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好久不見》

你有沒有過一見鐘情，那個人可能是之前的你最不能接受的，可一旦遇見了，所有標準都在他那里失了效，他只是不經意間做了平常而瑣碎的小事，就讓你無故喜歡了多年。對于唐沉卿而言，陳言珩就是這樣霸道而強烈地入了她的心，給她的平淡半生染了色，任憑暴雨沖刷依舊刻骨銘心。

節假日里，商場洋溢著濃濃的節氣氛圍，顧客熙來攘往地匯集在這里。

唐沉卿在一家建材公司實習，剛大學畢業的實習生經常被派去跑腿，她今天就是被委派去采購公司測評所需要的材料。因為材料冗雜，采購的地點也不集中，唐沉卿已經奔忙了一天，她感覺自己的腳底和腳踝已經被高跟鞋的皮質磨得滋滋冒火。

身穿一襲職業正裝的唐沉卿盡管有著身材優勢，但在擁簇的人潮中穿梭也很是艱難，沒能避免地被推搡了幾下，懷里抱著的一堆材料晃晃蕩蕩，隨即就被蹭掉在地上。因為擔心材料被損壞，她心急地俯身探去。

這一場踩踏事故來的突然卻也是意料之中。

商場進出的人流不斷對沖后形成僵持，僵持人流中有人不慎失衡跌倒，繼而引發多人摔倒、疊壓。

人流的前方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就有人呼喊“后退”。可靠近前方的人們來不及反應，就被后面層層涌來的人浪壓倒，場面失控。唐沉卿剛起身還未站穩，就被人流的擁力推倒在地。來不及思索什么，唐沉卿在情急之中憑著本能，緊緊護住了跌倒她在前面的小女孩。

事發后的現場一片狼藉，保安、警察疏散人群、維持秩序，醫務人員對受傷人員進行緊急搶救，哭聲和說話聲混在一團，紛亂擾攘。

唐沉卿被人扶到了大廳的座椅上，腦袋昏沉地淺憩著，左臂和頭部受傷。她跌倒后身體蜷曲，雙臂環抱一個小女孩，沒能護住自己的頭部。所幸的是，當時，二樓的人察覺到了下面的危險，有幾個年輕人號召大家一起呼喊“后退”，后面的人涌動的趨勢漸漸停了下來，并開始徐徐后退。唐沉卿身后摔倒的人零散，因此她被壓的較輕。由于左臂在下面墊著，承受她和女孩共同的重量，青紫一片，頭部眩暈。

被唐沉卿護著的女孩是一個人在大廳里玩耍，她的媽媽在樓上的店鋪工作，聽聞消息趕來，十分感謝唐沉卿救了自家女兒。唐沉卿沒精力應對，只說讓女孩媽媽先帶女兒去檢查一下，雖說沒受什么皮外傷，可到底是小孩子。母女二人離開后，她靠著墻休息調整。

昏昏沉沉間，她的背被推起，再后放時，就落入了一片柔軟之中。她微微撐開了眼皮，一時愣住。眼前的男人有著棱角分明的臉，隱隱帶著沉淀著的戾氣，濃眉下是一雙桃花眼，盛滿了瀲滟水色，里面的溫柔濃稠的化不開。

唐沉卿心想，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這個人了，一個讓她魂牽夢繞的人。

那人見唐沉卿還呆著沒反應，似乎也料想到了會是這樣，然后他轉身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狼藉。唐沉卿失神地看著男人屈膝整理著凌亂一地的材料，輕聲喃喃：“陳言珩”。這聲呢喃纏著濃得化不開的思念飄進了男人的耳朵里，他正停在空中要撿起最后一個材料的手微不可見地僵了一下，只是一瞬就恢復了正常，繼續著手下的動作。

陳言珩起身將恢復整齊的材料放在唐沉卿旁邊的座椅上，抬手理了理她額前卷翹的碎發：“好久不見，小老師”，動作自然而習慣。唐沉卿回過神來，微微笑著：“好久不見”，嘴角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是她在鏡子中演練過無數次的標準職業笑容，客套又疏離。

