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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錢氏“免死金牌”沉浮記

我的一位朋友對宋史十分感興趣,熟讀正史尚不能過癮,常愛跑到彼年彼處,熱衷于尋找彼時舊事舊跡,搜野史以佐正史。譬如為了研究理宗皇后謝道清,他曾專門跑到臨海來,游遍城內(nèi)與謝道清有關(guān)的洗菜橋、謝魯王、皇后路等地,還請我務(wù)必幫他尋訪熟悉臨海地方文史的學(xué)者。在尋訪的過程中,我們得到了許多關(guān)于謝氏家族以及謝道清入宮前的資料,還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收獲,原來現(xiàn)藏于國家博物館的錢镠“金書鐵券”,竟然曾在臨海收藏了七百六十四年之久。

大家對“金書鐵券”不一定熟悉,但對“免死金牌”一定非常熟悉。沒錯,古裝劇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一幕:一群官兵氣勢磅礴地沖進某座府宅,把某位王公大臣團團包圍,將領(lǐng)雄赳赳走來,大手一揮,下令道:“給我拿下!”然后,被圍住的那位就從懷里摸出一塊巴掌大的金牌擋在面前,大喊道:“免死金牌在此!誰敢放肆!”

歷史上的“免死金牌”,并不是電視劇里金燦燦的金牌模樣,更不可能隨身揣在懷里,因為它是一塊筒瓦狀的鐵券,長寬三十到五十厘米不等,真要帶在身上的話,只能打個布包背在身上,累得夠嗆。鐵券的拱面刻有文字,內(nèi)容一般包括賜券的日期、賜予對象的身份信息、被賜者對朝廷的功勛業(yè)績、皇帝給被賜者的特權(quán),如免死等,以及鐵券持有者及其后代,可以享受皇帝賜予的種種特權(quán)。正規(guī)的名稱叫“金書鐵券”,是封建帝王頒賜給臣子的一種帶有獎賞和盟約性質(zhì)的信物和憑證,因為鐵券上的文字常用金填寫,所以叫“金書鐵券”,也有用朱砂書寫,則稱“丹書鐵券”。

曾經(jīng)藏于臨海的“金書鐵券”,全稱“吳越錢氏金書鐵券”,又稱“錢镠鐵券”,是唐昭宗李曄于乾寧四年(公元897年)賜給當(dāng)時擔(dān)任鎮(zhèn)海鎮(zhèn)東軍節(jié)度使錢镠(公元852年—932年)的免死牌。這件國寶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御賜鐵券。

熟悉唐宋歷史的人應(yīng)該都知道錢镠,他是五代十國時期吳越國的創(chuàng)建者。相傳錢镠出生時,產(chǎn)房內(nèi)紅光四射,父親錢寬認(rèn)為這是不祥之兆,打算將他丟入井中淹死,幸被族中的一個婆婆阻止了。錢镠的小名“婆留”便是由此而來,而這口差點葬送錢镠性命的井后來也被稱為“婆留井”。

關(guān)于錢镠的傳奇故事有很多,比如傳他幼時赤膊睡在井邊,井中有小鬼爬上來捉弄他,不料空中赫然出現(xiàn)一個金甲大神,大喝“錢王在此,誰敢放肆”斥退小鬼。又說錢镠小時候就展示出王者風(fēng)范,經(jīng)常將同齡兒童分為兩撥,由他指揮模仿戰(zhàn)爭打斗。我估計這些傳聞多半是為美化錢镠形象而杜撰的,但凡一個人成功了,總是需要些天命所歸、神于常人的故事來鞏固身份和地位。不過從這些比較正面的傳聞來看,百姓對錢镠的評價還是不錯的,否則早被妖魔化了。

錢镠自幼學(xué)武,擅長射箭、舞槊,對圖讖、緯書也有一定了解,頗有文韜武略之才。青年時因家貧,為生計販運私鹽,鋌而走險,肩販負(fù)米以養(yǎng)親。膽識過人的錢镠二十一歲時從軍,一直跟隨義勝軍節(jié)度使董昌,先后經(jīng)歷了征討黃巢起義軍、屢戰(zhàn)劉漢宏、占據(jù)杭州等戰(zhàn)事,戰(zhàn)功顯赫,官至鎮(zhèn)海軍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

