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內爵,則是以公、卿、大夫,分為三等的。所以《白虎通》說:“公卿大夫何謂也?內爵稱也。”又說:“內爵所以三等何?亦法三光也。所以不變質文何?內者為本,故不改內也。”這是說商朝內外爵皆三等;周朝改商朝的公一等,侯一等,伯子男一等,為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至于內爵則不改。這是天子之制至于諸侯,卻是《王制》所說“上大夫卿,《白虎通》引少一個卿字,然而《白虎通》只說“諸侯所以無公爵者,下天子也”。沒有說諸侯無卿爵,別其以上大夫為卿可知。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所以《白虎通》引這句話,又說明道:“此謂諸侯臣也。”
設官的數目,則是以三遞乘的。《王制》說:“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昏義》同。《北堂書鈔》卷五十引《五經異義》、《今尚書》夏侯、歐陽說亦同。又說明其故道:“凡百二十,在天為星辰,在地為山川。”《白虎通》說:“凡百二十官,下應十二子。”《御覽》引《尚書大傳》說:“古者三公,每一公,三卿佐之。每一卿,三大夫佐之。每一大夫,三元士佐之。”《白虎通》同。鄭玄注《王制》說這是夏制,他是據著《明堂位》“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把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加起來,得百二十之數;抹掉二十,單說一百,合于古人“舉成數”的例;所以如此說法。然而《明堂位》這篇書,本來不甚可信,前人疑之者甚多。鄭注《明堂位》說:“周之六卿,其屬各六十,則周三百六十官也;此云三百者,記時冬官亡矣。”已經穿鑿得不成話。又說:“以夏殷推前后之差,有虞氏官宜六十,夏后氏官宜百二十,殷宜二百四十,不得如此記也。”可見他也有點疑心。案《春秋繁露》說: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外,又有二百四十三下土,合為三百六十三,法天一歲之數。周官三百六十,恐不是像《周官》所說的。周六官,其屬各六十,見天官小宰。
畿內的公卿大夫和封于外的諸侯,爵祿都是一樣的;所爭者,內官但“世祿”而不“世位”,外諸侯則可以父子相繼,實際上的權力就大不相同了。《王制》:“天子之縣內諸侯,祿也(《正義》此謂畿內公卿大夫之子,父死之后,得食父之故國采邑之地,不得繼父為公卿大夫也);外諸侯,嗣也。”諸侯之國,也是如此,所以春秋譏世卿(見《公羊》隱三年宣十年傳)。這是法律上的話,實際上如何,自然另是一問題。
侯國的官,《王制》說:“大國三卿,皆命于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春秋繁露》說:公侯伯子男之國,都是三卿,九大夫,二十七上士,八十一下士。《繁露》的大夫,就是《王制》的下大夫,其數不合。案《鄭注》:“小國亦三卿,一卿命于天子,二卿命于其君;此文似誤脫耳。”則《王制》此節,文有脫誤,似以《繁露》為可據。
至其職掌,則《北堂書鈔》引《異義》、《今尚書》夏侯、歐陽說:“天子三公:一曰司徒,二曰司馬,三曰司空。”《周官》司徒為官疏引《尚書傳》“天子三公:一曰司徒公,二曰司馬公,三日司空公。”《韓詩外傳》卷八“三公者何?司空,司馬,司徒也。”說俱同。《論衡·順鼓篇》引《尚書大傳》“郊社不修,山川不祝,風雨不時,霖雪不降,責于天公;臣多弒主,嬖多殺宗,五品不訓,責于人公;城郭不繕,溝池不修,水泉不隆,水為民害,責于地公。”《太平御覽·職官部》引《尚書大傳》:“百姓不親,五品不訓,則責之司徒;蠻夷猾夏,寇賊奸宄,則責之司馬;溝瀆壅遏,水為民害,田廣不墾,則責之司空”;則天公是司馬,人公是司徒,地公是司空。和《韓詩外傳》“司馬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之說相合。《白虎通》:“《別名記》曰:司徒典名,司空主地,司馬順天。”至于九卿,各書皆不明言其名稱及職事,案《荀子·序官》:
