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起床——！！！吐納晨練——！！！”

教導主任那標志性的“獅吼功”準時轟碎了清晨的寧靜。林羿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從硬板床上彈起，但動作比昨天更加沉重。三千靈石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胸口發悶，連帶著對早課也充滿了“打工還債”般的悲壯感。

食堂戰場依舊硝煙彌漫。當林羿像條被甩上岸的咸魚一樣飄到二樓時，陳琳嫣已經如同定海神針般占據了一個絕佳窗口，并且成功搶購到了兩份限量靈能炸蝦球蓋飯！金燦燦、圓滾滾的蝦球堆在晶瑩的靈米飯上，散發著致命的、混合著油脂焦香與海洋鮮甜的靈氣波動，旁邊還配著一小碟翠綠的靈蔬沙拉。

“快！趁熱！”陳琳嫣將一份餐盤塞到林羿手里，自己已經迫不及待地夾起一顆蝦球，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嗷嗚”一口咬下大半！

“咔嚓！”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那是極致酥脆的外殼。緊接著，一股濃郁鮮甜的汁水混合著精純溫潤的靈氣在她口中爆開！Q彈緊實的蝦肉帶來的滿足感瞬間沖上大腦，讓她幸福地瞇起了眼睛，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唔唔”聲，小腦袋還滿足地左右晃了晃。

林羿看著餐盤里那幾只仿佛在發光的蝦球，又看了看口袋里那張無形的巨額賬單。他憂郁地夾起一顆，懷著一種近乎于“吃一口少一口，每一口都是錢”的復雜心情，送入口中。

酥、脆、鮮、甜、彈…濃郁的靈氣暖流瞬間滑入喉嚨，驅散了一絲清晨的寒意和心底的陰霾。

“怎么樣？值吧？”陳琳嫣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問，大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嗯。”林羿應了一聲，默默加快了扒飯的速度。蝦球是好蝦球，債…也是真巨債。美食的慰藉短暫而虛幻，現實的冰冷觸感在指尖從未遠離。

上午的課程波瀾不驚。語文課上，老師講解著《南華經》中“庖丁解牛”的篇章，試圖讓學生們領悟“以神遇而不以目視”的修煉境界。林羿聽著聽著，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到了“三千靈石能買多少頭靈氣充沛的靈牛”這種極其現實的問題上。

直到下午，武科基礎功法課。

授課老師正是雷老虎——雷震。

當那道魁梧如鐵塔、自帶低氣壓的身影踏入訓練場時，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場地瞬間鴉雀無聲。學生們一個個站得筆直，大氣不敢出，生怕觸了這位煞神的霉頭。雷老虎那銅鈴般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全場，最終，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鐵塊，重重地砸在了林羿身上。

林羿感覺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今天，練習《引氣訣》第三重——氣貫周天！”雷老虎的聲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響，“要求：引氣入體后，引導其沿十二正經完整循環一周，不得停滯，不得散逸！都聽明白了？！”

“明白！”學生們齊聲應道，聲音帶著點緊張。

“開始！”

隨著雷老虎一聲令下，學生們紛紛盤膝坐下，閉目凝神，開始運轉功法。訓練場內很快被一種低沉的靈氣嗡鳴聲籠罩。

林羿也沉下心神，努力摒除雜念（主要是三千靈石帶來的巨大壓力），開始運轉《引氣訣》。一絲微弱的清涼氣息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入體內，沿著熟悉的經脈路線緩緩推進。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然而，當他引導著那絲靈氣行至手少陰心經，途徑掌心勞宮穴附近時——

異變陡生！

掌心勞宮穴的位置，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間引爆！一股冰冷、狂暴、帶著強烈“滋擾”感的能量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來！它像是一道失控的黑色閃電，蠻橫地撕裂了他小心翼翼維持的靈氣引導路徑！

“嘶！”林羿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發白，額角滲出冷汗。那股失控的力量在他經脈中橫沖直撞，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更要命的是，這股力量不僅在他體內肆虐，還逸散了出來！

嗡——！

以林羿為中心，方圓數米之內，空氣猛地發出一陣詭異的扭曲和嗡鳴！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了無形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圈肉眼可見的、紊亂的“漣漪”！

“啊！我的靈氣！”

