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的前,紅葉特地讓小琪給她找了一身男侍從的衣服來換上,并給她畫了一下妝,臉黑了些,多了些斑點和痣,還貼了點胡子。當然,這并不能完全掩蓋她的樣貌,熟識她的人也能一下子就認出她來,但她覺得這樣至少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從而避免給趙罟惹更多的麻煩。
進宮的一路上,紅葉都緊緊跟在趙罟身后,和明銳并排著,一直低著頭往前走,一路上倒也沒有人認出她來。她是第一次參加宮里舉辦的宴會,不太清楚具體事宜,便聽趙罟吩咐只靜靜地站在他身后,其他事務都交給明銳來處理。
“喲,太子這是轉性了?以前家宴不都會帶一兩個美人同行的嗎?”
紅葉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擋在太子面前的是趙奕,這下她更不敢抬頭,害怕被認出來。
“那些個女人真是嬌氣,這大冬天的,見雪下得這樣大,連門都不愿意出了,我還拿她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唉,七弟見笑了?!?
“那還是太子太憐香惜玉了,不過,如今這樣倒或許會讓父皇順心些?!壁w奕看了看趙罟身后的紅葉,倒也沒發現什么,又說道:“外面是怪冷的,快點進去吧。”
紅葉在趙奕轉身的一剎那抬起了頭,看到了他旁邊的碧珍,只是碧珍一點也沒發現她,紅葉卻因此想到了碧珠。
趙奕搶在趙罟前面進去,一點沒顧忌趙罟的身份,趙罟倒也不惱,平靜地跟著進去了。
進去以后,紅葉才知道里面的人有多少,她認識的僅僅幾個皇子,而他們的家眷加起來都有一百人之多。令紅葉感嘆的是,即使是一個皇子的后宮,也足以上演一場精彩絕倫的爭寵大戲,更何況是皇上了。她想,要是真有一天,趙罟沖破一切阻礙坐上了那個位置,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會像現在這樣嗎?到時候,天下無數的少女爭先恐后要成為他的女人,那時候,她能平靜地接受嗎?她接受不了,可她也無力改變,現在,她不想再這樣猜想下去。
在趙罟坐定后,紅葉開始在眾多的人中搜尋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很容易地看到的就是坐在眾多妃嬪旁的落雨和她身后的雪兒。落雨的臉依舊如曾經一般的平靜,看不出多少情緒,淡淡的如局外之人。只是,她好像瘦了點,臉色蒼白了點。而且,紅葉也能感覺到,落雨現在所在的位置,離皇上很遠,一種明知道又不想承認的事實就這樣擺在了紅葉眼前:落雨,已經不再像最開始時那樣受寵了。這短短的幾個月,她到底經歷了些什么?在她身后的雪兒,臉上的稚氣也消失不見了,她此刻安靜地站著,同所有丫鬟侍從一樣低著頭,很少說話。紅葉不敢長時間地看著她們,害怕自己目光太灼烈,引起別人的注意。心里存著許多的疑問,她再次不得不低下頭來,演好自己現在的身份。
“太子今日來的可真早?!弊谮w罟旁邊的趙澄主動搭話,可他的話里卻充滿了嘲諷。
“閑在府里無事,便趕早了?!?
“能閑著倒是好事兒,等這年一過,我們幾個可都要走了,到時候京中可得麻煩太子了?!?
“這是我的本分,應該的。若是六弟不嫌棄,走之前可愿意去悅香樓一聚,就當為你們送送行。”
“太子哪里的話,能去我們一定去,不過還麻煩太子安排打點了。”趙澄說著就湊過來,在趙罟旁邊小聲道:“不要讓父皇發現?!?
“這是自然,你就放心吧?!?
紅葉這才發現這個六皇子有點無腦,前面剛剛還在挖苦趙罟,一聽說趙罟要帶他去悅香樓,估計又想到了“姑娘”,立馬又換了副討好的面孔。
不一會兒,大廳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趙炎(皇帝)好像是習慣了一樣,開口問了句:
“太子到了沒?”
往常都是有人回答說“還沒到”,這次卻是趙罟自己親自回答:
“父皇,兒臣在?!?
“這次倒是準時?!壁w炎看了一眼趙罟身邊,發現沒什么不干不凈的人,便也不再理會趙罟,吩咐道:“開席吧。”
“父皇,今年這雪下得可大,從半月前就開始下了,明年一定會是個豐收年。”說話的是趙信,十二皇子,紅葉只見過他一次,就是在悅香樓。卻不知為何,趙信說話的聲音讓紅葉感到莫名的熟悉,她一時也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所謂'瑞雪兆豐年'嘛,這是老天爺在可憐天下的老百姓,希望明年別再有那么多災害饑荒吧?!壁w炎剛說完這話,就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
“父皇,您沒事兒吧,要不叫太醫來看看?!壁w鄴關切地起身,準備去找太醫來。
“無礙,就是受了點風寒,已經讓太醫瞧過了。這入秋到現在,天涼了,病來如山倒。想來,朕也是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了。”趙炎說話的間隙還是控制不住又咳了幾聲。
“父皇要保重龍體啊,兒子們還指望您長命百歲呢?!壁w奕道。
“混賬東西,朕不過受了點小小的風寒,你就那么著急送朕歸西嗎?”
“父皇,兒、兒臣不是那個意思,兒臣是說,父皇您身體好著呢,肯定能活到一百歲的?!壁w奕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惹怒了趙炎,著急解釋,卻越解釋越亂。
“朕要是身體好,還會受這風寒,你這是諷刺朕嗎?”
趙奕也不明白,今日自己的父皇為什么獨獨在這件事上過不去,莫名其妙地沖他發火。他嚇得立馬走到他面前跪在了地上,急切地解釋:
“父皇,兒臣不敢,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
坐在一旁的綾妃心疼趙奕,起身為他說話:
“皇上,奕兒是擔心您的身體,沒有別的意思,他嘴笨了點,您就饒了他這回吧?!?
“嘴笨就少說話,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滾回去坐好?!?
“謝父皇?!?
這下趙奕在眾人面前丟了臉,再沒說過一句話。
在紅葉的想象里,大年夜的家宴一家老少坐在一起談天吃飯,應該是溫馨和諧的畫面,但在這皇宮里她一點也感受不到親人之間濃厚的感情,有的只是嬪妃與嬪妃、皇子與皇子間的勾心斗角。這樣的家宴,根本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父皇,兒臣近日因昌兒(趙鄴側王妃所生長子)染了咳喘之疾,特地求了個偏方,效果甚好。兒臣讓人出宮去取來,父皇可試試,興許能治您這咳嗽之癥?!?
“鄴兒你有心了。”
“父皇,四哥說對昌兒的病都有效,對您這病應該也有用的。您很快就能好起來了?!壁w澄說道。
……
趙炎只是得了風寒,一個家宴變成了人們以此爭寵的借口,各個皇子、嬪妃、各皇子家眷紛紛貢獻自己的良策,都希望自己的方法和獻上的東西能被采納,并且最終能夠治好皇上的病。他們全都像是醫者,他們的醫術仿佛都比太醫院的人高明。而紅葉看到,至始至終,趙罟一句話也沒說。她不知道趙罟對他的父皇存了什么樣的感情,但她清楚趙炎確是極不待見趙罟的。如果,趙罟說了話,是不是也會像趙奕那般被莫名開罪?她才理解趙罟那句“只是露露臉,不會很久”的話里到底隱藏了多少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