救援工作忙忙碌碌，而一樓大廳的一排座椅處，渾身冷冽的男人站在座椅前，低頭看著座椅上虛弱的女人，女人也迎著目光他的目光對視，四目相對，彼此眼里都有著說不盡的情愫在翻滾。唐沉卿有些恍惚，仿佛眼前人還是喜歡挑逗她的幼稚男孩，他帶著一身赤熱和光，不由分說就地闖入她的世界。他看她，只一眼，便是她歲月里的長長久久。

瑀瑀獨行、渾身透著冷氣的少女經時間的洗禮，如今也會用笑容虛飾，盡管笑意不達眼底。歲月不堪數，而那些被刻意掩埋起的記憶也隨著一聲親昵的“小老師”，如浪濤般席卷而來，突然而猛烈，讓唐沉卿有些招架不住。

一聲輕咳聲響起，陳言珩側身，就見自己的部下一臉糾結地看著自己，他了然。陳言珩沒說什么就跟著穿著一身警服的年輕人離開了。唐沉卿的目光跟隨著陳言珩，直至他消失在門口，還久久收不回來。

剛出大廳，陳言珩就頓住腳步，扭頭對著身后的人，口氣平穩而震懾：“你先去把她送回家再回局里。”陳言珩抿了抿唇，想說什么腦子里卻一片空白，心里苦澀，他對她還是沒有一點辦法。也沒再說什么，就擺手讓年輕人去了，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退到門口，透過玻璃看向里面。

大廳里還是亂亂糟糟，雜音不斷，可只有角落座椅處的安靜吸引著他，確切地說是只有唐沉卿的安靜能夠吸引他停駐。

幾秒后，剛才來找陳言珩的年輕警察跑來，臉上泛著紅：“你好…我們隊長吩咐我送…您回去。”唐沉卿收回目光，看向了說話的人，一臉稚氣，不知是因為跑著過來還是什么，滿臉通紅。她雖有點錯愕但還是點頭回應。

唐沉卿緩慢地起身，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感受到的柔軟是一個靠枕，樣子熟悉極了。年輕人急忙收拾起座椅上的材料和靠枕，唐沉卿有些不太適應他的熱情，但自己也實在沒力氣爭什么，真誠地對他說了句謝謝。年輕人似是受寵若驚，一臉不好意思地笑著，然后帶著唐沉卿走了出去。

環顧四周，商場外還有忙碌著的警察和醫務人員，但沒有了他的身影。

夜幕中，華燈璀璨。

唐沉卿坐在車上，思緒還未完全平靜下來。開車的年輕人先開了口：“那個，我叫池蓄，是今年剛畢業的警校生，在市局實習，現在跟著陳隊。”唐沉卿微微驚訝，不過一想，陳言珩應該就是他口中的陳隊吧，也不知他多會兒回的國，又何時當了隊長。

池蓄聽著車后座一直沒有動靜，便也沒再說話，認真地開著車。他才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剛才的臉紅是因為害羞，男子漢可要丟人死了。不過陳隊的眼光確實好，那女生一雙清眸實在看的人臉紅。

池蓄，人如其名，性格是真的含蓄，因著年紀小，常被隊里的哥哥們挑逗，漸漸倒也隊里成了繁重工作的樂趣。雖有些經驗不足，但池蓄對陳言珩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簡直把陳隊當成自己的偶像，對陳隊是唯命是從，說沖就沖。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對唐沉卿很是熱情，雖然他才到市局兩個多月了，可也從沒見過陳隊看哪個女生超過一秒。因此對這個讓陳隊特別對待的女生既好奇又敬畏。

在市局，陳言珩的名聲可是威懾全局的，當過兩年兵，留學兩年，回來就當了刑偵支隊隊長。僅憑著一個案件的解決，引起轟動，局里原先不服氣的碎嘴自那就都沒了聲音。池蓄就是聽說了那個案件，畢業后毫不猶豫就報了市局刑偵支隊，經過層層篩選，才留了下來。

唐沉卿回到家后，挨著床直接就躺了下來。她頭還有些暈，卻沒有睡意。采購的材料已經破損的不成樣子，上面的腳印雜亂而清晰，只有小部分還可以使用。她轉頭盯著被丟在沙發上的靠枕，眼睛漸漸起了水霧。那靠枕是下車時池蓄硬要她拿回家的，說是陳隊車上的，沒人敢碰。