“怎么回事？我的氣亂了！”

“靠！誰干擾我？！”

慘叫聲此起彼伏。林羿周圍幾個正在努力運轉功法的同學，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身體猛地一顫！他們體內原本平穩運行的靈氣瞬間被打亂、沖散！有人臉色漲紅，氣息紊亂；有人直接岔了氣，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還有一個倒霉蛋，因為強行穩住靈氣，結果氣血逆行，鼻血“噗”地一下就竄了出來！

場面一片混亂。

“林！羿——！！！”

一聲蘊含著無邊暴怒、仿佛九天雷霆在耳邊炸開的咆哮，瞬間蓋過了所有的混亂聲響！

雷老虎如同一頭發狂的太古兇獸，雙目赤紅，須發皆張，渾身爆發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氣勢！他一步跨出，堅硬的特制訓練場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陰影瞬間將臉色慘白、還捂著胸口的林羿完全籠罩！

“又是你！！”雷老虎的怒吼聲浪幾乎要把訓練場的屋頂掀翻，唾沫星子如同霰彈般噴射而出，精準地糊了林羿一臉，“引氣！引氣！讓你引氣入體運轉周天！不是讓你搞靈力EMP（電磁脈沖）爆破！你擱這兒當人形干擾器呢？！！”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周圍東倒西歪、或咳血或流鼻血的學生們，手指頭都快戳到林羿鼻尖上了：“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一個水晶球不夠你賠的，現在還想把整個訓練場的同學都送進校醫室？！林羿！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敵對勢力派來破壞我校教學秩序的臥底？！專門來搞垮我們青城修仙一高的財政預算的？！”

林羿被吼得耳朵嗡嗡作響，眼前發黑。他看著雷老虎那張因為暴怒而扭曲的、近在咫尺的猙獰大臉，感受著對方噴在自己臉上的灼熱氣息和唾沫星子，再想想口袋里那張冰冷的賠償單…一股悲涼混合著“我特么真不是故意的”的委屈，直沖天靈蓋。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雷老虎的滔天怒火和周圍同學哀怨的目光下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最終，他只是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了三個字：

“我…賠錢？”

聲音微弱，帶著認命的絕望。

“賠？！你拿什么賠？！”雷老虎的吼聲更大了，震得林羿腦仁生疼，“把你拆了賣器官都不夠零頭！林羿！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從今天起！放學后！訓練場！加練！練到你這身‘WIFI病毒’給我消停了為止！練不好！你就給我住校醫室！省得你出去禍害公共設施！！”

雷老虎的咆哮如同末日審判的號角，在空曠的訓練場上空久久回蕩。林羿站在原地，像一根被狂風蹂躪的、即將折斷的蘆葦。唾沫星子在他臉上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留下黏膩的恥辱感。周圍同學投來的目光復雜難辨，有同情，有后怕，更多的是“離這瘟神遠點”的疏離。

三千靈石的債務大山尚未移開分毫，新的“人形干擾器”指控和雷老虎的魔鬼加練令又轟然砸下。林羿感覺自己的修仙高中生涯，正以一種極其離譜的方式，加速滑向深淵。

當林羿拖著仿佛灌滿了鉛的雙腿，帶著一身被雷老虎“特殊關照”后的疲憊和心靈創傷，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到校門口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校園里刻畫的符文在夜色中流淌著微弱的靈光，如同星羅棋布的螢火。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百無聊賴地靠在刻著校訓的石碑旁，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蓬松的丸子頭在夜風中微微晃動。

是陳琳嫣。

看到林羿出來，她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著迎了上來。借著門口符文燈柱柔和的光線，她看清了林羿那慘白的臉色、額角未干的冷汗、以及校服肩膀上可疑的、被噴濺上的唾沫痕跡。

“嘶…”陳琳嫣倒抽一口涼氣，小臉皺成一團，仿佛感同身受，“雷老虎的‘關愛’…這么猛的嗎？”她踮起腳，小心翼翼地伸手，似乎想幫林羿擦擦肩膀，又覺得不太合適，訕訕地縮了回來。

