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五章 權力安全:慈禧維持統治的核心

慈禧的制衡術

1861年,這一年正是慈禧開始垂簾聽政之時,太平天國運動嚴重威脅著朝廷的統治。這時候的慈禧表現得相當“開明”:她倚重那些能做事的漢臣(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彭玉麟等人),放手起用湘軍,鎮壓了太平天國運動,而后又打破多年以來地方督撫只能由滿人占多數的傳統,重用漢臣為朝廷排憂解難,成功地渡過了統治危機。

與此同時,洋務運動開始了。

洋務運動正是從1861年開始的,一開始的口號是“自強”。慈禧最開明的莫過于她對洋務運動的支持。雖然她本人沒有干什么事、沒有喊什么口號,但可想而知,如果沒有慈禧這個最高領導的支持,洋務運動是很難開展起來的。為了讓那些反對洋務的頑固保守大臣閉嘴,慈禧甚至還把他們派到前線,讓他們親自感受一下洋槍洋炮的厲害。慈禧稱不上洋務運動的設計者,但說她是洋務運動最大的幕后支持者是沒有什么爭議的,這一時期的她真正無愧于“開明”這一標簽。

而一切的事情從戊戌變法開始改變了。當光緒的變法影響到了她的權力安全時,其實不需要誰來哭訴和造謠,慈禧果斷地終止了戊戌變法,廢除了光緒所有的“新政”,這一時期的慈禧也真正無愧于“保守”這一標簽。

那么,慈禧到底是“開明”還是“保守”?要破解這個秘密需要我們來了解慈禧最看重的一件事——權力安全。

皇上的權力至高無上,應該沒有什么人可以威脅到他的權力安全,但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

對于專制王朝的皇權來說,它基本上有三種權力基礎。

第一種基礎是名義基礎——民。之所以說是名義基礎,并不是它不重要,而是它關乎的是政權的“合法性”。政權的合法性并不是一旦取得就可以永久享有的東西。只有當政治清明時,政權的合法性問題才不突出;而當政治走向腐敗時,它就會很突出,因為它存在于民眾的內心中,跟朝廷的宣傳或者鼓吹都無關——這就是名義基礎的真正內涵。一旦民眾覺得這種基礎已經喪失了,他們就會想辦法強力剝奪這種合法性(“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但這種情況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出現的,皇權對名義基礎的在乎也往往只停留在口頭上。

第二種基礎是實際基礎——官。這里的官是指官僚集團。皇帝不是與“民”治天下,而是與官僚集團治天下,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國家這么大,皇帝沒有三頭六臂,必須依靠一群人去把稅收上來,這就是官僚集團。

皇帝通過一套制度(科舉取士、朝廷命官、獎優罰劣等)制造了官僚集團,官僚集團說到底也只對皇帝負責(不排除有一兩個海瑞),他們表面上應該是為皇帝、為朝廷出力最多的團體。而事實恰恰相反,他們是對皇權和王朝肌體最有害的團體。官場腐敗總是和官僚集團試圖脫離皇權掌控相伴相生,也就是說,“實際基礎”對皇權的破壞力反而是最強的——因為制約不力。

于是,歷史上循環往復的一幕出現了:每當官場腐化墮落、皇權控制不力之際,皇帝就不得不進行變法,而每次“變法”幾乎都是圍繞如何改造官僚集團而展開。皇上必須改造官僚集團卻又無法徹底改造官僚集團,因為官僚集團正是皇權衍生出來的,共生共榮,皇上不能與自己統治的實際基礎作對,每拿刀子割官僚集團一塊肉,其實也是割他自己的肉。皇上也難哪!

第三種基礎是核心基礎——大臣。這里的大臣不是一般的大臣,而是皇上真正的核心團隊,也就是皇上常說的“朕文有××,武有××”。大臣既然最為皇上倚重,從理論上說,他們是皇權最有力的保障,而實際上大臣才是對皇權最大的威脅,因為他們與皇上之間,只是靠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維系,但我們知道,在巨大的權力和利益面前,信任往往是很脆弱的,皇上可能產生對大臣的不信任,大臣也有可能產生對皇上的不信任。

現在我們知道了,皇上其實是很孤獨、很無助、很危險的,皇權的名義基礎(民)的力量龐大,但離他太遙遠,危急時刻幫不了他(沒有監督就沒有參與,沒有參與就沒有幫助);實際基礎(官)倒是離他很近,但有太多的條件和機會滋生腐敗和陽奉陰違,最終損壞皇權;核心基礎離皇上最近,也離皇權最近,他們想取得皇權,只需要去對付皇上一人。于是諸如朱元璋這樣的皇上,他們只有一個辦法——殺掉或者免掉原來的大臣,不斷地換一批人來重組他的核心基礎,這樣才能睡一個好覺啊。

也就是說,皇帝這個職業是世界上最孤獨的職業,是不可能真正建立一個有效團隊的職業,是注定懷疑一切的職業。推而廣之,皇上下面的軍機大臣、內閣大臣、總督巡撫,一直到七品芝麻官的縣老爺以及縣老爺之下的末品官員,莫不如此。如果要讓皇帝老爺帶隊的這一彪人馬有權力安全感、能夠安心地工作和生活,只有反過來接受“民”的監督。

