的文章才這么說的,我認為怪誕有更深的犯罪的含義。”
我驚奇地問:“難道電報中有這詞?”
他大聲讀出電文:
碰見了難處理且怪誕的事,能幫助我嗎?
斯考特·艾克爾斯
查林十字街郵局
我問:“是女人還是男人?”
“女人不拍這種電報,此種電報得先付回電費。另外,要是女人,她自己會來的,肯定是個男人。”
“想見見他嗎?”
“親愛的華生,你可知道,自關押了卡魯斯特以后,我是多沒意思啊!我的大腦像部機器,沒工作也不能制造產品。生活如此平凡,報紙又這樣無味,咱們的生活也太可怕了。因此,無論現在有多么小的事情,我都想研究一下。聽!人來了,咱們要見到他了。”
真的聽到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進來一個身材魁梧、長有花白胡子的人。從他高傲的氣質和悲痛的帶有怒氣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經歷打破了他原來的寧靜生活。他一坐下,便馬上講起來。
他說:“福爾摩斯先生,我碰見了件又奇怪又不愉快的事,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事,這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我必須叫他們給我作出合理的解釋。”
福爾摩斯很溫和地對他說道:“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你先坐下。你首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能想到找我?”
“先生,我認為此事和警察沒有一點關系。你聽完此事,肯定會認為你能管這件事。盡管我對私人偵探這種職業沒興趣,可是我早就聽說了你的大名——”
“對,對。但是,為什么事情剛發生時你不來呢?”
“你這是什么意思?”
福爾摩斯看了一下手表。
他說:“現在兩點十五了,可你是在一點左右拍的電報,如果不能一下看出你是剛醒來就有了麻煩,那他肯定沒注意你的打扮。”
“你這是什么意思?”那人理了理蓬亂的頭發,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福爾摩斯先生,你說得很對。我沒想到要梳頭整理,我最著急的是趕快遠離那恐怖的房子。我到處去打聽房子的事兒,結果呢?他們對我說加西亞先生的房租早交了,并且說威斯特里亞一切都正常。”
福爾摩斯很有禮貌地說:“先生,對不起。請不要像我朋友華生一樣,先說結果,這習慣不好。請你冷靜點,將事情的全過程和我說一下,好嗎?我真不明白什么大事能讓像你這樣優雅的紳士,不洗臉梳頭,紐扣也不扣,就跑來求助了。”
那個人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兒,自己看了看,覺得衣服確實不整齊。
“先生,我這種打扮的確很不好。但我還是不清楚怎么會碰見這種怪事,太難以置信了。我會將整個事件都和你說的,你聽后便會明白我為什么衣冠不整了。”
他剛開始講這個故事,就聽見樓梯上有一陣喧鬧,荷得森太太進來了,她后面跟著兩個非常健壯有點像官員的人。我們認識其中的蘇格蘭場的葛萊森警長,他長得很帥,聲音具有磁性,算是一名猛將了。福爾摩斯和他握了手后,他給我們介紹了另一個人,他是薩里警察廳的警長貝尼斯。
他看著那個男人說:“福爾摩斯先生,我們一直跟著他,結果呢,他來到你這兒了。你是約翰·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住在里街波漢公館嗎?”
“對。”
“我們倆跟了你一上午了。”
福爾摩斯問:“你們是因為電報才跟他的吧?”
“你說對了!我們就是因為那封電報一直跟到這兒的!”
“約翰·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請不要慌,我們就需要口供,關于阿洛依蘇斯·加西亞先生,他住在厄榭附近的威特斯里亞,你和我們說一下關于他昨天死去的一些情況。”
那男人聽見這話,非常慌亂,臉上毫無血色。
“什么?他死了?!”“什么?他死了?!”
“是的,死了!”
“如何死的?出了什么事嗎?”
“可能是謀殺!”
“上帝啊!嚇死人了!你——你是否覺得,這事和我有關系?”
“我們從他口袋中發現了一封信,從信中我們知道,你昨晚想在他那兒睡覺!”
“對!”
“哦?你在那兒睡了?”