林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那個…”陳琳嫣難得地有些局促，小手在衣角絞了絞，聲音放得很輕，“我…我都聽說了。”她指的是訓練場那場由林羿引發的“靈力EMP慘案”。“雷老虎他…他太過分了！怎么能全怪你呢！明明是你那靈力…嗯…比較有個性…”她努力想找個不那么刺激的形容詞。

林羿搖搖頭，打斷了她的安慰。解釋？辯解？在絕對的麻煩制造機和巨額債務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可笑。他現在只想回家，一個人待著，舔舐傷口，順便思考一下賣血賣腎的市場行情。

“對了！”陳琳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從她那個印著卡通靈獸的帆布挎包里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一股誘人的、混合著油脂焦香和濃郁肉香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霸道地鉆入林羿的鼻腔，強行喚醒了他被疲憊和打擊麻痹的味蕾。

“喏！”陳琳嫣把油紙包塞到林羿手里，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豪邁，“靈能炸蝦球！最后一份！我特意給你搶的！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油紙包入手溫熱。隔著紙張，那酥脆的觸感和澎湃的靈氣波動清晰可感。林羿愣住了，低頭看著手里這份沉甸甸的、還帶著少女體溫的“慰問品”。

“愣著干嘛？快吃啊！”陳琳嫣催促著，大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不就是加練嘛！不就是…嗯…信號干擾嘛！說不定…說不定練著練著，你就找到開關了呢？”她努力擺出樂觀的樣子，小手一揮，仿佛在揮散陰霾，“實在不行，我陪你打聽打聽，校外有沒有那種…嗯…處理特殊靈力疑難雜癥的黑市老中醫？或者回收報廢水晶球的地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她的安慰依舊不著調，帶著天馬行空的幻想。但手里那包溫熱的炸蝦球，散發著如此真實而誘人的香氣，像寒夜里突然遞過來的一小簇火苗。

林羿沉默著，手指微微收緊，感受著油紙包傳遞來的暖意。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撕開油紙一角。金黃色的蝦球在符文燈柱的光線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和靈動的微光。

他拿起一顆，塞進嘴里。

“咔嚓。”酥脆的外殼碎裂。

鮮甜的汁水混合著溫潤的靈氣在口中炸開。

Q彈的蝦肉帶來充實的飽腹感。

味蕾的滿足短暫地壓過了心頭的冰冷和沉重。他慢慢地咀嚼著，感受著食物帶來的、最原始也最真實的慰藉。

陳琳嫣站在旁邊，看著他沉默地吃著，臉上重新露出了那種沒心沒肺的燦爛笑容，仿佛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她自己也掏出一個靈麥饅頭，小口小口地啃著，含糊不清地說：“慢點吃，別噎著…明天，明天食堂好像有靈氣小餛飩？皮薄餡大，湯頭是用靈骨熬的，可鮮了…”

夜風穿過校園，帶著靈植園飄來的淡淡異香，吹拂著少年少女的衣角。林羿安靜地吃著蝦球，陳琳嫣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規劃著明天的食譜。校門外，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與校園內流淌的符文靈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光怪陸離的畫卷。

三千靈石的債務，人形干擾器的恥辱，雷老虎的咆哮…一切麻煩都還在，沉重得如同壓在肩上的山。

但至少這一刻，嘴里是熱的，身邊還有個嘰嘰喳喳、惦記著明天小餛飩的…朋友？

林羿咽下最后一口蝦球，感受著那點微弱的暖意從胃里擴散開。他抬起頭，望向陳琳嫣在夜色中亮晶晶的眼睛，終于，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嗯。”

聲音很輕，混在夜風里，幾乎聽不見。

陳琳嫣卻像是得到了什么重大承諾，立刻笑開了花，用力一拍林羿的胳膊（力道依舊不小）：“這就對了嘛！走走走，回家！養精蓄銳！明天繼續戰斗！”

她蹦跳著轉身，丸子頭在夜色中一跳一跳。林羿看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只留下油漬和香氣的油紙，再摸了摸口袋里那張冰冷的賠償單。

幽深的夜色中，少年無聲地嘆了口氣，邁開沉重的步伐，跟上了前方那點跳躍的、微弱卻固執的光芒。

麻煩纏身，前路未卜。

但飯，總還是要一口一口吃的。

債，也總得一點一點…想辦法還。

修仙這學，看來是非上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