但是,“民”和官員也不是對立的。“民”也包括官府里的人,包括王朝政權的運作者,不把“官”和“民”區別以待正是說明大家都有一個差不多的地方,就是人性。

如此一來,歷代王朝特別向往的“天下為民”中,“為民”其實首先就要讓“民”能夠為“官”——有動力、有途徑、有程序參與官府之事,真正的民意、官意能夠相互通達,然后才是有力地相互監督。

但如此一來,為官者似乎就是“眼光向下”而不是盯著“上頭”,皇上似乎也是與民治天下而不是與官僚集團治天下,無論是大事小情,都是真正地以民為本、向民借力。那么“總督”還是原來的“總督”嗎?“皇上”還是原來的“皇上”嗎?都不是了,這是一套全新的、完全有別于過往的體制,需要自己去顛覆自己,需要對自秦始皇起千年傳承已經僵化封閉得像鐵桶一般的祖宗之法進行“破立”。

但很遺憾,慈禧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她并不會知道甲午戰爭慘敗之后朝野的變法共識,正是史無前例的千載難逢的機會,本來是一場面向未來的改革,卻很快成為一場回到過去的政變與屠殺;她不會知道即使她“在位”的時間也只有幾十年,時機錯過就不再來。她的眼光只盯著宮廷內的“廢立”,但她不知道安于現狀、得過且過就是自己種下的苦果,所以即便是為了她自己,慈禧也沒有真正長遠的目光——這正是一個政客與大政治家的分水嶺。

于是,慈禧還是那個慈禧,和過往的帝王沒有差距,也沒有多少分別;她不得不把個人權力安全放在首位,凌駕于對國家、朝廷的考慮之上。當變法有利于鞏固她的權力時,她支持變法;當變法可能要威脅她的權力時,她扼殺變法。她既不是“開明派”,也不是“保守派”,而是能在“開明”與“保守”之間轉換自如;她經常反復無常、朝令夕改,風格似乎總是那么飄逸,這就是帝王心術深不可測的核心秘密——權力安全。

在支持洋務運動的同時,慈禧其實也在大力扶持清流派,讓這些人像唐僧一樣對洋務大臣指指點點。在終止戊戌變法之后,慈禧又甩開八旗,在軍隊領域大刀闊斧地進行了“改革”。雖然武衛軍是慈禧一手培育起來制衡端王集團的,但在慈禧的眼里,武衛軍并不如此簡單。

武衛軍之所以出現,是因為有端王集團掌控的禁旅八旗,在慈禧的眼里,它們不過是相互制衡的力量(注意是“相互”)。禁旅八旗的存在,是武衛軍存在的理由;而武衛軍的存在,也是禁旅八旗存在的理由。一旦將來武衛軍的力量發展到過分強大,打破與禁旅八旗相互制衡的平衡,武衛軍同樣要受到打壓。

這就是這支軍隊真正的秘密和命運。在過去很多的書中,人們常常把武衛軍的建立當作“大清又一次重要的軍事制度改革”。從表面上來看,確實如此,它裝備了新式武器、引進了新式訓練方法,甚至采用了新的編制,是“近乎現代意義上的軍隊”。但當年的北洋艦隊也是“無比新式”的,可它仍然是一支舊的軍隊:依附在專制皇權上的軍隊,無論表面如何“新”都很可能是換湯不換藥——皇權需要你強大,但你又不能過分強大。

而黨爭之所以無法消滅,除了大臣們爭權奪利的因素,更是因為它正是皇權制造出來的。只有靠黨爭,慈禧才能凌駕于各派之上,左拉右打,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好吧,相信大家已經清楚了,用一句話來總結慈禧維持專制統治的核心秘密,其實就是我們常見的三個字——搞平衡,而且是內部搞平衡。朝廷的權力和武力(軍隊)都是因皇權而來,那么皇上只有平衡這些權力和武力,讓他們相互算計、相互牽制,也相互制衡,這些權力才沒有機會離皇權最近。永遠的平衡才有永遠的穩定,永遠的穩定才有永遠的安全。

平衡永遠只能是相對的、暫時的,因為皇上搞平衡的過程更是“人治式”的,全憑他的念頭,對大臣們權力的制衡不是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而是想方設法給他們制造一個對手,關進他們對手的“籠子”。一旦他們的對手成為他們的朋友,那對于皇上來說麻煩就大了,所以宮廷里的黨爭和權斗只能是永無止境的。

現在看來,慈禧時不時疑神疑鬼,也是正常現象。幾十年以來,慈禧風風雨雨都是這么過來的,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化險為夷,早已成為一個公認的善于“搞平衡”的權謀高手。慈禧對收拾自己手底下的人還是多少有些信心的,她雖然一直在警惕權臣勢力(比如過去的奕劻、李鴻章,現在的端王),但說到底慈禧最畏懼的并不是他們,而是一群比她還“牛”的人——洋人。

主站蜘蛛池模板: 西乌珠穆沁旗| 苗栗县| 山阴县| 溧水县| 阳泉市| 澄城县| 松江区| 景洪市| 衡阳市| 宽城| 独山县| 盐亭县| 齐齐哈尔市| 萝北县| 合江县| 赞皇县| 彭泽县| 巴东县| 维西| 广水市| 祁连县| 兴城市| 永康市| 长顺县| 法库县| 长兴县| 南召县| 武冈市| 郑州市| 揭东县| 八宿县| 山丹县| 耿马| 麻阳| 抚顺市| 南和县| 泾源县| 永昌县| 江津市| 曲水县| 津市市|