唐乾寧二年(公元895年),董昌在越州自立為帝,并任命錢镠為兩浙都指揮使。雖然當(dāng)時后唐已屬強弩之末,但錢镠并沒有接受董昌的授封跟隨其叛國,反而還寫信勸董昌,與其關(guān)起門來當(dāng)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不如繼續(xù)做節(jié)度使,一樣可以尊享身份地位和榮華富貴。一心想要稱王稱帝的董昌并沒有理會錢镠的勸告,錢镠干脆親自跑到越州找董昌,再次勸說。董昌表面上向朝廷請罪,暗地里卻還做著皇帝夢,后被唐昭宗削去了官爵。與此同時,錢镠被封為浙江東道招討使、彭城郡王,唐昭宗命他討伐董昌。次年(公元896年),錢镠派手下顧全武攻破越州,生擒董昌。董昌在押赴杭州途中,投江自殺。唐昭宗知后非常高興,要知道當(dāng)時各地藩鎮(zhèn)的割據(jù)勢力已遠(yuǎn)遠(yuǎn)大于朝廷的勢力,真正聽從朝廷指揮的藩鎮(zhèn)寥寥無幾。錢镠在后唐大勢已去之際所表現(xiàn)出的忠貞,令昭宗十分感動,為嘉獎錢镠忠于朝廷、平亂有功,就決定賜給他那塊后世稱為“錢镠鐵券”的“免死金牌”。

“金書鐵券”制作于唐昭宗乾寧四年(公元897年)八月,據(jù)《兩浙金石志》記載,鐵券形如筒瓦,長一尺八寸三分,闊一尺一寸,厚一分五厘,重一百三十二兩。鐵券上用楷書金字鐫刻著唐昭宗的詔書:“咨爾鎮(zhèn)海、鎮(zhèn)東等軍節(jié)度,浙江東西等道觀察,處置、營田、招討等使,兼兩浙鹽鐵制置發(fā)運等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兼中書令,使持節(jié)潤、越等州諸軍事,兼潤越等州刺使,上柱國,彭城郡王,食邑五千戶,食實封一百戶錢镠,朕聞:銘鄧陟之勛,言垂?jié)h典,載孔悝之德,事美魯經(jīng),則知褒德策勛,古今一致。頃者,董昌僭偽,為昏鏡水,狂謀惡貫,渫染齊人。而爾披攘兇渠,蕩定江表。忠以慰社稷,惠以福生靈。其機也氛祲清,其化也疲羸泰。拯甌越于涂炭之上,師無私焉;保余杭于金湯之間,政有經(jīng)矣。志獎王室,績冠侯藩,溢于旗常,流在丹素。雖鐘繇刊五熟之釜,竇憲勒燕然之山,未足顧功,抑有異數(shù)。是用錫其金版,申以誓詞:長河有似帶之期,泰華有如拳之日;惟我念功之旨,永將延祚子孫,使卿永襲寵榮,克保富貴。卿恕九死,子孫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zé)。承我信誓,往惟欽哉。宜付史館,頒示天下。”

錢镠接受“金書鐵券”后深為感動,他請文學(xué)家、錢塘縣令羅隱起草了一份《謝賜鐵券表》以謝皇恩。《謝賜鐵券表》全文在《十國春秋》有載,曾在1936年舉辦的浙江文獻展覽會陳列過,上有明初三大家之一劉基的長跋。錢氏一族獲賜“金書鐵券”后,一直小心珍藏這件稀世之寶。

錢镠是錢塘臨安(今杭州臨安縣)人,其生前生活軌跡也在杭州一帶,那么這塊“金書鐵券”是怎么流傳到了臨海呢?這要從錢镠的孫子錢弘俶說起。

錢镠在獲賜“金書鐵券”后的十年間,受后梁封為吳越王,“金書鐵券”也一直珍藏在吳越國宮中。北宋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宋太祖趙匡胤平定江南,錢镠的孫子、吳越忠懿王錢弘俶為遵從祖訓(xùn)“善事中國,弗廢臣禮”,使百姓免受戰(zhàn)事之苦,無條件將所轄十三洲、八十六縣、五十五萬零七戶、十一萬五千卒,“納土歸宋”,實現(xiàn)和平統(tǒng)一。因自獻封疆,錢弘俶得到了宋室的優(yōu)待,他先后被封為淮海國王、漢南國王、南陽國王、許王、鄧王,遷居長住汴梁,錢氏“金書鐵券”也隨之進入汴梁,保存在其府第。在此期間,鐵券還先后進呈給宋太宗、仁宗、神宗御覽。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三月,錢弘俶曾孫、錢暄之子錢景臻娶了宋仁宗第十女、英宗之妹(后封秦魯國大長公主)做了駙馬,錢氏“金書鐵券”因此改藏于駙馬府。