宰爵知賓客祭祀饗食犧牲之牢數,司徒知百宗城郭立器之數,注百宗,百族也。立器,所立之器用也。司馬知師旅甲兵乘白之數。注白,謂甸徒,猶今之白丁也。或曰:白,當為百,百人也。修憲令,審詩商,注詩商,當為誅賞,字體及聲之誤。禁淫聲,以時順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亂雅,太師之事也。修堤梁,通溝澮,行水潦,安水藏,以時決塞,歲雖兇敗水旱,使民有所耘艾,司空之事也。相高下,視肥境,序五種,省農功,謹蕃藏,以時順修,使農夫樸力而寡能,注,禁其它能也。治田之事也。修火憲,注,不使非時焚山澤。養山林藪澤,草木魚鱉百索,注,上所索百物也。以時禁發,使國家足用,而財物不屈,虞師之事也。順州里,定廛宅,養六畜,閑樹藝,勸教化,趨孝弟,以時順修,使百姓順命,安樂處鄉,鄉師之事也。論百工,審時事,辨功苦,尚完利,便備用,使雕琢文采,不敢專造于家,工師之事也。相陰陽,占祲兆,鉆龜陳卦,主攘擇五卜,知其吉兇妖祥,傴巫跛擊之事也。注,擊讀為覡,男巫也。古者以廢疾之人主卜筮巫祝之事,故曰傴巫跛覡。修采清,注,采,謂采去其穢,清,謂使之清潔。皆謂除道路穢惡也。易道路,謹盜賊,平室律,以時順修,使賓旅安而貨財通,治市之事也。抃急禁悍,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使暴悍以變,奸邪不作,司寇之事也。本政教,正法則,兼聽而時稽之,度其功勞,論其慶賞,以時慎修,使百吏免案與勉同。盡,而眾庶不偷,冢宰之事也。
以上所舉,除司徒、司馬、司空及冢宰外,又得宰、太師、治田、虞師、鄉師、工師、傴巫跛擊、治市、司寇九官,似即系九卿。冢宰一官,有人說就是司徒兼的,然據《王制》,“冢宰齋戒受質”和“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齋戒受質”分舉,分明不是一官;更據荀子此文,似乎確在三公之外。漢承秦制,有九卿而無三公,然而有相國丞相,秦制必沿襲自古,也可證冢宰在三公之外。《周官》地官序官疏引鄭《尚書大傳》注:“周禮,天子六卿,與太宰、司徒同職者,則謂之司徒公;與宗伯、司馬同職者,則謂之司馬公;與司寇、司空同職者,則謂之司空公。一公兼二卿,舉下以為稱。”則似系以意彌縫,并無所本。冢宰似乎沒有官屬的,百官都屬于三公。所以下文說:“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齋戒受質;百官各以其成,質于三官;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以百官之成,質于天子”,鄭注“百官,此三官之屬。”正和“每一公三卿佐之,每一卿三大夫佐之,每一大夫三元士佐之”的話相合。
古文家之說:則《五經異義》說:“《古周禮》說:天子立三公:曰太師,太傅,太保,無官屬,與王同職;故曰:坐而論道,謂之三公。又立三少以為之副,曰少師,少傅,少保,是為三孤。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是為六卿之屬。大夫士庶人在官者,凡萬二千。”案《偽古文尚書·周官》:
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宏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司寇掌邦禁,詰奸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時,民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攻《偽古文》的,都說他誤據《大戴禮·保傅篇》、《漢書·賈誼傳》,把太子的官屬,認做天子的三公三孤。又說鄭玄注《周官》“鄉老二鄉則公一人”說:王置六卿,則公有三人也。三公者,內與王論道,中參六官之事,外與六卿之教。又他注《尚書·君奭序》,“召公為保,周公為師”,說:此師保為《周禮》師氏保氏,大夫之職。《書疏》。可見得鄭玄不主張六卿之上,別有三公三孤。然而《五經異義》所舉的古周禮說,確和《偽周官》相同。《周官》朝士,“建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也明說公孤在卿之外。又保氏序官疏引《鄭志》“趙商問:案成王《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即三公之號,自有師保之名。成王《周官》,是周公攝政三年事;此《周禮》是周公攝政六年時,則三公自名師保;起之在前,何也?鄭答曰:周公左,召公右,兼師保,初時然矣”。趙商所說的《周官》,固然不是現在《偽古文尚書》里的《周官》,然而可見得不偽的《周官》,也確有此文。又看鄭玄的答語,雖不承認“召公為保,周公為師”就是三公里的太師太保;卻也并沒有否認“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之說。又《周禮》雖沒敘列公孤之官,然而涉及公孤的地方很多,宰夫,司服,典令,巾車,司常,射人司士,太仆,弁師,小司寇等。可見得六卿之外,別有公孤,《周禮》確有此說,并不是造《偽古文尚書》的人杜撰的。
