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牽扯
- 下半句
- 念昭昭
- 4024字
- 2020-06-05 00:05:38
“難過夾帶陌生的感覺,
有一些,
已模糊的鏡頭,
拉不回那從前。”
——《有些》
一夜怎么也睡不熟的唐沉卿,第二天帶著黑眼圈和一臉憔悴去上班。
清晨的光輝稀稀碎碎地灑下,行人匆匆。
唐沉卿站在站牌下等著公交車。街對面,兩個穿著校服的學生,一男一女,男孩懷里還抱著一摞紙,摸約著是試卷。女孩繪聲繪色地講著什么,臉上洋溢著生動可人的笑,讓人不自覺就被吸引,男孩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側頭看著身旁的女孩,聽女孩講給他的趣事。多么美好而單純的畫面,唐沉卿看的有些呆了,她看不清男孩的眼睛,可她想,大概是盛滿了笑意和春光吧。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只不過在她身旁喋喋不休的一直都是她的男孩。
到了公司,唐沉卿和同事打了招呼,她掩蓋起沒睡好的疲憊,盡力表現的元氣滿滿。楊曦隔著兩工位之間的隔板探出頭來:“你沒休息好嗎,看你的黑眼圈,像只大熊貓?!碧瞥燎湫χ鴵u搖頭,借口說自己熬夜看了劇。楊曦欲言又止,卻也沒再說什么,她看出唐沉卿并不想細說,可就算不說,自己還是知道的,唐沉卿從不追劇。
楊曦比唐沉卿先來公司一年,她旁邊的工位本來是和同期進入的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嬌滴滴地,沖著公司的名聲而來,卻干了一周就辭職。
這家每年都有著眾多畢業生擠破頭都想進入的建筑公司,是建筑企業的龍頭之一,聲名顯赫。公司的業績是和領導者的戰略和員工的兢兢業業分不開的,這家建筑公司一天的工作流程無外乎是很緊張的,需要每個人都馬不停蹄地伏案工作。
楊曦并不意外那個女孩的辭職,一點點繁忙就焦躁地不行,沒完沒了地抱怨,注定在公司是呆不下去的。可唐沉卿是讓她意外且佩服的,雖說自己比唐沉卿要大幾歲,可這個女孩子卻有著超出同齡人的穩重和沉靜,不爭不搶,無言無怨。因此,她很喜歡唐沉卿。就像剛才唐沉卿給自己的解釋,楊曦是不信的,她知道唐沉卿是多么純白,不僅是心思,也是生活。唐沉卿從未對工作以外的事情分過心。
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后,唐沉卿先查看上司發布的今天的工作任務,左手卻一直在摩挲著手機屏幕。
午休時間,唐沉卿走到樓梯通道坐下。平時,她都是拿著飯盒或是外賣,坐在樓梯通道里吃。可今天,她只帶了一個大袋子,坐下后也沒急著從袋子里拿出東西,只是垂眸看著腳邊的袋子,手指點著手機屏幕,屏幕隨其亮一下暗一下。
幾分鐘的躊躇后,唐沉卿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決心。她點亮屏幕,找出了一串號碼。備注上是空白。電話撥出,嘟嘟聲傳來,唐沉卿手指蜷縮攏緊。幾秒后,一聲男聲透過聽筒,像是幽谷里的潺潺水流,聲音清冽迷人。
“喂,你好。”唐沉卿沒有出聲,電話那頭也默契地耐心等著她回應,像是知曉打來著通電話的人是誰。
唐沉卿深呼吸,按下心頭的痛感和心悸:“陳言珩,是我,唐沉卿。”
“我知道”,到底是知道什么,知道池蓄會給她手機號碼,還是她肯定會打這個號碼,唐沉卿也不想深究??商瞥燎淞巳?,如果陳言珩想要一個人上場,這個人哪怕沒有任何才藝也絕對只能硬著頭皮盡力表演,別無他法,就像她一樣。
入了戲的究竟是戲子還是觀眾,意難平的故事傷的到底是誰的心。兜兜圈圈,最終落得的是兩俱敗傷。
打完電話后,唐沉卿就按著陳言珩給的地點去了,是家餐廳。陳言珩在電話里說他在吃飯,下午還有工作,唐沉卿知道這是要她現在找他的意思,她也沒推脫,有些人和回憶她都不想再去觸碰了,能盡早了結就好。
