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熔金，將青城修仙一高那些刻滿符文的建筑群涂抹上一層溫暖的橘紅。一天的喧囂仿佛隨著放學的鐘聲漸漸沉淀，但空氣中殘留的靈氣波動和各種“小道消息”，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蕩起一圈圈漣漪，久久不散。

“喂喂喂，聽說了嗎？上午靈力普測，三班那個林羿，把水晶球給干爆了！”

“真的假的？這么猛？”

“千真萬確！我就在現場！那水晶球滋滋冒黑電，跟抽風似的！雷老虎當時那臉黑的，嘖嘖，跟鍋底有一拼！”

“聽說他的靈力波動詭異得很？像…像信號不好？”

“噗…哈哈哈！WIFI修仙？這什么新型流派？”

“誰知道呢！反正被雷老虎拎去辦公室‘喝茶’了，現在還沒出來呢…”

林羿拖著沉重的步伐，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孤零零地走在通往校門的青石路上。周圍那些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傳入耳中的議論，讓他本就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雷老虎那長達兩個時辰、夾雜著唾沫星子和無數個“朽木不可雕也”的咆哮式“教導”，還在他腦子里嗡嗡回響。更糟心的是，一張蓋著鮮紅教務處印章的《教學設備損壞賠償通知書》，此刻正沉甸甸地躺在他校服口袋里，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慌。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那薄薄的一張紙，上面那個冰冷的數字——三千靈石！這足夠他啃三個月的白面饅頭，還得是食堂最便宜的那種！

“唉…”一聲長長的、浸透了人生灰暗的嘆息，幾乎要把他肺里的空氣都嘆空。

“喂！憂郁王子！等等我！”

清脆的、帶著點氣喘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林羿腳步一頓，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陳琳嫣像一陣小旋風似的沖到他旁邊，丸子頭有點松散，額角還帶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但那雙大眼睛依舊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熊熊的八卦之火，仿佛剛剛經歷的不是枯燥的課程，而是什么驚險刺激的秘境探險。

“怎么樣怎么樣？”陳琳嫣湊得極近，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臉上寫著大大的“快給我講講細節”，“雷老虎的‘獅吼功’體驗感如何？有沒有突破你的內力護體？辦公室的隔音法陣還好嗎？”她連珠炮似的發問，眼睛亮得像探照燈。

林羿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感覺肩膀剛才被雷老虎吼得還有點發麻。他扯了扯嘴角，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尚可。”他一點也不想回憶辦公室里那場唾沫橫飛、耳朵飽受摧殘的“精神風暴”，以及最后雷老虎拍著那張賠償單，痛心疾首吼出的那句“林羿！你煉的不是靈力！是敗家啊！”。

“噗！”陳琳嫣笑出聲，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哥倆好似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羿感覺自己的骨頭又發出了哀鳴），“哎呀，別垂頭喪氣的嘛！不就是爆了個水晶球嘛！多酷啊！你看全校還有誰有這個本事？你林羿，獨一份兒！這叫…嗯…一鳴驚人！”她努力搜刮著褒義詞，試圖安慰。

這安慰方式真是別具一格。林羿嘴角抽了抽，感覺肩膀更疼了。他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燙手的通知單，遞到陳琳嫣眼前。

“……”陳琳嫣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她瞪著那串代表天文數字的零，小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仿佛看到了什么絕世兇獸。“三…三千靈石？！”她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調了，“學校搶錢啊？！一個破水晶球這么貴？鑲金邊了還是嵌靈髓了？！”

她一把搶過通知單，翻來覆去地看，似乎在確認是不是多印了個零。“這…這得賣多少靈能雞腿才能賺回來啊…”她喃喃自語，小臉垮了下來，看向林羿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深切的、感同身受的同情，還夾雜著一絲“兄弟你完了”的悲憫。

“嗯。”林羿收回通知單，重新塞進口袋，動作沉重得像塞進去一塊巨石。“所以，未來三個月，我的食譜大概就是——西北風，配免費靈氣湯。”他語氣平淡，但眼底的憂郁幾乎要凝成實質滴落下來。

陳琳嫣沉默了。她難得地沒有嘰嘰喳喳，只是皺著眉頭，小臉上寫滿了“這問題很嚴重”的凝重。兩人并肩走著，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交織在古老的青石板上。

“喂，林羿，”陳琳嫣的聲音忽然正經了一點，她停下腳步，轉過身，正對著他。夕陽的余暉給她白皙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連那總是亂翹的發絲都顯得毛茸茸的，“你看。”她抬起手，指向天邊。

林羿有些意興闌珊，但還是順著她的手指望去。

巨大的落日正緩緩沉入遠處被靈氣滋養得格外蒼翠的山巒輪廓之后。天空是燃燒般的橘紅與深紫交織的壯麗畫卷。校園里那些高聳的建筑，那些刻滿符文的墻壁，那些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點點靈光的靈植，都被這最后的輝煌光芒勾勒出深邃而神秘的剪影。靈氣在夕陽的光流中如同金色的塵埃，緩緩浮動，讓整個校園籠罩在一種奇異而宏大的氛圍里。

“靈氣復蘇第五年了，”陳琳嫣的聲音在晚風中顯得很輕，卻又很清晰，帶著一種少有的認真，“世界變了，學校變了，我們…不也正在變嗎？”她收回手指，轉頭看向林羿，大眼睛里映著跳動的金光，笑容重新浮現，帶著一種沒心沒肺的勇氣和篤定：

“你那‘WIFI信號’，雖然…嗯…貴了點，”她小心地避開了“炸了水晶球”這個具體事件，“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啊！跟別人都不一樣！說不定是什么絕世天賦呢？只是現在…信號不太好？或者…需要特別的接收器？”

林羿沒吭聲，只是下意識地蜷了蜷右手手指。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種冰冷、狂暴、如同無數細小電弧在皮膚下竄動的奇異觸感。未知？詭異？麻煩？還有巨額債務！陳琳嫣那句“跟別人都不一樣”，此刻聽起來更像是“你是個行走的麻煩精”。

“管它是什么！”陳琳嫣猛地一揮手，仿佛要驅散林羿頭頂的烏云，氣勢十足，“走下去看看唄！反正…天塌下來，也得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還債啊！”她的邏輯總是如此樸素而強大。“對了！”她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至關重要的大事，瞬間驅散了剛才那點凝重，“明天食堂新上了靈能炸蝦球！限量供應！據說那蝦球炸得金黃酥脆，咬一口里面靈氣四溢，蝦肉Q彈鮮甜…吸溜…”她說著，還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小臉上滿是向往。

“所以！”她用力一拍林羿的胳膊（林羿默默忍住了悶哼），元氣滿滿地宣布，“明天！必須！早起！搶占黃金位置！為了蝦球！為了還債的希望！干巴爹！”

說完，她不等林羿反應，朝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然后像只輕盈的小鹿，蹦跳著轉身，朝著校門外跑去，蓬松的丸子頭在夕陽下一跳一跳，那件印著卡通靈獸的T恤背后，一只胖乎乎的靈貔貅圖案正對著林羿，仿佛在咧嘴嘲笑他的貧窮。

林羿站在原地，晚風吹動他額前微亂的碎發。他望著陳琳嫣融入金色光流中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最后，手還是不受控制地伸進口袋，摸了摸那張冰冷的通知單。

夕陽將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古老的青石板上，拉得很長很長，像一個巨大的、沉重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