他們此時取出了記錄本。
福爾摩斯說:“稍等,葛萊森警長,你們僅需口供嗎?”
“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我們提醒你,有這口供我們就能控告你。”
“你們進來時,艾克爾斯先生正要和我們說這事的詳細情況。華生,為艾克爾斯先生拿杯白蘭地。這樣,他就會把事情說得更清楚些。先生,講吧!別怕,你就像剛才那樣,當作這兒沒人,非常清楚地講給我們聽。”
他接過白蘭地,一口氣喝完。過了一會,他的臉逐漸有了血色。他很緊張地看了一下那個記錄本,便開始和我們講述他的經歷。
他說:“我是個單身,特別喜歡與人來往,所以有好多朋友。麥維爾先生是個個體業的釀酒商人,在肯伯頓的阿伯麻爾樓房中住著。我不久前由他介紹認識了一個叫加西亞的年輕人。我知道他是西班牙血統,和大使館有點聯系。他的英語講得很好,特別惹人喜愛,甚至可以說,他是我見到的最英俊瀟灑的男人。
“我們倆很合得來,好像他一開始就挺喜歡我。我們剛認識的那天,他還去我那兒拜訪我,并且好幾次讓我去他家玩,因為盛情難卻,我就去了,也就是昨天晚上,奧克斯肖特和厄榭間的威斯特里亞住宅。
“我去以前,他和我說過一些他家的情況。他有個很忠實的西班牙仆人,他能替他照管好所有的事,這仆人是他的管家,英語也說得很好。還有一個在旅途中得到的混血種廚師,他做的菜非常好。我記得他曾和我這樣說過:薩里中心竟然有這種房子。他對我說很奇怪,那時我和他的想法一樣,盡管它比我們想象的更奇怪。
“我坐車到了厄榭南面,那兒距厄榭兩英里左右。房子后有條大路,那房子特別高大,房屋前有長滿雜草的矮灌木叢,灌木叢中有條很難分辨的車道。這很明顯是一所老宅子,由于很久沒人修了,因此到處都很破爛。我們的馬車經過了一路顛簸,沿著彎曲的小道來到大門前時,我被眼前的情景驚了一下。大門的漆像是經歷了多少世紀一樣,落得一塊一塊的。我那時想:我不太了解這房子的主人,這么來是否很蠢。沒想到是他親自給我開的門,并且好像非常歡迎我的到來。后來,他讓一個男仆將我帶進早就準備好的睡房去。這個臉黑黑的還有幾分憂郁的男仆幫我拿著書包。我一進這屋,便發現這兒的氣氛特別壓抑。
“后來,我們就開始吃晚飯,主人看起來很殷勤,但我看得出他還有別的事。因為他有時候說話連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么。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好像沒有一個讓他覺得安穩的地方。他的腿在顫動,并且有時還咬指甲,一點也不專心,和我說話時東一句,西一句,看來他的心情很不安。我覺得那頓晚餐根本不好,主人和我說話也不投機,還有那個陰沉著臉的黑仆人,都快使我窒息了。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好像透不過氣來。那時候,我好想隨便找個理由回家去。
“我硬著頭皮吃完這頓飯,對!我們快吃完飯時,仆人送來一張紙條。也許這紙條和你們要調查的事有關,我倒注意主人的每一個神情,他看完紙條就更古怪了,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他自己呆在那兒抽煙,眼睛直直地盯著一個地方沉默著。我不知道紙條上寫著什么,因此十一點多,我就睡覺去了。我剛躺下一會兒,加西亞就在門口問我:‘你按鈴了嗎?’我回答:‘沒有!’房里那時伸手不見五指。他向我道歉后,就讓我快睡吧,那時都快一點了。我后來就逐漸睡著了,并且一直到天亮。
“沒想到,天亮以后的事更奇怪。我醒來一看表都快九點了,我昨晚告訴男仆八點叫我,他為什么不叫我呢?因此我便按鈴叫仆人,可他沒上來,我又按了幾下,仍然沒反應!我當時只認為是鈴壞了,便趕忙穿上衣服去樓下洗臉,可到了樓下也沒發現一個人。因此我大聲喊叫,可僅有我自己的回音。我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找人,發現只剩下了我自己,我便慌了。我記得昨晚加西亞給我指了他的房子,我趕忙去敲他的房門,仍沒應答。我便推門進去了,可是從房間那整齊的被子就可看出,昨晚根本沒人住。他們全走了!那些仆人、廚師,全走了!因此我只好結束了對加西亞的拜訪。”
福爾摩斯聽完便哈哈大笑起來,并記錄下了這件事。
他說:“先生,你的經歷真奇怪,你能否告訴我們,從那宅子出來后你又做了點什么?”