一走進餐廳,唐沉卿就被服務生帶著到了一個小標間。這家餐廳的大廳沒有就餐的桌子,就餐都是在小標間,環境隱秘而優雅。一共二十多個小標間,每個小標間都有專屬的名字。服務生已經離開,唐沉卿站在標間門口沒動。門上的牌子“山有木兮木有枝”赫然醒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山上有樹,樹上有枝條,我喜歡你,像山里有樹,樹上生枝一樣明顯坦然,可你卻不知。唐沉卿恍惚,這句詩詞承載著甜蜜,它此刻的出現又殘忍的無比。她深呼吸,垂著的手卻無意識地握著,泛起了白。陳言珩一直都是這樣,巧妙地把握著她的命門。
唐沉卿稍稍調整,抬手推門而入。標間里,陳言珩把玩著桌上放著的小禮盒,卻沒有拆開。這是陳言珩的小癖好,手里必須有東西,就像他上衣口袋一直揣著一支筆,那支筆從不離身,甚至走在訪查案時,他都要摩挲或是轉著筆。唐沉卿暗暗想,明明說好不再去挖掘那些被自己深埋的記憶,可那些有關陳言珩的小動作或是表情,都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被釋放出來。
唐沉卿掃了一眼餐桌,桌上是還沒動過的菜,大部分是她愛吃的,她不忍再看。陳言珩和她的口味不一樣,他喜辣,重口味,常忿忿地說她太無趣了,連吃的東西都那么淡味,可每次還是不著痕跡地遷就著她。這一桌子的菜究竟是習慣還是什么,唐沉卿都沒了心勁去猜,她,猜不動了。
這一點一滴,在與陳言珩重遇后,逐漸地被勾了起來。唐沉卿苦笑,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入了他的道。他的不經意,賠上的卻是自己的深情。
她沒坐,把袋子放在桌上:“謝謝你的靠枕,我來就是還給你,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轉身欲走。
“我一直都在想,唐沉卿你到底有沒有心。”身后傳來陳言珩的質問,帶著隱隱的憤怒。
“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太冷漠了”,這些話,唐沉卿不知聽過多少遍,也數不清有多少人當面質問或是在背后嘀嘀咕咕。別人可以說她冷漠、自私、沒法相處,但陳言珩不可以。一句話就激起了唐沉卿的逆鱗,她厲聲:“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過去的事我一絲一毫都不想再想起了,我只想要離你遠遠的。”說完,走的干脆。隱在房間幽暗出的陳言珩僵了身子。
唐沉卿走出餐廳,身子還是止不住的抖,那些噩夢和玩笑她已經好長時間都不曾想起了,然而還是輕易地被陳言珩的一句話給盡數抖擻出來。再遇是命運的捉弄還是要他們再續孽緣,不論什么,只要與陳言珩有一絲牽連,她都沒有半點勇氣了,更沒有力氣耗著了。
標間里的陳言珩黯然,他知道那句話會傷害到她,可看著她極力想要和自己撇清的樣子,就口不擇言。
“我還想問……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這句沒能說出口的下半句,是唐沉卿沒聽到的,卻是陳言珩最想問的,也是最想知道答案的,隱含著他無法說出口的驕傲。
陳言珩是知道池蓄給了唐沉卿自己的電話的,也料想到她肯定會聯系自己,因為這個靠枕是她送的。陳言珩一直把靠枕放在車上,靠枕過了幾年還是和新的一樣,甚至他也從不讓別人碰。昨天,他拿出靠枕不僅是想讓唐沉卿舒服一點,更是想讓她能夠回憶起美好,想讓她知道自己還留著她送的東西,并且帶在身邊。他是不想明擺著去低頭,陳言珩想,可能自己畢生的卑劣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唐沉卿也不會知道陳言珩昨天為了去確認她的安全,而在局里的緊急會議上遲到了。
年少輕狂的陳家少爺,可能想不到以后會因為一個開玩笑的賭約,堵上了自己的心動,得到的卻是對方的退避三舍。
