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三人一路上誰也沒說話，等到了馬路上，就看見趙之盛拎著他那根棍兒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我的叔，我讓你準備報警呢，你呆這干嘛呢？要是我們在里面有個三長兩短，你一個人進去拼命啊！”趙正迎上去，見趙之盛在哭。

趙之盛都破音了：“報什么警啊！你們要是真出事了，警察來了管用嗎？我就是找不到路，找得到路我早就沖進去了。”

“行了，別哭鼻子了！”趙正心里酸，伸過手去摟住趙之盛，“回家！”

……

人雖然領回來了，但趙正和王富國之間的事還沒完。挑了一個閑，趙正在陳愛生的陪同下，兩人買了兩罐麥乳精、兩罐橘子罐頭和一袋新鮮水果去醫院里看鐘建山。這伙計粗壯地很，十幾刀下去沒幾天，就生龍活虎了。醫生說他其實都是皮肉傷，沒傷到骨頭沒傷到要害，只是從鎮上送來的時間太久，失血過多而已。

見了趙正，鐘建山激動地很，趴在床上還不消停，撿垃圾簍里的蘋果皮扔他。

“王八蛋，日狗滴！”

趙正被蘋果皮扔了個正著，長長的掛在腦袋上。他也不惱，走過去把垃圾桶挪開，然后拿出了一疊錢，放在小桌子上之后就走了。

不過雖然兩邊對搞，但趙正還是沒停下收魚賣魚這攤子事情。只是把這件事拜托給了趙之風，讓他全權負責，掙來的錢刨除成本后，二八分賬。趙之風很是聽趙正的話，一腳就把魚販子們踢開，只往水產公司拉貨。

王富國那邊，鬧得這么大，總得給大家一個機會。左右也就是兩條魚的事情，還沒到生死攸關的地步。趙正拿出自己最真誠的一面，給了雙方一個臺階。

他在破磚窯的木棚里找到了還在喝悶酒的王富國，然后丟給了他一份合同。王富國拿起來看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不太識字。

趙正只好坐下來，一一地跟他說明。

“這是承包合同，期限是五年。”趙正道：“雙林鎮東頭靠近國道邊，有二十畝荒地。普通人拿不到，我是通過生產隊找鎮上的關系才承包下來的。我相信你們這些吃商品糧的，沒人脈的話就更拿不到了。”

“你炫耀什么？你承包荒地跟我有什么關系？”王富國坐直了身體。趙正壓了壓手掌，讓他不要太激動，“之前的事，我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但我不會認錯，生意場上再小的生意也是生意，你說我耍陰招也好，說我不地道也好。事就這么個事，你接不接受都已經是事實。眼下我有這條路，就怕你不敢走。”

“切！不就二十畝荒地么？你想要我干什么？”

“養魚。”趙正簡單明了，開門見山：“你有三十幾個弟兄，刨除掉不愿意跟你去雙林鎮喝西北風的，你覺得你還剩幾個人？”

王富國不敢確定，想了想，“大家都是有家室的，就算不要承包費讓他們去雙林鎮，也不會太積極。”

“那你敢去嗎？”趙正感覺王富國吃激將法，于是一再挑逗：“如果你沒這個膽量，那我就自己上。”

王富國顯然已經上了套，之前趙正和他說過，他們之間肯定有解決的方法。但他沒想到趙正居然找到個這樣的法子。

養魚？魚販子們從來都是從別人的手里收購，然后再倒買倒賣，賺的就是那幾分的價差。說辛苦，確實很辛苦。但讓他們去養魚，這就有點專業不太對口的樣子。可是王富國的脾氣也大，受不得激。心里明明知道趙正在努力消除雙方之間的怨恨，可一看趙正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王富國心里就覺得不痛快。

看不起誰呢！

“你出錢，還怕我不敢？”王富國拍胸脯夸口：“你把魚塘挖好，魚苗買來，我養給你看！”

看王富國那憨樣，趙正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來：“行了，我們就別互相說狠話了。合同里有條款，關于我們雙方的義務和權利。你看不懂不要緊，宜城看得懂的人大把，你隨便找個看得懂的人就行。我等你三天，三天之后你沒來找我，我就去找別人。”

趙正撂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他不怕王富國不答應，原本他找趙仁云幫忙承包那二十畝荒地的意思，就是想讓他養魚。經過幾次接觸下來，王富國這個人雖然行為偏激了一些，但也情有可原。難能可貴的是，他能為兄弟兩肋插刀，不惜以身試法。陳愛生雖然也講義氣，但他身上有更加圓滑的痕跡，做生意可以，絕對的一等好手，但往往就是這樣的人，有些時候還需要提防。

因為他精明。

不然讓王富國和他交換一下位置，看王富國能不能拉兩車蔬菜去省城發財？

王富國可能有這個膽子，但沒這個才能。

因為他有點莽。

莽人有莽人的好處，那就是認定了一件事，很容易不死不休。如果能忽悠他上套，趙正這一階段的布局就能完美收官。

雖然這其中出了些岔子，但好在沒有出更大的岔子。

趙正在趙家院子里躺了三天，每天就躺在竹床上，喝著茶杯聽著廣播。這時候的農村，家家戶戶都有廣播。早些年前，廣播里播的都是某某語錄、革命宣言。后來改開了，蒙了厚厚一層灰的廣播也就停了段時間，直到兩年前，才又重新開播。

廣播里什么都有，新聞、評書、鬼故事，倒是能打發閑暇時光。

三天后，趙之盛開學了。王富國也來了。

跟著他來的，還有他的四個弟兄。

鐘建山來不了，目前還在醫院里和吊瓶死磕。

“合同看過了，有個地方我想改一改！”王富國端起茶壺就喝了一大口，“你合同里說四六分賬，我六你四？”

“對！”趙正點頭。

“那不行！”王富國坐地起價，“必須得三七，我七你三。不過銷路這塊我包，你安心地收錢就行。”

趙正從竹床上一骨碌坐了起來，“筆呢？現在就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