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肆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理解這件事。

他回到了接近一個月之前，也就是他剛穿越回陸一出國那天、制造兩個人飛機上“偶遇”那次。

這中間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在另一條時間線上“抹除”了林安言、他和陸一談了戀愛、他提前介入了陸一的人生，這些全都好像沒有存在過。

是他做了個夢？夢會有這么具體嗎？

他坐在沙發上出神，老大在對面的椅子上緊張地看著他。

看樣子，老大是認定伍肆失憶了，再這么下去，估計就要送伍肆去醫院看精神科了。

伍肆想了想，下了決心。

“老大，我和你說個故事，有點兒長，你慢慢聽。”他一字一句地說。

他把他強行改變過去的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老大。

他不想再瞞下去了。

現在的伍肆心里，除了迷茫和困惑，就是對老大的歉疚。他沒有辦法忍受在心里藏這么大一個秘密，尤其是對一個從頭到尾都在無條件幫助他的朋友。

何況他也很需要一個聲音，幫他分析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老大一開始還沒太當回事兒，聽著聽著，他整個表情都變了。

“老五，你這就不對了啊……”聽伍肆說完，他一直皺著眉頭，“這萬一捅出大簍子，你想過會有多麻煩嗎？”

“是我沖動了。”伍肆老老實實認錯，“我也不該瞞著你，對不起，老大。”

老大嘆了口氣。

“算了，站在你的角度，這事兒我也能理解。”老大說，“而且按你的說法，你這些騷操作造成的后果，都被強行修復了，也無所謂了。”

“你這是招惹到哪路神仙了啊老五……”他又嘆了口氣，“給了你穿越的本事，還幫你糾正錯誤，這跌宕起伏的，都夠寫本書了。”

伍肆知道老大是在安慰他。他笑了笑。

“你覺得……是因為我改變了太多東西，所以那個時間線被終結了嗎？”他問老大。

“應該是，”老大說，“這個咱們誰也沒經歷過，我也不懂，但按理說應該是這樣。”

“如果，我是說如果，”伍肆試著說，“如果我當時沒有逃走，而是和陸一說明一切，會有什么不同嗎？”

“那誰知道呢，”老大說，“你別想這個了，這種事兒你怎么給人解釋？誰能信？不報警把你抓起來就算不錯了。”

陸一的話，也許會信吧。伍肆心想。

他隱約有種感覺，如果當時他真的告訴了陸一，他是穿越回來的，陸一可能真的會信。

不是因為她單純無知，是因為她對這個世界，同樣有著很多幻想。

但他沒辦法驗證了。

也不該驗證了。

“我打算放棄了，”伍肆說，“我不會再回去了，那個世界的陸一，也不該再被打擾了。”

他是真心的。

給老大講述這件事的過程中，他也慢慢想明白了很多問題。

他太自私了。他只貪圖于和陸一在一起的快樂，卻忽視了那個世界的陸一，會承受多大的痛苦。

所謂的“男朋友”，總是只能出現一小段時間，除此之外就是長期的失聯，如果她需要他立刻出現，他不可能出現，如果她突然有一些情緒想和他分享，也不可能找到他。

說到底，這段短暫的感情，受益者，始終只有伍肆一個人。

他甚至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

“那現在的陸一怎么辦？”老大問，“你給我講的那些經歷里，你改變了過去，對這個世界的陸一有什么影響嗎？”

伍肆搖搖頭。“這也是我不打算再回去的原因之一，”他說，“過去的改動，并不能影響現在，陸一……還是那個不想見我的陸一。”

老大又露出了憐憫的神情。

“我們再想想辦法吧，”他說，“你別著急。”

“嗯，”伍肆說，“我想通了，與其糾結于改變過去，還不如多在現在想想辦法。”

“我覺得啊，你們倆肯定還能和好的。”老大說。

“謝謝。”伍肆又笑了笑。雖然他們倆都很清楚，這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塊白板呢？”老大側過頭，看看會議室另一端的那塊白板。

“擦了吧，沒用了。”伍肆說。

但老大沒聽他的。“不擦了！”他大手一揮，“這么神奇的故事，就當積攢素材了。留著吧，過兩天我再買個新的，把這個封存起來。”

說著，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面，拿起筆。“我再添上點兒細節，你剛給我講的故事，不記下來太可惜了。”

伍肆看著他在白板上胡涂亂畫，一時間感覺這就像一場夢。

一場開始得突然、結束得倉猝的大夢。

就這樣吧，封存起來，不想了，就當……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也確實等于都沒發生過。

話雖如此，回到家之后，伍肆還是感到了深深的空虛。

天黑了。他打開燈，環顧空落落的房子，慢慢沮喪起來。

兩個小時前，他面前還是陸一的臉。幾天前，他手里還握著陸一的手。這份感覺太真實，真實到他無法忘記。

他總覺得，陸一好像馬上就會從屋子里走出來，帶著一臉美好的笑容走到他身邊，“我們今天去吃什么呀？”

只是伍肆也不確定，這個陸一應該是哪個陸一。

他走近那張擺放陸一回憶的大桌子。桌上的東西明顯又增加了不少，沒有了他的干預，那些證明林安言存在過的證據都自動回來了。

那臺相機也好好地坐在桌子一角，伍肆卻沒有再把它打開的欲望。

他走進客廳，拿起電視旁邊的一個相框，輕輕撫摸著相框里他和陸一的合照。

你還會回來嗎，陸一？他在心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