收拾標間的服務生看著離開餐廳的男人嘀咕:“明明喜歡吃清淡的,辣的菜一口沒動,卻還是點了幾份辣菜,真是搞不懂有錢人?!庇行?,就像高錳酸鉀與雙氧水,肉眼看不到反應,卻處處透著猛烈的情深。
如今的陳言珩已經不是出國留學前的毛頭小子了,任憑那些熟悉陳言珩的老友怎么看都覺得驚訝。陳家的少爺回國,雖說本人不想聲張,可到底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庭,還是招呼著聚集了陳家的近親和故交以及陳言珩的朋友。年輕人居多,聚會的氣氛很是活躍,陳言珩出國兩年,少了聯系,一回來大變模樣且名聲一震,大部分人好奇的不行。誰也想不到當年出名的混小子,竟然混成了刑偵支隊隊長。
有人沉在氣氛中,借著酒勁,膽大了起來:“珩哥,怎么不見笑笑呢,這你倆走兩年了,好消息應該近了吧?!标愌早窨炊紱]看醉的暈乎乎的莫柯:“沒聯系了”,聲音沒有起伏,略帶些煩躁。
莫柯,陳言珩的發小,莽莽撞撞,頭腦簡單,卻是個能為兄弟兩肋插刀的重情重義之人。陳言珩自小就鬧騰的不行,把他的痞帥發揮的可謂是物盡其用。他身邊圍著的兄弟多,也都玩得開。
莫柯在這時將他說話不經腦子體現得淋漓盡致:“沒聯系?要我說,那時候你就不該和唐沉卿在一起,知道你好勝,可笑笑肯定介意啊,那丫頭……”。莫柯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一聲脆響讓他酒醒了不少。莫柯看著剛把酒杯重放在桌上,有股要砸場子的沖勁的陳言珩,一時間沒了下文,不敢再開口。周邊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感受到了此時陳言珩波詭云譎的神色和自他身上蔓延出的冷意。
陳言珩本就沒心思,眼下更是不想多呆,趁著圍著自己的人漸漸散開,他便悄然離開了。沒有他想見的人,大擺筵席又怎樣、眾人狂歡又如何。他開著車揚長而去,沒有告知其他人他要走。
唐沉卿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后徒步回家。加班到十點,公交已經不通車了,時常加班,她也習慣了晚上走路回家。
風徐徐,卷著人們的愁緒和思念,不知要飄向何處,將情寄給何人。
唐沉卿沿街道而行,路燈下的影子虛虛晃晃,她的腦袋亂極了。這兩年她明明已經又回到了沒遇上陳言珩時的樣子,甚至比之前還要清冷孤寂,滿身縈繞著讓人不可接近的氣息。她也很少再想起陳言珩,分開時的歇斯底里,好像已經久遠的很。
可很多人都不明白,“突然間想起”其實是“”一直放在心底”。
一下午她都在極力壓下那些被掀卷而起的情愫,逼迫自己沉浸在工作里因為她一旦停下工作,就像現在,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腦海里3D環繞般播放著“你到底有沒有心”。那人熟悉的嗓音依舊帶著誘惑,吐露的每個字卻都帶著利刃,直直扎向她,她避之不及。唐沉卿感到深深的無力,他和她到底是怎么樣走到今天這步的。明明初遇時的那個少年如神明般降臨,帶給她光,“小老師”是他叫的專屬昵稱。在這大夢一場之中,她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富人家的游戲,窮人還真是玩不起,唐沉卿想。她深吸一口氣,邊走邊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刪除了那個還未備注的號碼,似帶著不容改變的決絕。
唐沉卿回到家,快速洗完澡就躺下了。床頭柜上方的壁燈開著,柔和的黃光暈染出一片溫暖。唐沉卿因著昨晚沒睡好和工作了一天的疲勞,趁著昏黃的光,也在思緒亂飛中漸漸睡著了。
朦朦朧朧的夢里,她剝開迷霧,看見了有著熟悉的痞笑和挑逗的眼神的少年,那少年喚她“卿卿”,他附在她的耳畔說著親昵卻殘忍的話“卿卿,你逃不掉的?!痹旗F低迷,真真假假,探不清楚。
年深月久,他就這樣橫沖直撞地入了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