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山的后背被人橫七豎八砍了十一刀，在病床上都不能躺著。因為失血過多，差點沒救過來。王富國是紅了眼，逮誰弄誰。那天要不是趙之風拼命護著，顧翠文估計也得遭一頓毒打。

趙正想要息事寧人，可王富國不干。

他從竹筐里拿出條草魚，丟在了桌子上。

“你不是胃口大嗎？今天給你個機會，吃了它。”

都不用多看，大夏天的一條魚，從早上到晚上，那腥臭味簡直辣眼睛。陳愛生給徐金會和劉建軍兩個說客使眼色，士可殺不可辱，你說要錢我們給，要命我們奉陪。這莫名其妙地拿條臭魚出來，惡心誰呢這是！

徐金會也覺得王富國過分了，都是混飯吃的生意伙計，搞得跟道上的人三刀六洞似的就沒意思了。

趙正沒說話，“鏘”一聲亮出那把新買的菜刀。屋外王富國的幾個小兄弟一看這情況，拎著柴刀就擠了進來。顧翠文拉了拉趙正的衣角，小聲道：“之中，我來吃。”

“有你什么事啊！”趙正呶了呶嘴，問王富國，“這魚怎么吃？可以蘸醬嗎？沒醬也行，菜湯就可以。”

王富國被他氣笑了，“你想怎么吃？”

“王掌柜請我吃魚，我趙正吃就是了。不過話說前面，魚我吃了，人我帶走。改天我親自上門，去看望你兄弟。他的營養費，我全包。至于砍你兄弟的人，不是我，你要找他們出氣，菜刀我可以借給你，但你要找我背鍋，對不起，你以后再敢動我的人一根汗毛，我回頭就去醫院拔你兄弟的氧氣管，說到做到。”

“哪有那么簡單！”王富國紅著臉，咄咄逼人：“你以為吃條魚我就算了？你們搶我們的飯碗，收我們的魚，拉去供銷社賣我也就作罷了。可你們把魚賣給攤子上的人，就是在給我上眼藥了。你不地道哇，你們不僅搶飯碗，還刨祖墳！”

趙正一聽還有這事？他之前叮囑過顧翠文，收來的魚全都賣給供銷社。一來，雖然賺的少一點，但資金流動快，不耽誤時間。二來不去市場上和王富國他們搶地盤，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報復。之前趙正也賣過活魚給販子，但量小，而且是陳愛生的朋友，他只是做了個順水人情。雙方交易的地點還在供銷社水產公司的門口。

趙正不是不想刨人家的祖墳，只是宜城是客場，這里面魚龍混雜，環境惡劣，還人生地不熟的。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沒有布局掌握之前，趙正不愿意過度卷入紛爭當中去。

本來就只是一場游戲，結果玩游戲玩到玩命的地步，是趙正沒控制住。

“是這樣嗎？”趙正問顧翠文。顧翠文低著頭，沒說話。陳愛生張了張嘴，“兄弟，這事怪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陳愛生的那幾個朋友就是混魚攤子的，但他們跟幾個魚頭的關系不太熟，平時就收些雜魚邊角料賣，后來收了幾回趙正手里的新鮮活魚，嘗到了甜頭，就請陳愛生接著牽線幫忙。陳愛生沒轍啊，他講義氣。于是就溜溜地跑到水產公司等顧翠文，跟她說了這個事。顧翠文本來是不愿意的，因為趙正交代過。但礙于陳愛生和趙正的關系，也就半推半就地來了個一回生二回熟。他們每天就在東門等著，車一到，就上來挑新鮮的魚。

一開始還就三四個人，每人挑個一百來斤就完事了。后來就來了五六個、七八個，都是朋友帶朋友。以至于發展到最后出事前，在東門等雙林鎮來的卡車的那些魚販子，已經有二十幾個了。因為沒有魚頭的抽成，所以雙林鎮的魚少說每斤要便宜三分。大家沖上來三下五除二，一天五千斤根本不夠他們搶。

這些人有好些以前是跟著王富國做生意的，王富國一聽這事，心態當時就炸了。加上鐘建山被人砍得血肉模糊，這一來二去的舊賬新賬加一塊，不暴走才怪。

趙正聽幾個人說完，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帶著魚腥味的空氣。難怪顧翠文二十幾天就給他交了兩千塊錢，原來是這么來的。

這事說要怪誰，其實誰也怪不上。做生意嘛，有錢不賺天誅地滅。要怪就怪他趙正，沒有把事情給顧翠文說透。她一個十九歲的姑娘，懂錘子的人情世故！現如今跑人墳頭上撒尿，不被當場大卸八塊，算是老天爺眷顧，給足了面子。

趙正抄起刀，當著所有人的面，一言不發地把桌子上那條魚破了開來。去了內臟，刮了魚皮，洗也沒洗，然后片了幾片，沾了沾菜碗里的湯汁，把魚片塞進了嘴里。

醬油中和了一部分魚腥味，存放十幾個小時的魚肉經過短時間的發酵之后，肉質較為松散，咬起來和咬棉花一樣，沒什么口感。

但其實味道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魚肉嫩。

趙正皺著眉頭把魚片吞進了肚子里，然后又抓起了另外一片，重復之前的動作。直到魚肉被他吃了個干凈，只留下了魚皮、魚骨、魚頭和丟在一邊的內臟。

“王哥！”趙正站起來，擦了擦嘴，對王富國道：“事情我都了解了，魚我也吃完了，人我帶走，回頭給你一個交代。”

王富國沒吭聲，他還沉浸在趙正剛才吃生魚片的鏡頭中，腦子里滿是趙正用血淋淋的手去抓魚片的場景。

這會兒陳愛生也閉嘴了，請來當說客的徐金會兩人也沒機會做調解。趙正牽起顧翠文的手，扶著趙之風，擠開了堵在木棚外的人，在黑暗中頭也不回地漸行漸遠。

“王哥，我們也走了！”陳愛生見正主都已經溜了，連忙招呼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和徐金會他們一起追了出去。

王富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桌上撿起一塊魚肉碎屑聞了聞。然后“哇”地一聲，吐了一地。

那味道，真是要多腥有多腥，想多臭就有多臭，平常人根本就下不去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