“我當時很生氣,我覺得他們是在耍弄我。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用力關了門,便去厄榭了。經過詢問打聽,知道那是地產經營者愛倫兄弟的古怪別墅。因此,我想他是否是為了逃租,才這樣愚弄我的。那時是三月下旬,也該快結賬了,我去問了那兒的管理人,可管理人卻告訴我房租早就交清了。這究竟是怎么了?
“我知道他是西班牙人,便去西班牙大使館問了一下,可大使館卻不知道他,因此,我只好去找麥維爾,因為我第一次見加西亞是在他家。我看他還沒我了解加西亞呢。福爾摩斯先生,我此時收到了你的回電,因此就來找你了,我清楚你能解決許多難題。但是,警長先生,聽你說好像還有一件悲劇發生了,請告訴我,究竟是什么悲劇?我對天發誓,我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并且除了以上情況,我什么也不清楚,更別說他是如何死的了!但我愿意盡我的努力和你合作。”
“我們相信你所說的話,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葛萊森警長很友好地說,“我們的推測和你說的很吻合。可我希望你回答一個問題,你曾說吃飯時有仆人送來張紙條,那后來那張紙條哪兒去了?”
“我那時專門留意了一下,他揉成紙團后扔到火里了。”
“貝尼斯先生,還有什么要問?”
貝尼斯偵探的臉很大,不過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為它增了不少色。他的紅色皮膚非常結實,他很肥胖。由于滿臉皺紋,因此那雙眼便非常醒目,他邊笑邊從口袋中拿出一張變了色的折疊紙條。
他邊笑邊從口袋中拿出一張變了色的折疊紙條。“福爾摩斯先生,這就是那紙條。他扔時太用力了,便將紙條扔在柵欄外,因此,沒燒著,被我發現了。”
福爾摩斯顯露喜悅,很贊賞他這么做。
“你檢查時肯定特別仔細,否則,不可能找到紙條!”
“完全正確,我確實這樣做了。葛萊森先生,我可以讀出它嗎?”
警長點了一下頭。
“紙條是種常見的米色直紋紙,無水印的痕跡,僅有整頁紙的四分之一,用短刃剪刀剪了兩下,最少也折了三次,并用紫蠟封口,最后很匆忙地用一種很平整的橢圓在封口壓了一下,是給住在威斯特里亞加西亞先生的。上面寫道:
用咱們自己的顏色:綠色,白色。綠色開,白色關。主樓梯,右邊第七個,第一個過道。綠色的粗呢。祝成功。D
“這肯定是女人寫的信,筆頭很細,可地址用另一支筆或別人寫的,你瞧,字體多粗大。”
福爾摩斯趕忙看了一下說:“這紙條多奇怪,你檢查得很仔細,我很佩服你的作風。按我的推斷,我認為這個橢圓的封印是個很平常的紐扣,別的東西不可能是這種形狀。剪刀也是那種折疊式的指甲刀。剪得很短,咱們能看清剪開地方的折痕。”
那健壯的偵探此時笑了起來。
他說:“我聽了你說的,才知道我觀察得再仔細,仍漏了個細節,坦白地跟你們說,我沒有重視這張紙條,我只猜他們會干什么,并且和一個女人有關系。”
他們這樣談話時,斯考特·艾克爾斯坐在那兒看起來很不安。
他說:“很好,這張紙條就能證明我所說的話。可是我還想請教幾個問題:加西亞先生究竟怎么了?他家出什么事了?”