錢景臻,字道邃,生平事跡不詳,僅知官至少師、安武軍節(jié)度使,會稽郡王,封康國公。不過他的字與天臺宗第十祖道邃大師同,又有《送僧歸護國寺》詩一首:天臺多勝概,落日亂山青。不似三峰好,樓臺入翠屏。倒頗有些佛緣。生活在北宋末期的皇親國戚,能做到“生平不詳”,可見其一生應(yīng)該沒有經(jīng)歷過大的波折和劫難,也算是一種福氣了。而他的妻子——秦魯國大長公主的一生就要豐富得多了,錢氏“金書鐵券”也正是因為這位宋仁宗最長壽的女兒而來到臨海。

北宋末年,發(fā)生了歷史上著名的“靖康之恥”,當(dāng)時金兵把在京的所有公主無論老少都擄走了。偏偏漏掉了這個秦魯國大長公主,大約是金兵看名單的時候,看到她是宋仁宗的女兒,隔了好幾個皇帝,估計早就死了,便未細(xì)查——事實上仁宗的子女確實大多早夭。

秦魯國大長公主逃過一劫,帶著嫡子錢忱和庶子錢愐、錢愷,跟隨宋室逃到了南方。紹興元年(公元1131年),大長公主和兒子們到達臨海并定居于此。紹興四年(公元1134年)夏,宋高宗賜給大長公主一座府第,名“一行宅”,并御題“忠孝之家”四字。念及公主含辛茹苦、為子奔波,又特賜給她一塊“美德坊”的牌匾?!耙恍姓钡奈恢么蟾旁诂F(xiàn)在的臺州初級中學(xué)一帶,靠近東湖。老臨海人都知道,東湖又稱“錢園”,是大長公主的公公錢暄任臺州郡守時所造。大長公主定居臨海,跟錢暄曾任職臺州有很大的關(guān)系,包括錢弘俶“歸宋”后也曾在臺州做過刺史,錢氏家族當(dāng)時在臺州應(yīng)該有不少親友。這位大長公主在山水宜人的臨海度過了余生,活到八十六歲,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長壽的公主之一了。她在其他方面的成就不甚清楚,但她是位很為兒孫奔走的好母親,曾多次向皇帝為錢忱求爵求祿,直到八十多歲,還顫顫巍巍去向宋高宗為兒子討封賞。宋高宗因大長公主為先朝尊長,從來對她畢恭畢敬,“上以公主行尊年高,甚敬之,每入內(nèi),見必先揖”。但大長公主屢屢求封,高宗實在無奈,不得不駁了這位曾姑奶的臉面。據(jù)《宋史·列傳第七·公主》記載:“上戒之曰:‘長主壽考如此,乃仁宗皇帝四十二年深仁厚澤,是以鐘慶于長主。長主待遇諸子,宜法仁宗用心之均一?!辈贿^在大長公主過世后,宋高宗仍十分感念這位曾姑奶,“上輟朝五日,幸其第臨奠,詔子孫皆進官一等,謚曰賢穆”。

