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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自尊

  • 愛情逆轉
  • 七與安
  • 3865字
  • 2021-06-30 13:28:20

自某一天開始,伍肆突然開始來陸一公司接她下班。然后每天都來。

他們會手牽手走一段路回家,夕陽照著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們的影子總有一部分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一雙連體人,胳膊的下半部分連接在一起,共享這一塊皮膚,永遠分不開。

“你為什么要來接我了啊?”陸一覺得奇怪,以前的伍肆總是很忙,常常開會、應酬什么的。她終于忍不住問他。

“疫情剛過不太忙,趁機多陪陪你。”伍肆掏出鑰匙開家門,回答得輕描淡寫。

“是嗎?”

“是呀,不然你覺得為什么呀?”

他們在門外給身上消毒,擦手,換鞋,進門。

“不是為了監視我嗎?”陸一笑笑說。

“監視你什么?”伍肆在洗手間一邊洗手,一邊跟著她笑起來。

“看我有沒有去見其他男人,之類的。”

之后想起來,陸一依舊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說。當下的她,只覺得在這個春末夏初的傍晚,似乎要落雨,她喘不過氣。

“那你有嗎?”

陸一背上的皮膚毛了一下,她抬起頭看他的方向。空氣中和手上散發著消毒酒精的味道。陸一還站在玄關,沒來得及往里走,忘了接下來該干什么。

“最近工作怎樣?”伍肆沒等到她回答,兀自換了話題。

“沒什么特別的事情。”

“累嗎?”

“還可以。怎么這么問?”

“要不要辭職休息一段時間?”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他們之間看不見的空間里面,“啪”地一聲扭曲了一下。

“為什么?”

“你一點也感覺不出來嗎?”伍肆說。

“你在說什么?”陸一有些驚訝,卻又恍惚起來。

好像伍肆出差的時間、疫情的時間、過去的冬天,以及他們這個初春因為隔離而錯過的玉蘭花一起,都不復存在了。幾個月的時間折疊起來,現在的她和那天晚上,他們吵架時候的她重疊在了一起。

伍肆拖開餐桌前的椅子,然后拉過陸一的手,讓她坐下來。他的動作很輕,好想怕把她拽痛一樣。

陸一張著眼睛,迷惑地看向他:“你干什么?”

“一一,我們談談。”伍肆拖開另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他的聲音很柔和,表情卻很嚴肅。他的樣子讓陸一有些發慌。

“談什么?”

“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勁?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陸一咬咬下嘴唇,他是要談暴食的事?“沒有。”她說。

“……也沒有要和我說的?”

這樣試探的語氣,陸一突然覺得莫名煩躁起來。“你要說什么可以直說嗎?”

“你已經辭職了,為什么沒和我說?”伍肆微微皺起眉頭,看起來有些為難。

***

天氣漸暖,封閉終于逐漸解除,公司也恢復了通勤。

除了要戴口罩以外,周圍的一切和以前看起來幾乎一樣,但生活已經不同了。陸一硬著頭皮去公司上班。

同事們看到她時,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但他們一瞬間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們內心的驚訝。

陸一低著頭,伸手把口罩拉高一些,快步走進自己的工位坐下。如果可以的話,她多希望自己在進門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

小何卻是躲不過的。

“陸一!”她把椅子往后一滑,沖到陸一面前,喊了一聲之后立刻壓下嗓子,“你是不是胖了!”

陸一苦笑:“是……沒辦法。”

“你是懷孕了嗎?”小何口罩上面露出來睜得圓圓的眼睛。

“并沒有……只是吃多了。”陸一回答,把笑容努力擠得不那么難看。

“嗯……”小何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一邊轉回自己的桌子一邊說著什么,聲音里透出安慰。“長點肉好,你以前太瘦了。長點肉看起來陽光,氣色好……”

陸一盯著顯示器,做出努力工作的樣子,卻眼睛失焦,什么也看不進去。她覺得周圍的人都在打量自己,看過去的時候又什么也看不到。

她看見自己的手指在鍵盤上懸著,微微顫抖,后背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牙關緊緊閉合,有些發痛。她深呼吸幾下,喉頭上下滾了滾,忽然發緊。像觸電一樣,她站起身來快步走向洗手間。

余光還撞上幾個同事和小何詫異的目光。

陸一關上隔間門,掀開馬桶蓋,扯下口罩,劇烈地吐了起來。

怎么洗干凈滿臉的淚水,怎么撐著眼冒金星走回座位,怎么向主管提了離職,怎么在最短時間內做完交接,怎么和同事們告別……這幾天的事情都不重要了,陸一甚至記不太清楚了。

她只記得自己在接下來的每個早上,和往常一樣,依舊早早起來,和伍肆一起過吃早餐,一起前后腳出門。

不同的是,她多坐兩站地鐵才會下車,那里有個很大的公園。她會走進公園深處的湖邊,在固定地方的長椅上坐下,盯著湖面。

那個湖很大,湖里面有蘆葦和六只綠色的野鴨。靠近湖邊的水面可以看到底部的淤泥,有時還有魚。荷花還沒有長出來,估計也快了。風吹過湖面的時候,湖水一層一層卷過來,帶著碎掉的光斑……這樣看著想著,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

“你怎么知道的?”陸一想象過無數和伍肆交代的過程。待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怎么都不是她心里預演過的難過。

“有一天我下班早,想說給你個驚喜,去你們公司沒找到你,問了小何。”伍肆摸摸鼻子,說。

“什么時候?”

“前段時候。”

“多么前?”