葛萊森說:“至于加西亞,這很簡單,今早有人看見他死了。在距他家約一英里的奧克斯肖特的一塊空地上看見的,他的頭被打開了花,是用沙袋或那一類東西用力打的,打死后還一直打,一直把他打成肉醬。作案既殘忍又狡猾,我們根本找不到一點痕跡或線索。”
“是否死者身上的東西被搶走了?”
“不是。”
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憤怒地說:“這太——太想不到了,也太可怕了。我拜訪的人無論因為什么半夜外出,卻遭到了這么殘酷的橫禍。我和這事沒一點關系,先生,你們為什么跟蹤我?”
貝尼斯偵探說:“很簡單。因為我們在死者口袋中發現了一封你給他寫的信,信上說你昨晚要在那兒睡覺,可房間的主人正好是昨晚死的,所以我們懷疑你。也是通過這封信,我們才知道死者是誰、住在哪兒。因此,我們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他的家,也即你昨晚住宿的地方。在那兒我們也沒見到人,到處都很安靜,于是我們就起了疑心。”
“我和葛萊森一個在倫敦找你,一個仔細檢查那所大宅子,最后我們會面后一同來到了這兒。”
葛萊森站起來說:“艾克爾斯先生,請你現在和我們合作,去警署走一趟,寫下你剛才所說的話來當供詞。”
我們的當事人說:“當然可以了。但是,福爾摩斯先生,我依舊希望你能幫我查清事實的真相,我將會非常感謝你。”
福爾摩斯轉身和那位鄉鎮偵探說:“首先,我們來一起研究這個案子,行嗎?”
“和你一塊工作,我們將非常榮幸。”
“從你前面所說的,我們很佩服你敏捷的思維和清晰的條理。你能和我說說死者遇害的時間嗎?你們大概認為什么時間?依據呢?”
“昨晚一點以后在下雨。我們認為他一點以前就在那兒,也即在下雨之前就死了。”
我們的當事人大叫道:“什么?你說什么?上帝啊!絕對不可能,你們記著我剛才說一點時他正與我談話呢!”
福爾摩斯笑著說道:“是挺奇怪,但也不是不可能。”
那位偵探便問:“怎么有可能呢?你發現新情況了?”
“從咱們所知道的看,此案也不太復雜,就是有點怪怪的趣事特征。”
“我只有仔細檢查過現場后,才能說出推斷。貝尼斯先生,檢查這房子時,除了一張紙條,你再沒發現別的有趣的東西?”
這位偵探很驚奇地看著福爾摩斯。
他說:“對,先生。就像你想的一樣,我發現幾件很有趣的東西。我給這位先生錄完口供后,再和你去那所宅子看一看,行嗎?”
福爾摩斯按了一下鈴:“好的。荷得森太太,麻煩你送出這幾位先生,并且,讓聽差趕快把這封電報發出,叫他先把回電費付了。”
那幾個客人逐漸走了,房里安靜下來了。
福爾摩斯就在這一會兒的安靜中靜靜地抽著煙。他緊鎖著雙眉,前傾著盯著一個地方。突然他轉過身對我說:“親愛的華生,你怎么想這件事?”
“我不明白為何艾克爾斯要撒謊?”
“你怎么認為他是撒謊?”
“你看那宅子昨晚一個人也沒有,我看他們是商量好殺了主人,再逃跑。”
“你的想法也有可能。但奇怪的是,如果是仆人們要害他,怎么非要在一個有客人的晚上暗殺呢?這不是成心露餡嗎?
“另外,這一個星期的其余幾天,都沒有客人,可他們那時候怎么不動手呢?”
我說:“對呀!他們為什么要逃呢?”
“是!這就是問題所在,他們這樣做肯定有原因。另外,我們必須考慮一下斯考特·艾克爾斯的那些話,盡管那話是真的!”
“現在,怎么解釋這兩種情況呢?先說那張奇怪的紙條吧,咱們如何假設呢?假如咱們聽到的和假設一致,那肯定是一場陰謀,那么我們的假設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