錢氏“金書鐵券”因為大長公主一家定居臨海,也被攜藏于臨海宅第,自此長留臨海達七百六十四年之久。期間,北宋著名詩人陸游曾參觀過鐵券。陸游的母親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嫡親孫女,與大長公主素有往來,曾攜陸游到臨海探訪大長公主,并參觀了“金書鐵券”。陸游還為參觀鐵券題了《跋唐昭宗賜錢武肅王鐵券文》:“某按。唐昭宗乾寧四年,遣中使焦楚锽賜吳越武肅王鐵券,以八月壬子至國。是歲,武肅始兼領(lǐng)鎮(zhèn)東節(jié),出師大敗淮南兵十八營,定婺。睦。蘇。湖州,而鐵券適至,蓋其國始盛時也。及忠懿王入朝,以其先王所藏玉冊鐵券,置之祖廟,不敢以自隨。淳化元年,杭州悉上之于朝。時忠懿王已薨,太宗皇帝復(fù)以冊券賜王之子安僖王惟浚。安僖王薨,券歸文僖公惟演。文僖公薨,券傳仲子霸州防御使晦。霸州侍仁宗皇帝燕間,帝問先世所賜鐵券,欲見之。霸州并三朝御書以進,帝為親識御書之末,復(fù)賜焉。文僖之孫開府公景臻,尚秦魯國大長公主。某年十二三時,嘗侍先夫人,得謁見大主,鐵券實藏臥內(nèi),狀如筒瓦。今七十余年,乃得見錄本于武肅諸孫槱家。后十字,蓋文僖手書。某家舊藏文僖書帖,亦有押字,皆與此同。武勝軍節(jié)度使印,則文僖尹洛時所領(lǐng)鄧州節(jié)鉞也。開禧三年六月乙巳,山陰陸某謹(jǐn)書。”

此后,錢氏“金書鐵券”在臨海湮沒無聞藏了兩百多年,直至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明太祖朱元璋為了嘉封功臣,打算“賜以鐵券,以申河山帶礪之誓”。在商議鐵券樣式時,翰林學(xué)士危素向朱元璋奏報了錢氏收藏“金書鐵券”的事,朱元璋就下旨召見錢氏后人并要御覽鐵券。時錢氏十五世孫錢尚德接獲圣旨后,便帶著“金書鐵券”由臨海出發(fā)進京送呈御覽。朱元璋觀后大為贊賞,命禮部雕刻了木制版式作為模板,后仍將鐵券交還給錢尚德,并囑他帶回臨海以世代寶藏。清凌揚藻《蠡勺編·鐵券》曾專門記載了此事:“臺州民錢允一(即錢尚德),有家藏吳越錢王镠唐賜鐵券。洪武初,太祖欲封功臣,遣使取其式而損益之?!?

除了朱元璋,他的兒子朱棣也曾御覽過“金書鐵券”。永樂十五年(公元1417年),朱棣派遣行人曹閏來到臨海,命錢氏奉鐵券進京。錢氏族人于是委派錢尚德之子錢仕復(fù)奉券入京,朱棣觀后仍命錢仕復(fù)帶還臨海,妥善保存。

至清朝,乾隆帝也曾御覽“金書鐵券”,這位史上最愛“御題”的皇帝,自然也沒有漏掉鐵券,他親題《觀鐵券歌》,并刻在一只特制的裝券寶匣上,賜給臨海錢氏:“表忠觀永祀錢塘,鐵券卻在臺州藏。久聞其名未睹物,秋卿同族今呈將。鑄鐵如瓦勒金字,乾寧歲月猶存唐。皇帝若曰咨爾镠,董昌僭偽為昏狂。披攘兇渠定江表,祲清羸泰保余杭。用錫金版永延祚,克保福貴榮寵長。恕卿九死子三死,承我信誓欽毋忘。徒觀剝蝕字漫漶,鐵猶如此人何方。龍門致誚帶礪誓,趙宋轉(zhuǎn)眼為新王??〗茏R時有弗較,善存桑梓功斯良。其時鐵券固不出,南遷后出方羶薌。作歌裝匣付珍弆,所嘉謝表撝謙光。”

從前面的這些史料來看,錢氏“金書鐵券”歷經(jīng)近千年,幾乎都是以珍寶的身份現(xiàn)世,那么它作為“免死金牌”,有沒有真正發(fā)揮過作用呢?有的。只不過,兌現(xiàn)它的皇帝并不是所賜者唐昭宗李曄,而是明太祖朱元璋,為的也不是“免死”,而是“免罪”。