“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了吧。”伍肆想了想,回答。

一個星期。陸一回憶,伍肆差不多那一天給她發了信息,說要去接她下班,然后開始每天都去。陸一還記得那一天收到他信息之后,慌忙打車回到公司,找了個樓梯間躲著,假裝下班出來看到伍肆開懷招手的樣子。

簡直蠢得可笑。

“嗯。辭職了。”陸一說。

“為什么呀?做得不開心?累了?”

“沒為什么。就突然不想再去了。”她頓了頓說,“我還有一些存款,暫時不會給你增加負擔。”

“我沒在操心這些事。”伍肆語氣變重了些,“我說這些不是因為錢。”

“嗯。”陸一聽著伍肆講話的聲音,拿起水杯喝下一大杯水,深吸一口氣,“那個公司,是林安言姐姐的公司,我一直沒告訴你。”

“……我知道的。”

“……”

“我們之前有合作過,簡單了解過公司的背景。”

“了解公司的背景需要了解創始人弟弟的信息?”

“名字……當時覺得有點眼熟。”

“多之前知道的?”

“你入職前我就知道的。”伍肆說著,還是那么輕描淡寫的語氣。

陸一聽著自己心跳的聲音,太陽穴的皮膚都一起跳動著。“你不介意?”

“當時想著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就不去干預。”伍肆看著自己交錯在一起的手指,說。

陸一跟著他的目光去看他的手指,他的手指真的很好看,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也很干凈整齊。

她突然就冷靜下來:“我之前,你出差前,我和林安言見過面,吃了頓飯。”

“……我也知道的。我那天合作方取消應酬,就想給你個驚喜,就去你公司找你……”

陸一睜了睜眼睛,接下來的事情,伍肆不用說,她就知道的——伍肆遇上了小何,小何告訴他陸一已經走了,他追上去,看到她和林安言。又是小何,辭職的事情也是她告訴伍肆的。

好巧。

陸一想到這里,不禁笑了起來。

伍肆看到她笑,眼神有點迷茫。

陸一聽到自己的笑聲,好像鈍掉的鋸子和堅木較勁般,一下下地難聽著。

“你根本都不介意,我還以為自己藏了天大的秘密,哈哈哈哈哈,多可笑。我還以為你都不知道,還想了好久要怎么和你說,哈哈哈……本來吃頓飯,搞得跟偷情一樣。上個班,就像犯了多大的錯。”

她笑著,桌子下面的右手在左邊小臂一點點攥緊,指甲嵌在皮膚里面。

“一一……”伍肆張了張口,“你不愿說,我就當不知道。我怕我問你,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會讓你為難。”

很多年前,陸一學生時期交往的男友,有和她一樣激烈的性格。他們常常因為一些現在看來幼稚可笑、充滿青春氣息的小事情而爭吵。

有一天,他說不過陸一,終于無法控制狂怒。在一個貼滿開鎖辦卡小廣告的舊樓梯間,他伸出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向后推撞在墻上,然后舉起另一只手,就要揮下巴掌來。

那一瞬間,她在他的身后看到了自己父親的巴掌和踢在她肚子上的腳。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甚至產生了奇怪的期待。

他舉著手停在空中。

那只手舉起的時間真的很長,長到陸一能感覺到腰部后面頂在一個暖氣片上隱隱作痛。

直到他瞪著眼睛,瞪出眼淚來,那只手也沒有揮下來。

他最終用那只手用力擦了眼睛,轉身跑下樓去。

他們也無法再若無其事地在一起下去,不多久便分開了——她的期待成為現實。

陸一看著伍肆,她的太陽穴跳得更厲害了,耳朵里面都嗡嗡作響。喘不上氣啊,怎么這么悶,是不是沒開窗子。她看了一眼陽臺的窗戶,卻正大開著。又憋又熱,空氣都噼噼啪啪地發出響聲了。她胳膊的皮膚都在發癢,她伸手用力抓了幾下。

伍肆,果然是伍肆。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這么周到。他做的一切都有這么妥帖的理由,說出來是顧著她的感受。

他們往常的爭吵,總是以雙方陷入沉默、或者陸一自己變得狂怒而結尾。

陸一做不到讓步,她心里有只手掐著她的脖子,不讓她低頭。小時候被打的時候,咬著牙不哭,長大了些,被不良少女圍著揪頭發扇耳光,梗著脖子只為看清她們的臉。

伍肆向她不斷解釋他自己心中的想法,在她看來是另一種梗著脖子——這位平日里看起來從未有過脾氣的伴侶,仿佛和她一樣無法做出讓步。

然后經過一夜,他小心翼翼地同她講話,爭吵就仿佛被拋在腦后。

她其實并不愿如此結束,她想要道歉,但是她的驕傲不許她開口。她明白自己的固執和尖銳有多么令人生厭,她卻還要留著自尊心。

她自從那次在地鐵上,在心中生出一個“模擬伍肆”之后,他便在每次他們生氣之后都會出現。“模擬伍肆”在她的腦海中尖叫,摔打東西,瘋狂地咒罵她——就像她曾經做的事情一樣。

餐桌太小了,小到陸一在伍肆直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自己。她真切地討厭著自己,就像在爭吵中討厭對方一樣的討厭著自己。

從小到大,她都在討好身邊的人,外婆、親戚、父母、老師,和朋友。伴侶這個看起來唯一屬于她自己的親密的人,她希望他可以被她討好,卻無法不在他面前保留驕傲。

她最近時常覺得沮喪,覺得痛苦,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連在這樣一段生命里最重要的關系中,都沒有辦法做到很好的自己。

雖然伍肆看起來并不是很在乎。

最難過的是,她自己也漸漸不在乎他是不是在乎了。

陸一看著伍肆眼睛里面的自己,又仿佛從那個自己的眼睛里面看伍肆,一層又一層地,看得雙眼生痛。

她想,是她把他變成一個自己無法面對的人,還是他們的婚姻改變了她自己。她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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