六官之說,《大戴禮·盛德篇》:“古之御政以治天下者;冢宰之官以成道,司徒之官以成德,宗伯之官以成仁,司馬之官以成圣,司寇之官以成義,司空之官以成禮。”《管子·五行篇》:“昔者黃帝得蚩尤而明于天道,得大常而察于地利,得奢龍而辨于東方,得祝融而辨于南方,得大封而辨于西方,得后土而辨于北方。黃帝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至。蚩尤為當時大常為廩者,奢龍為土師,祝融為司徒,大封為司馬,后土為李。春者,土師也;夏者,司徒也;秋者,司馬也;冬者,李也。”都和《周禮》相合。此外《曲禮》:“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典司五眾。”《春秋繁露·五行相勝篇》:“木者,司農也;……火者,司馬也;……土者,君之官也,其相司營;……金者,司徒也;……水者,司寇也。”《左傳》昭十七年郯子說:“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鸤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昭二十九年,蔡墨說:“五行之官,是為五官: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都只說五官。案古人五行之說,土是君象;見第十章第一節。董子說:“土者,君之官也”,其義最古。天、地、人、四時,謂之七始。五官之說,除掉中“土者君之官”,其實只有四官;合著象天地人的三公,似乎是配七始的。《文王世子》:“設四輔,及三公,不必備,惟其人。”疏引《尚書大傳》“古者天子必有四鄰:前曰疑,后曰丞,左曰輔,右曰弼”。怕也是就五官里頭,除掉四個的。因為總只有這幾個官,卻要“三光”,“四時”,“五行”,很麻煩的“取象”。所以三公,四鄰,五官,也是互相重復。這種錯雜不整齊的制度,很合乎歷史上自然發達的事實;《周禮》一部書,說得太整齊了,所以就有點可疑。此處原有夾注:“《大戴禮》、《管子》,也不是全可信的。”作者批注時自刪。
其地方制度,《周禮》也說得很完備的。按照《周禮》,“王城”之外為“鄉”;鄉之外為“外城”,外城謂之“郭”;郭外為“近郊”;近郊之外為“遂”;遂之外為“遠郊”,遠郊謂之“野”;野之外為“甸”;甸之外為“稍”;稍之外為“縣”,縣為“小都”;小都之外為“鄙”,鄙為“大都”;甸、稍、縣、都之地都是采邑,是行貢法的。鄉以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比長是下士,閭胥中士,族師上士,黨正下大夫,州長中大夫,鄉大夫就是卿。遂則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酂,五酂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遂大夫、縣正、鄙師、酂長、里宰、鄰長,比鄉官遞降一級。遂大夫是中大夫,里宰是下士,鄰長無爵。六鄉之吏:鄉大夫六人,州長三十人,黨正百五十人,族師七百五十人,閭胥三千人,比長一萬五千人;六遂的數目同六鄉相等;共有三萬七千八百七十二人。案《管子·立政篇》:“分國以為五鄉,鄉為之師;分鄉以為五州,州為之長;分州以為十里,里為之尉;分里以為十游,游為之宗;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什伍皆有長焉。”《小匡篇》:“五家為軌,軌有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五鄉一帥”,其制鄙:則“五家為軌,軌有長;六軌為邑,邑有司;十邑為率,率有長;十率為鄉,鄉有良人;三鄉為屬,屬有帥;五屬為一大夫。”兩篇所載,小有異同,然都和周禮相近,大概這一種組織,是和軍制相應的。參看第五節。
其《尚書大傳》:“古八家而為鄰,三鄰而為朋,三朋而為里,五里而為邑,十邑而為都,十都而為師,州十有二師焉。”《御覽》百五十七。《公羊》宣十五年《何注》,“在田曰廬,在邑曰里;一里八十戶;八家共一巷。……選其耆老有高德者,名曰父老;其有辨護伉健者,為里正。”……見第四節。則純系以井田制度為根本。《韓詩外傳》說中田有廬,疆場有瓜這一條,也說“八家而為鄰”,和《尚書大傳》、《公羊》何注,都是相合的。春秋以后的官制,散見于各書者甚多,尤其多的是《左傳》。《春秋大事表》里,列有一表,很為詳備,可以參考。此處夾注后半部分:“——因為沒有修理系統,太覺枯燥無味,所以沒抄在這里。”作者批注時自刪。
至于當時服官的人:大概從士以下,或者用平民;從大夫以上,都是用貴族的;看下節便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