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因都察院勘察發(fā)現(xiàn)錢尚德之子錢用勤在建昌知府任內(nèi)的稅糧短缺而將錢氏抄家入籍,錢用勤之子錢怞為救父,便攜帶鐵券進京面圣,向朱元璋奏報唐昭宗賜券始末及祖上“納土”等功德,懇請朱元璋念在錢家世代忠烈,赦免其父之罪。朱元璋竟真下令有司發(fā)還了錢氏全部田產(chǎn)家財,且鐵券仍由錢家保管。就這樣,過了五百年,“金書鐵券”見效了,這也是它唯一一次發(fā)揮作用。不得不夸贊一下朱元璋是一個大氣有胸懷的人,不負(fù)帝王風(fēng)范。

清后期,錢氏“金書鐵券”轉(zhuǎn)藏于臨海白石山下里外錢(今大田嶺外村)錢文川家。當(dāng)時錢氏子孫雖然已經(jīng)沒落,但還是專門造了三間“鐵券樓”,由族人輪流守護。臨海著名學(xué)者宋世犖曾經(jīng)去觀賞鐵券,并撰《錢王鐵券歌》一首:“九百年來一片鐵,土花剝蝕銀鉤缺。幾時飛入九淵中,餓蜃饞螭不敢竊。婆留小兒真英雄,約束蛟鱷彎長弓。紇千山頭凍煞雀,臨安陌上春融融。殺宏誅昌霸業(yè)盛,兩浙河山平似鏡。臣鏐再拜捷書馳,爭得鑾輿遂反正。十四州土斂霜寒,錦衣玉帶萬人看。羅剎江頭潮已落,嬰蘭堂里夢初闌。券高一尺廣二尺,銳三角形森鐵畫。恕卿九死子孫三,三百卅言輝典冊?;瘕埨@柱困不飛,老臣西望淚沾衣。開門且作節(jié)度使,湖山如畫迎驂騑。三世四王依浙水,蹋踐羖羊憤欲死。夾馬香孩光燭天,使有文孫識真主。版圖收拾去朝天,地下有知定欣然。尋肯夢中還索土,西湖重見草芊芊。富貴神仙總銷歇,帶礪銘詞券中列。無人更話乾寧年,有客又吊熙寧碣。君不見,唐家玉冊久銷沉,壽世誰如此吉金。神物終防破匣去,海山夜夜老龍吟?!碑?dāng)時與鐵券同藏臨海的錢氏珍寶還有錢镠、錢弘俶手卷,是二王唯一完整存世的孤本書法。今手卷分為兩半,上半部現(xiàn)藏于浙江省博物館,內(nèi)容是兩代錢王先后頒給崇吳院僧匡嗣牒的批扎;下半部于1998年4月24日在紐約佳土德拍賣會上為某華裔所得,內(nèi)容是錢弘俶給叔候的一封問候信函。這一部分經(jīng)歷宋、元、明、清數(shù)朝的多位名人之手,不斷觀賞題跋,裝裱加長,總計達四十三位名家之多。其中有錢尚德的一段題跋,交代了錢王手卷分離的原因:“元年九月二十八日大兵入臺城……镠二王手澤得之于營寨中,首尾皆扯毀?!?

錢氏“金書鐵券”雖然藏于臨海七百多年,但其間也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經(jīng)歷過幾失幾得的波折。

第一次出變故是在南宋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元兵攻破臨海,當(dāng)時“金書鐵券”由后人錢燾保管,在戰(zhàn)亂中他卻把鐵券弄丟了。錢燾,字君壽,臨海人,官至朝散大夫、直秘閣太府寺卿等。關(guān)于“金書鐵券”是怎么丟失的,主要有三種說法。一是錢燾攜帶“金書鐵券”逃到黃巖,匆忙中,他為保鐵券安全,就把它投入黃巖縣南澤庫(今溫嶺澤國鎮(zhèn))的水中,過后卻忘記了詳細(xì)地點;二是錢燾帶著兒子錢叔澴一起逃避戰(zhàn)亂,“金書鐵券”藏在錢叔澴身上,后來錢叔澴落水而死,逃難中未能及時打撈。元兵第二次進攻臨海時,臺州府城被攻陷,錢燾也被俘了,被拘禁了好幾年,回來后他自己也記不清鐵券丟失的確切地點了;三是說族人錢叔澴為避戰(zhàn)禍,偷了“金書鐵券”等傳家寶南逃,在兵荒馬亂中,錢叔澴落水而死,從此鐵券不知去向。錢泳在《履園叢話》中說:“有家人竊負(fù)以逃,莫知所在?!?