池蓄開車回了市局，就見陳言珩的辦公室半開著門，暖黃的燈光從里泄出。辦公室里，陳言珩垂眸看著手里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巧笑倩兮，讓他挪不開眼睛。敲門聲拉回了陳言珩的出神，將照片收進抽屜，上鎖。

“進”。

陳言珩看著池蓄進來，默不作聲，壓抑著自己內心破土而出的好奇。他對唐沉卿的一切都好奇。池蓄正色：“陳隊，我把那個女生送回去了。”周圍氣壓有些低，他又連忙補充：“我是看著她上了樓才開車走的，靠枕…，靠枕我給她了。”他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量陳言珩的神色，他壯著膽子把靠枕留給唐沉卿，也害怕是自己多此一舉。

陳言珩微微挑眉，應了一聲，也沒感到很意外，只是讓池蓄早點回家。池蓄走后，樓里的這一層就剩下陳言珩一個人了，他盯著鎖著照片的抽屜，眼里情緒晦暗不明，蘊含著臺風來前的超低壓。

陳言珩也沒想到會在今天和唐沉卿重逢。刑偵支隊本是不用處理踩踏事件，他在便利店門口等著池蓄去買水時，看到了便利店里懸掛著的電視正播報著踩踏事件的新聞。新聞里放著商場的監控，記錄了踩踏事件發生的經過，陳言珩只是聞聲瞥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吩咐買完水的池蓄帶他去事故現場。

瞥一眼可以看到什么呢，陳言珩看到了以一件小事就能夠讓自己亂了陣腳的人兒。新聞里播放的是大廳里監控范圍最廣的那個攝像頭里的錄像，雖把事故人群包括的較全，卻不太清晰。監控里人頭攢動，連臉都看不太清，甚至看著里面短發的女生也可能以為是男生。

而在陳言珩眼中，那段混亂不堪的監控錄像里，從頭至尾都只有唐沉卿一個人。不可否認的是，不論在哪里，周圍有多么雜，他都能準確無誤地認出她，哪怕只是隨意一瞥。

陳言珩在趕去現場的途中，監控中她摔倒的那一幕在他的腦海中無限循環，心被拉扯著，一顫一疼。他清晰地看到了她在危急關頭選擇保護別人，雖表面上鎮定自若，依舊不動聲色，可他的右手食指無意識地輕點著車窗按鈕，一下又一下。這是陳言珩煩躁時候的小動作，最初還是唐沉卿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告訴了他。明明車速已經接近限速的最大時速，陳言珩心里卻覺得慢極了，秒針像是按著時針的速度在走。下車時，他不忘把車里的靠枕拿了下來。

陳言珩知道唐沉卿是不會去醫院的，她一向節儉，不是特別嚴重是不會去醫院花她口中的“冤枉錢”。當那個坐在座椅上，靠著墻休息的女孩子映入眼中時，陳言珩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如果這時有人去看他的眼睛，會驚奇地發現依舊一身冷傲的男人，眼中卻溢滿了春水，溫柔的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陳言珩輕聲走到唐沉卿身前，一步比一步堅定，他把手里的靠枕墊在了女孩的身后，手下的動作像是對待易碎的琳瑯。待唐沉卿睜眼后，他就斂起了柔情，恢復了淡漠，故作自然。

因為局里的緊急會議，陳言珩留下了池蓄送她回家。他沒和她打招呼就走，完全是他亂了陣腳，卻不想被那女人看到自己還那么在乎她。

出國的那幾年，陳言珩是靠著唯一的一張照片才捱過了她不在的漫漫時光。分手后那兩年中的每一天都像是度日如年，持續了一段時間的自暴自棄，生活才回歸正軌。終于，他回來了，回到了有她在的城市，可以吹她吹過的風，呼吸她呼吸的空氣。可終究是陳家的少爺，骨子里就是驕傲的，自小就沒低過頭，對于唐沉卿，也是始終沒去主動找她。

上天還是擅于給有緣人創造驚喜的。時隔陳言珩回國，已經兩個多月，兩人重逢。

陳言珩回國的消息沒被大肆宣揚，他懶于應付那些人情世故。可不管過了多久，他都必須得承認，他最想見的人只有唐沉卿。可他知道，唐沉卿大概是不想見自己的。

星星喝醉了，昏昏欲睡，夜漸深。在這個陷入沉寂的城市里，有兩個人注定會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