從可查的錢氏后代中,我們無法確定錢叔澴是否為錢燾之子,但可以肯定至少是家人或族人,而錢氏“金書鐵券”最可能的下落就是沉在某處水底。這一猜想也在后來查到的資料中被證實。時隔五十六年之后,元朝至順二年(公元1331年),澤庫的一位捕魚人在深水處撒網(wǎng)打魚時打到了“金書鐵券”。起初他以為鐵券是金子打造的,十分高興,可是用斧子劈開一角后發(fā)現(xiàn)只是個鐵塊。鄉(xiāng)間捕魚人見識淺薄,不知道鐵券的來歷,以為不值錢,就把它丟在家中。一個偶然的機會,被遺棄在角落的“金書鐵券”,被鄰近村里的一個老學(xué)究看到了,學(xué)究一眼就看出了鐵券非尋常之物,馬上出錢買了下來。事情傳開后,傳到了錢氏子孫耳中,錢氏十四世孫、錢燾的兒子錢世珪以十斛谷買回了“金書鐵券”。就這樣,“金書鐵券”又回到了臨海錢氏的手中。可惜的是,由于浸水太久,嵌在鐵券上的金字剝落了不少。

第二次變故發(fā)生在清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太平軍攻入臺州,錢氏子孫怕再把“金書鐵券”丟失了,就將它沉入水井。等后來撈出來時,鐵券上的金字剝落得更加厲害了。而且,當(dāng)時鄉(xiāng)人村婦迷信無知,以為這件祖上的寶貝是“神物”和“靈藥”,可以治療小孩受驚等病,就動手挖取,長此以往,鐵券上的金字更是所剩無多。晚清學(xué)者王舟瑤的《光緒臺州府志·金石略》中記載:“今文字完者僅一百八十馀?!?

第三次變故直接導(dǎo)致了錢氏“金書鐵券”離開臨海一去不還。清光緒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珍藏在臨海嶺外錢村錢氏宗祠里的“金書鐵券”不翼而飛。不久,“金書鐵券”在嵊縣(今紹興嵊州)出現(xiàn),時任嵊縣縣令徐印士(常熟人)出400銀圓購得了這件寶物。直至光緒三十年(公元1904年),這事被錢镠三十二世孫、清末舉人、民國時曾任中國駐舊金山領(lǐng)事館領(lǐng)事的錢文選(安徽廣德縣人)知道了。錢文選通過正在浙江辦公的哥哥錢乙齋,召集了嵊縣長樂鄉(xiāng)大批錢氏族人向徐印士力爭,最終以原價從徐印士手中贖回了“金書鐵券”。

據(jù)記載,嵊縣長樂鄉(xiāng)的錢氏是南宋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從臺州遷徙過去的,也是錢镠后代。贖回錢氏“金書鐵券”后,長樂鄉(xiāng)錢氏族人喜出望外,特地請來戲班演戲十天,以示慶賀。此后,“金書鐵券”一直由該鄉(xiāng)的錢氏三房輪流保管。至此,錢氏“金書鐵券”結(jié)束了它在臨海七百多年的留藏史。

1942年,日軍占領(lǐng)了長樂鄉(xiāng),錢氏族人為防鐵券遺失,以涂油封蠟的辦法嚴(yán)密保封,藏于族人錢賡麟家內(nèi)的深井中。直到抗戰(zhàn)勝利長樂鄉(xiāng)解放后才取出,改藏于商會會長錢元瑞家。1951年,“金書鐵券”從長樂鄉(xiāng)的錢家祠堂取出,移送到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保管。1959年,錢氏“金書鐵券”被鑒定為國家一級文物,這件曾七上朝廷,受六帝觀瞻,落水三次,被盜一次的無價之寶從此調(diào)藏于國家博物館。

1957年2月,大田嶺里村的兩名錢氏族人主動將乾隆御賜的裝券寶匣交給了臨海文管組保存,寶匣現(xiàn)藏于臨海博物館。史海鉤沉,滄桑看云,這件與錢氏“金書鐵券”有關(guān)的、唯一由臨海保存至今的文物,見證了鐵券在臨海的蒼茫歷史和沉浮,也見證了錢镠后代在臨海的傳承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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